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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诏江东愍帝征兵 援灵武麹允破虏(2)


  逖常怀匡复,纠合骁健,谋为义举。闻睿两得诏书,仍未北伐,乃毅然入谒,向睿进言道:“国家丧乱,并非由上昏下叛,实由藩王争权,自相残杀,遂致戎狄乘隙,流毒中原。今遗黎既遭酷虐,人人思奋,欲扫强胡,大王若决发威命,使如逖等志士,作为统率,料想郡国豪杰,必望风归向,百姓亦共庆来苏,中原可复,国耻可雪,愿大王毋失时机!”【是英雄语。】

  睿见他义正词严,倒也不好驳斥,乃使为奋威将军,领豫州刺史,给千人粮,布三千匹,惟不发铠仗,使逖自往招募。明明是不愿动兵。逖也不申请,当即辞归,便率部曲百余家,乘舟渡江,驶至中流,击楫宣誓道:“祖逖若不能澄清中原,便想渡还,有如大江。”

  语至此,神采焕发,非常激昂,众皆感叹。及抵江阴,冶铁铸械,募得二千余人,然后北进。并州都督刘琨,闻逖起兵渡江,慨然语人道:“尝恐祖生先我着鞭,今祖鞭已进着了。”

  看官听说!这时候的刘琨,已由愍帝拜为大将军,都督并州诸军事。琨志在同仇,但苦力弱,当时曾奉一谢表,说得感慨淋漓,略云:

  陛下略臣大愆,录臣小善,猥蒙天恩,光授殊宠,显以蝉冕之荣,崇以上符之位,伏省诏书,五情飞越。臣闻晋文以郤縠为元帅而定霸功,汉高以韩信为大将而成王业,咸有敦诗说礼之德,戎昭果毅之威,故能振丰功于荆南,拓洪基于河北。况臣凡陋,拟踪前哲,俯惧折鼎,虑在复餗。昔曹沫三败而收功于柯盟,冯异垂翅而奋翼于渑池,皆能因败为成,以功补过。

  陛下宥过之恩已隆,而臣自新之善不立,臣虽不逮豫闻前训,恭谨之节,臣犹庶几。所以冒承宠命者,实欲没身报国,以死自效。臣闻夷险流行,古今代有,灵厌皇德,曾未悔祸。蚁狄纵毒于神州,夷裔肆虐于上国,七庙阙禋祀之飨,百官丧彝伦之序,梓宫沦辱,山陵未兆,率土永慕,思同考妣。陛下龙姿日茂,睿质弥光,升区宇于既颓,崇社稷于已替。四海之内,肇有上下,九服之萌,复睹典制。但尚蒙尘于外,越在秦郊,烝尝之敬在心,桑梓之思未克。

  臣备位历年,才质驽下,权假位号,未报涓埃。得奉先朝之班,苟存偏师之职,赦其三败之愆,收其一功之用,使获骋志虏场,快意大逆,虽身膏野草,无恨黄墟。陛下偏恩过隆,曲蒙抽擢,遂授上将,位兼常伯,征讨之务,得从便宜,拜命惊惶,五情战悸,深惧陨越,以为朝羞。

  昔申胥不殉柏举,而成复楚之勋,伍员不从城父,而济入郢之绩,臣虽顽钝,无觊古人,其于披坚执锐,致身寇仇,当惟力是视,有死无二。受恩图报,谨拜表陈闻!

  ***

  琨上表后,适值汉石勒从子石虎,为勒所遣,率众攻邺。虎长七尺五寸,勇悍好杀,善战无前。勒尝因他生性凶残,意欲杀虎,还是勒母王氏,从旁戒勒道:“快牛为犊,多能破车,汝且容忍为是。”

  真是养虎贻患。勒乃罢议,屡使虎领兵为寇。邺中守将刘演,系刘琨兄子,据守三台,见前回。被虎攻入。演奔廪邱,琨乃令演为兖州刺史,暂借廪邱为汛地。同时有三个兖州刺史,一为司空荀藩所遣,叫作李述,一为琅琊王睿所遣,叫作郗鉴,第三个便是刘演。琨因寇氛日亟,复议出师,即约同代公猗卢,会叙陉北,共谋击汉。猗卢乃遣拓跋普根,进屯北屈。琨亦进据蓝谷,使监军韩据,领兵攻西平。

  汉主聪使刘粲等拒琨,刘易等拒普根,兰阳等助守西平。琨见汉兵有备,又复退还。汉兵仍未撤回,为战守计。刘聪更命中山王曜,西攻长安。曜遣降将赵染为先锋,驱兵大进。愍帝忙遣麹允为冠军将军,出次黄白城,堵御汉兵。允与染交战数次,均皆失利,再加曜军从后继进,关东大震。愍帝又授索綝为征东大将军,引兵助允。染闻索綝复至军前,即向曜献策道:“麹允索綝,先后继至,长安必定空虚,若往掩袭,一鼓可下了。”

