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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拘王浚羯胡吞蓟北 毙赵染晋相保关中(2)


  浚将佐等均诣勒帐谢罪,馈赂交错,独尚书裴宪,从事中郎荀绰,未见往谢。勒使人召至,面加呵责道:“王濬暴虐,由孤亲来讨伐,首恶已擒,诸人俱来庆谢,二人乃甘与同恶,难道独不怕死吗?”

  宪接口道:“宪等世仕晋朝,得蒙宠禄,浚虽粗悍,犹是晋室藩臣,所以宪等相从,不敢有贰。明公若不修德义,专尚威刑,宪等自知应死,也不愿求免了。”

  言毕,即掉头趋出。勒急忙呼还,待以客体,惟拿下枣嵩朱硕,责他纳贿乱政,推出枭斩。游统自范阳进见,满望功成加赏,不料勒叱他不忠,也命斩首。【应该处斩,足为卖主求荣者成。】又籍浚将佐亲戚,多半是积资巨万,只裴宪荀绰家内,有书百余箱,盐米十余斛罢了。勒语僚属道:“我不喜得幽州,但喜得二人呢。”

  遂令宪为从事中郎,绰为参军。甘心事羯,终非好汉。分遣流民,各还乡里。一住二日,便拟旋师。授前尚书刘翰为幽州刺史,使他居守蓟城。临行时毁去晋宫,挈着浚妻,驰还襄国。途次被浚督护孙纬邀击,勒众败溃,惟勒得逃还,连浚妻都不知去向了。又不知作谁家妇。勒回至襄国,尚有余忿,立将王濬枭首,函送平阳。汉主聪加授勒为大都督兼骠骑大将军,封东单于。

  乐陵太守邵续,为浚所署,屯居厌次,续子又为勒所虏,使为督护,且令又往劝续降。续因孤危失援,暂且附勒。渤海太守刘胤,弃郡依续,且语续道:“大丈夫当思立名全节,君为晋臣,奈何从贼自污呢?”

  续凄然谢过,并说明苦衷,行当自拔。可巧幽州留守刘翰,亦不欲从勒,特举城让与段匹磾。匹磾为段疾陆眷弟,已见前回,疾陆眷与勒联盟。独匹磾心下不愿,仍与刘琨通书,不忘旧好,故刘翰邀他守蓟,情愿去位。匹磾遂贻邵续书,招使归晋。续即复称如约。或谓续不宜背勒,自害嗣子,续泣答道:“我出身为国,怎得顾子废义呢?”

  当下与勒相绝,即遣刘胤往报江东,愿听琅琊王睿驱遣。睿用胤为参军,遥授续为平原太守。石勒闻续负约,竟杀邵乂,发兵攻续。续忙向蓟城乞援,段匹磾令弟文鸯,引众援续。续被围,幸得文鸯援兵,才能退敌。且与文鸯追至安陵,虏勒所署官吏,并驱回流民三千余家,然后还兵。

  刘琨得悉幽州军报,始知为勒所给,懊悔无及,乃复遣人诣代,与猗卢约同攻汉。猗卢方有内患,不遑赴约,琨亦只好罢休。会有长安使至,传示诏书,并报称关东大捷。琨暂留来使,询明大捷情形。原来汉中山王刘曜,自被麹允击破营寨,与赵染奔回平阳。【见前回。】他却整缮兵甲,休养了好几月,又复从平阳出发,欲寇长安。曜进屯渭汭,染进屯新丰。晋征东大将军索綝,引兵出拒,行至新丰附近,早有虏谍报入染营,染奋然道:“前次误堕诡计,致与中山王败退,今彼复敢前来,定是到此送死了。”

  长史鲁徽道:“晋室君臣,亦知强弱难敌,只因我军入境,不得不拼死来争。古语有云:‘一夫拼命,万夫莫当。’将军幸勿轻视。”

  染瞋目道:“强盛如司马模,我一往取,势如摧枯,索綝一小竖子,不足污我马蹄,怕他甚么!”

  时已天晚,即欲出营杀去,又经徽好言拦阻,勉强按住忿火,宿了一宵。次日早起,便率轻骑数百人,前往迎战,且扬言道:“擒住索綝,还食未迟。”

  一面说,一面麾兵急进。到了新丰城西,正与綝军相遇,两下不及答话,便即厮杀起来。綝见染兵不多,却也生疑,但素知汉兵强悍,未可轻敌,因先麾动前队,与他交锋,约有两个时辰。染兵已经枵腹,气力不加,偏綝驱出后队的生力军,一拥齐上,逢人便斫,见马便戳,好象削瓜切菜一般,把染兵斩杀殆尽。染亦受伤,拨马奔回。后面追兵不舍,险些儿被他杀到,还亏鲁徽遣兵援应,方得保染回营。染且悔且叹道:“我不用徽言,致有此败。”

  既而又咬牙自恨道:“回去无面目见徽,不如杀死了他,免我生惭。”

  如此狠毒,禽兽不如。计划已定,方驰入营门,兜头碰着鲁徽,几似仇人相见,格外眼红,一声喝令,竟将鲁徽拿下。徽怅然道:“将军不听忠言,愚愎致败,乃复忌贤害士,欲快私忿,天地有知,能令将军安死衽席么?”

