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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回 失洛阳沈劲死义 阻石门桓温退师(1)


  却说凉州使臣,奉表至晋,晋廷徒务羁縻,管甚么篡逆情事,但教他奉表称臣,已是喜出望外,当下厚待来使,即将前封玄靓的官爵,转授天锡,来使拜谢自去。天锡又使人向秦报丧,并陈即位情形。秦王苻坚,亦遣大鸿胪至凉州,拜天锡为大将军凉州牧,兼西平公。天锡受两国封册,安然在位,遂以为太平无事,乐得纵情酒色,坐享欢娱。越年元日,专与嬖幸亵饮,既不受群僚朝贺,又不往谒太后太妃。

  从事中郎张虑,舆榇切谏,并不见从。少府长史纪锡,上疏直言,又复不答。那太王太后严氏,本来是静居深宫,不预外事,及内变迭起,已不免忧惧交乘,天锡嗣位,名为尊奉,仍然不见礼事,越觉惹起懊恨,抑郁以终。天锡亦没甚悲戚,但循例丧葬罢了。

  话分两头。且说晋哀帝不嗣位逾年,又改元兴宁。太妃周氏,在琅琊第中寿终,帝出宫奔丧,命会稽王昱,总掌内外诸务。嗣因燕兵入寇荥阳,太守刘远弃城东走,乃加征西大将军桓温为侍中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并假黄钺。且命西中郎将袁真,都督司冀并三州军事。北中郎将庾希,都督青州诸军事。桓温令王坦之为长史,郗超为参军,王珣为主簿。超多鬚,时人号为髯参军;珣身矮,时人号为短主簿。尝有歌谣云:“髯参军,短主簿,能令桓公喜,能令桓公怒。”

  温尝睥睨一切,予智自雄,惟谓超才不可测,待遇甚厚。超亦深自结纳,为温效忠。又有谢安兄子玄,亦为温掾属,温辄语左右道:“谢掾年至四十,拥旄仗节,王掾当作黑头公,二人皆非凡才,前途正不可限量呢。”

  越年,哀帝寝疾,复请褚太后临朝摄政,拜温为扬州牧,使侍中颜旄,宣温入朝参政。温上表固辞,朝旨不许,再发使征温。温乃启行至赭圻,不料来了尚书车灌,止温入都,无非说是“秦燕内侵,仍须赖公外镇”云云。想是虑他权重难制,故使中止。温不肯即还,便在赭圻筑城,暂时驻节,遥领扬州牧。那哀帝因迷信方士,好饵金石,以致毒性沈痼,生就一种慢性症,一时不至遽死,亦不能复愈。

  迁延过了一年,已是兴宁三年了,皇后王氏,却得了暴病,骤致不起,因即棺殓治丧,追谥曰靖。上元令节,变作哀期,适燕太宰慕容恪,复拟取晋洛阳,先遣镇南将军慕容尘,攻陷许昌汝南诸郡,然后使司马悦希驻盟津,豫州刺史孙兴驻成皋,渐渐的进逼洛水。洛阳守将陈祐,检阅部兵,不过二千,粮饷又不过数月,自知不能固守,不如引众先走,遂借援许为名,出城径去,但留长史沈劲守洛阳。劲系王敦参军沈充子,充受诛后,劲逃匿乡里,年三十余,不得入仕。

  吴兴太守王胡之,受调为司州刺史,特请免劲禁锢,起为参军。有诏依议。偏胡之忽婴疾病,未得莅镇。劲独上书自请,愿至洛阳效力。晋廷乃命劲为冠军长史,使自募兵士,赴洛从军。劲募得壮士千人,入洛助祐,前此得却燕围,劲力居多,至祐出城自行,将士多由祐带去,只剩下五百人,随劲留守。劲明知孤危,却反欣然道:“我志在致命,今可偿我初志了。”

  遂率五百人誓死守城。

  那陈祐自洛阳出发,并未往许,竟奔趋新城。晋廷得报,即由会稽王昱,亲赴赭圻,与大司马桓温议御燕事。温乃移镇姑孰,表荐右将军桓豁监督荆州扬州的义城,及雍州的京兆诸军事,振威将军桓冲,监督江州荆州的江夏的随郡,及豫州的汝南西阳新蔡颍川诸郡军事。豁与冲俱系温弟,温虽是举不避亲,究竟有阴布羽翼,广拓声威的意思。直诛其心。会闻哀帝大渐,会稽王昱匆匆返都,及抵建康,哀帝已经升遐了。昱入见太后,与议嗣位事宜。哀帝无子,只好令哀帝弟奕,入承大统,当由太后褚氏下令道:

  帝遂不救厥疾,艰祸仍臻,遗绪泯然,哀恸切心。琅琊王奕,明德茂亲,属当储嗣,宜奉祖宗,纂承大统,俾速正大礼以宁人神,特此令知。

  昱奉令出宫,颁示百官,当即迎奕入殿,缵承帝祚,颁诏大赦,奉葬哀帝于安平陵。哀帝崩时才二十五岁,在位只阅四年。晋廷丧君立君,方忙碌的了不得,那燕兵竟乘隙进攻洛阳,遂使壮士丧躯,园陵再陷,河洛一带,复为强虏所有了。言之慨然。