  曜亦以为奇计,立拨精兵五千,归染统带,使袭长安。染从间道绕出,直趋长安城下。长安果然无备,更兼染兵衔枚夜进,尤不及防。

  三更已过,愍帝在秦宫酣寝,忽有卫士入报,说是汉兵已入外城,吓得愍帝梦中惊醒,慌忙披衣起床,走奔射雁楼。幸喜内城各门,还是紧闭,城上有卫卒保守,未曾失手,因此染不能攻入,只在龙首山麓,纵火大噪,焚掠诸营。

  待至天明,染始退屯逍遥园,晋将麹鉴,自阿城引兵入援,杀退赵染,乘胜追击,驰至灵武。刚值刘曜统兵前来,染得了援军,自然杀回。麹鉴部下,只五千人,怎能抵敌得住,顿时奔溃,逃还阿城。

  曜与染就在灵武扎营,拟休息一宵,再攻长安。不料到了夜半,营外突然火起,满寨皆红,曜从睡梦中跃起,仓皇对敌,部众都睡眼蒙眬,穿了军服,不及持械,携了刀枪,不及衣甲,那外兵似潮涌入,如何阻拦?汉冠军将军乔智明,不识好歹,尽管向前堵截,突被来兵裹住,四面攒刺,戳毙帐中。

  汉兵无从抢救,越加心慌,彼此都逃命要紧,乱窜出营。曜与染亦料不可支,统从帐后遁去。到了晨光熹微,汉垒已都扫光,单剩了一堆尸骸,约莫有三五千名,来兵得胜而返,为首大将,乃是晋尚书左仆射麹允。允料曜恃胜无备,乘夜劫营,果得了一大胜仗,奏凯还师。倒戟而出。曜与染奔还平阳,好几月敛兵不动。

  惟占据襄国的石勒,锐图幽并,想出许多计策,既欺王浚,复给刘琨,竟先将幽州夺去,然后规取并州。幽州都督王濬,自洛阳陷没后,设坛祭天,假立太子,自为尚书令,布告天下,托言密受中诏,承制封拜,备置百官,列署征镇。适前豫州刺史裴宪,由南方奔至,浚命宪与女夫枣嵩,并为尚书,大张威令,专行征伐。遣督护王昌,中山太守王豹等,会同鲜卑部长段疾陆眷,系务勿尘子。务勿尘见前十六回。

  及疾陆眷弟匹磾文鸯,从弟末抷,率众三万,共攻石勒。勒出战不利,奔还城中。末抷轻入城闉,为勒所获,勒即以末抷为质,遣人至疾陆眷处求和。疾陆眷恐末抷被杀,不得不允从和议,遂用铠马金银,取赎末抷。勒召末抷与饮,格外欢昵,约为父子,复厚赠金帛,送还疾陆眷军前。疾陆眷感勒厚惠,复与石虎订盟,结为兄弟,誓不相侵,引兵自去。王昌等失去厚援,当然退归。

  看官记着!王浚与段氏,本来是甥舅至亲,相约为助,浚曾嫁女与务勿尘,故称甥舅。此次段氏被石勒诱去,仿佛似断了一臂,全体皆僵。父子且不可恃,遑问甥舅?浚尚不以为意,反与刘琨争冀州。原来代郡上谷广宁三郡人民,尚属冀州管辖,至是因王浚苛暴,趋附刘琨,所以浚愤愤不平,竟把讨勒各军撤回,与琨相距,往略三郡。琨不能与争,只好由他张威,三郡士女,俱被浚兵驱逐出塞,流离颠沛,奄毙道旁。浚且欲自称尊号,戕杀谏官,遂令强虏生心,伺间而入,这叫作自作孽,不可活呢。小子有诗叹道:

  无才妄想建雄图,纵虐残民毒已逋。
  天网恢恢疏不漏,诛凶手迹假强胡。

  欲知王濬后事,且看下回详叙。

  *==*==*

  琅琊王睿,两次受诏,仍按兵不进,彼以江东为乐土,姑息偷安,已为有识者所共见。祖逖志士,击楫渡江,实为当时第一流人物,但大厦将倾,断非一木所能支持。他如江左夷吾,名未副实,余子碌碌,尤不足道。其稍称勇武者,则又如王敦辈之残忍好杀,致治不足,致乱有余耳。

  若愍帝草创长安,即遭内讧,预兆不祥,称尊以后,麹索二相,智不足以御寇,才不足以保邦,灵武之役,得败刘曜,第一时之幸事耳。彼王濬刘琨,名为健将,又自相龃龉,互构争端。要之晋室之败,在一私字,在一争字,诸王营私则相争,大臣营私则又相争,方镇营私,则更相争,内讧不已,而夷狄已入据堂奥,举国家而尽攫之,可哀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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