  赵染戕模降虏,心术可知,徽若果有智识,引避不暇,乃甘为属吏,死亦自取。染越加动恼,竟令杀徽。再向曜率众数万,从间道趋向长安。

  愍帝因綝报捷,方加綝骠骑大将军承制行事,不防汉兵又进逼都城,连忙使麹允出御。允至冯翊,与曜染交战一场,不幸败绩,当夜收拾败卒,再劫汉营,避实击虚,杀入汉将殷凯营内。凯慌张失措,被允擒斩。及曜染整兵出救,允已退去。曜恐复为所袭,乃移攻河内太守郭默。默婴城固守,被围月余,粮食已尽,乃向曜乞籴,愿送妻子为质。曜得默妻子,总道默已愿降,乃给粮与默。

  那知默得了粮米,仍闭城拒曜。曜将默妻子沈死河中,督兵再攻。默亦邵续之流亚,故叙笔不肯从略。默因使人夜缒出城,驰往新郑,向太守李矩乞援,矩令甥郭诵迎默。诵闻汉兵势盛,不敢遽进,会刘琨遣将刘肇带领鲜卑五百余骑,入援长安,道阻不通,乃还过矩营。矩邀肇同击汉兵,汉兵最怕鲜卑骑士,不战自去,河内才得解围。默率众依矩,远避敌冲。曜已退屯蒲坂,独染转攻北地,由麹允移师赴救,再与染对垒争锋。染夜梦鲁徽,弯弓注射,负痛惊醒。翌晨出战,被允诱入伏中,四面突出弓弩手,弦声齐响,箭如飞蝗。染虽然凶悍,哪禁得万镞飞来,霎时间集矢如猬,倒毙马下,余众多死。这一次射毙悍虏,总算是大获胜仗了。刘琨闻报,送还朝使,又向愍帝上表道:

  逆胡刘聪,敢率犬羊,凭陵肇毂,神人同愤,遐迩奋怒。伏省诏书,相国南阳王保,太尉凉州刺史张轨,纠合二州,同恤室。冠军将军麹允,骠骑将军索綝,总齐六军,戮力国难,王旅大捷,俘馘千计。旌旗扬于晋路,金鼓振于河曲。崤函无虔刘之惊,汧陇有安业之庆,斯诚宗庙社稷,陛下神武之所致,含气之伦,莫不引领,况臣之心,能无踊跃?

  臣前与鲜卑猗卢,约讨平阳,适羯奴石勒,以诡计掩入蓟城,大司马王濬,受其伪和,为勒所虏,勒势转盛,欲来袭臣,城坞骇惧,唯图自守。又猗卢国内,适有变患,卢虽得诛奸臣,已愆成约,臣所以泣血宵吟,扼腕长叹者也。勒据襄国,与臣隔山,寇骑朝发,夕及臣城,同恶相求,其徒实繁。自东北八州,勒灭其七,先朝所授,存者唯臣,是以勒朝夕谋虑,以图臣为计,窥伺间隙,寇抄相寻。戎士不得解甲,百姓不得在野,天网虽张,灵泽未及。

  唯臣孑然与寇为伍,自守则稽聪之谋,进讨则勒袭其后,进退维谷,首尾狼狈,徒怀愤踊,力不从心。臣与二虏,势不并立,聪勒不枭,臣无归志,比者秋谷既登,胡马已肥,前锋诸军,当有至者。臣愿首启戎行,身先士卒,得凭陛下威灵,使获展微效,然后陨首谢国,殁亦无恨矣!

  臣琨谨表。【申录琨表,以揭其忠。】

  ***

  愍帝得表,复遣大鸿胪赵廉持诏,拜琨为司空,都督并冀幽三州军事。琨辞去司空,拜受都督,且进加封猗卢为王,好教他感激图报,共讨刘聪。小子有诗咏道:

  一木难为大厦支,枕戈泣血勉扶持。
  臣躯未死心犹在,敢掬丹忱报主知。

  欲知愍帝是否依议,且至下回再详。

  *==*==*

  王浚刘琨,俱为石勒所赚,堕入狡谋,但琨尚可原,而浚不可恕。琨之意在于讨汉,故闻石勒之请降,即以为强虏可平,喜出望外,智虽不足,忠实有余。所不能无讥者,坐视幽州之陷没,不能忘私耳。王浚身为晋臣,坐拥强兵,既不能宣劳王室,复不能堵御强胡,信贪夫,戮正士,种种罪恶,史不胜书,其为石勒所侮弄,非不幸也,宜也。见拘堂上,委命强胡,谩骂亦何补乎?

  赵染本为司马模僚属,乃背模降虏,反訑訑然以杀模为能,新丰之败,不听鲁徽,反杀鲁徽,凶横至此,宁能久存?此其所以终遭射死也。要之梦梦者天,昭昭者亦天。恶报昭彰,近则在身,远则在子孙,人亦何苦逆天行事,自贻伊戚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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