  燕太宰慕容恪,探知洛阳兵寡,遂与吴王垂,率兵数万,共攻洛阳。恪语诸将道:“卿等尝患我不肯力攻,今洛阳城虽高大,守卒孤单,容易攻下,此番可努力进取,不必疑畏。倘或顿兵日久,敌得外援,恐反不能成功了。”

  缓攻广固,急攻洛阳,慕容恪却是知兵。诸将得了恪令,个个是摩拳擦掌,踊跃直前。一到洛阳城下,便四面猛扑,奋勇争登。城中只有五百兵士,怎能挡得住数万雄师?守将沈劲,见危授命,明知城孤兵寡,当不可支,但一息尚存,不容少懈,因此登陴守御,力拒燕军。起初是备有矢石,掷射如注,就使燕军志在拔帜,前仆后继,究竟是血肉身躯,不能与矢石争胜,所以攻了数日,那一座孤危万状的围城,兀自保持得住。后来矢尽石空,守城无具,尚仗着一腔热血,赤手空拳,与敌鏖斗,待至粮食已尽,兵士饥疲,五百人丧亡一大半,眼见得势穷力尽,不能再持。

  燕兵并力登城,城上不过一二百人,如何拦阻?遂遭陷没。劲尚引着残卒,拚死巷斗,毕竟双拳不敌四手,被燕兵左右攒集,把他活捉了去,牵往见恪。恪劝劲降燕,劲神色自若,连说不降。恪暗暗称奇,欲加宽宥。中军将军慕容度道:“劲虽奇士,看他志趣,终不肯为我用,今若加宥,必为后患。”

  恪乃将劲杀死,令左中郎将慕容筑为洛州刺史,镇守金墉,留卫洛阳;自与吴王垂略定河南,直至崤渑,关中大震。秦王坚亲率将士,出屯陕城,备御燕军。恪见秦有备,方收兵还邺,惟使垂为征南大将军,领荆州牧,都督荆扬洛徐兖豫雍益凉秦十州军事,配兵一万,驻守鲁阳。晋廷始终不发一兵,往复河洛,但追赠沈劲为东阳太守,聊旌忠节罢了。劲若有知,尚留余恨。

  是年七月,帝奕立妃庾氏为皇后,后为前荆江都督庾冰女,亲上加亲,当然乾坤合德,中外胪欢。只是帝奕后来被废,殁无尊谥,历史上但称帝奕,小子不得不沿例相呼。特别提明。庾氏得列正宫,好象是预知废立,不愿久存。才阅十月,便安然归天,予谥曰孝,当即奉葬。进会稽王昱为丞相,录尚书事,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履剑上殿。是年,改元太和,算是帝奕嗣位的第一年。

  益州刺史周抚病殁,诏令抚子楚继任。抚镇益州三十余年,甚有威惠,远近詟服。梁州刺史司马勋,久思据蜀,只因抚有威名,惮不敢发,及抚死楚继,遂举兵造反,自称成都王,攻入剑阁,围住成都。周楚遣使至下流告急,桓温遣江夏相朱序往援,会同楚兵,内外夹攻,得将司马勋击毙,蜀地复平。序收兵东归。

  惟燕兵复屡寇晋境,燕抚军将军慕容厉寇兖州,连陷鲁高平数郡。晋南阳督护赵亿,举宛城降燕。燕令南中郎将赵盘戍宛。越年初夏,燕镇南将军慕容尘,又寇晋竟陵,亏得晋太守罗崇,应变有方,出兵击退燕军,又与荆州刺史桓豁,合兵攻宛,走赵亿,逐赵盘,夺还宛城,崇还戍竟陵。豁追赵盘至雉城,复杀败盘兵,且将盘活擒归来,燕人始稍稍夺气,敛兵自固。并且燕室长城慕容恪,得病垂危,不能视事,所以境外军务,暂从搁置,不复进兵。

  恪尝虑燕主庸弱,太傅评又好猜忌,将来军国重任,无人承乏,因此时在记心。适乐安王臧前来探疾,恪即握手与语道:“今南有遗晋,西有强秦,二寇都想伺机进取,只因我未有隙,不敢来侵。从来国家废兴,全靠将相,大司马总统六军,更宜量能授职,若果推才任忠,和衷协恭,就使混一四海,亦非难事,怕甚么秦晋二寇呢?我本庸才,猥受先帝顾托,每欲扫平关陇,荡一瓯吴,续成先帝遗志,乃忽罹重疾,势且不起,岂非天命?我死后以亲疏论,大司马一职,若非授汝,应该轮着中山王冲。汝两人未始无才,但少不更事,难免疏忽。惟吴王垂天资英敏,才略过人,汝等能交相推让,使握军权,自足安内攘外,幸勿贪利徇私,不顾国计哩。”

  臧唯唯而出。已而慕容评至,恪又申述大意,及病至弥留,由燕主暐亲往省视,恪复将垂面荐,再三叮咛,未几即殁,追谥曰桓。【临死荐贤,不得谓其非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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