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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进李固对策膺首选 举祝良解甲定群蛮(2)


  不料参后妻嫉妒,竟将前妻子推入井中,猝遭溺死,洛阳令祝良,与参有隙,当即入太尉府查勘属实,立时报闻,参因坐免,改任大鸿胪施延为太尉。越二年,施延免职,又起参为太尉。参年老多病,逾年寿终,司空张龚,继参后任。太常孔扶,迁官司空,未几又改用光禄勋王卓。司徒刘崎,亦坐事免官,特擢大司农黄尚为司徒。惟梁后父执金吾梁商,奉命为大将军,独不愿就任,托疾固辞,顺帝使太常奉策,就第册拜,商不得已诣阙受命。汉阳人巨览,上党人陈龟,并有才行,当由商辟为掾属;李固周举,亦由商特召,入为从事中郎。固见商谦和有余,刚断不足,乃上笺讽商道:

  昔春秋褒仪父以开义路,贬无骇以闭利门;夫义路闭则利门开,利门开则义路闭也。前孝安皇帝,内任伯荣樊丰之属,外委周广谢恽之徒,开门受赂,署用非次,天下纷然,怨声满道。今上初立,颇存清静,未能逾年,稍复堕损,左右党进者,日有迁拜;守死善道者,滞涸穷路,而未有改敝立德之方。

  又,即位以来,十有余年,圣嗣未立,群下系望。可令中宫博简嫔媵,兼采微贱宜子之人,进御至尊,顺助天意。若有皇子,母自乳养,无委保妾医巫,以致飞燕之祸。明将军望尊位显,当以天下为忧,崇尚谦省,垂则万方,而新营祠堂,费工亿计,非以昭明令德,崇示清俭。自数年以来,灾怪屡见,近无雨润,而沈阴郁泱,宫省之内,容有阴谋。

  孔子曰:“智者见变思形,愚者睹怪讳名。”天道无亲,可为祗畏。如近者月食既于端门之侧,既尽也。月者大臣之体也,夫穷高则危,太满则溢,月盈则缺,日中则移,凡此四者,自然之数也。天地之心,福谦忌盛,是以贤达功遂身退,全名养寿,无有怵迫之忧。

  诚令王纲一整,道行忠立,明公踵伯成之高,唐虞时为诸侯,至禹即位,弃官归耕,【事见《庄子》。】全不朽之誉,岂与此外戚凡辈,耽荣好位者,同日而论哉?固狂夫下愚,不达大体,窃感故人一饭之报,况受顾遇而可不尽言乎?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幸赐裁览!

  ***

  梁商亦知固效忠,但素性优柔,终不能用。宦官十九侯中,孙程早死,王康王国彭恺王成赵封魏猛等,亦陆续病亡,惟黄龙杨佗孟叔李建张贤史汎王道李元李刚九人,与乳母宋娥,交相盅蔽,贿赂公行。太尉王龚,每恨宦官揽权,志在匡正,因极陈诸阉过恶,请即放斥。阉党不免惊惶,各使宾客诬奏龚罪,顺帝竟偏听谗言,命龚自白。李固闻知,即进告梁商,为龚辩诬,且谓三公望重,不应赴廷对簿,请即代为表明,毋令王公蒙冤。商乃入白顺帝,才得无事。

  商子冀,鸢肩豺耳,两眼直视,口吃不能明言,少时游荡无行,酒色自娱,凡博奕蹴鞠诸技,却是般般精通,又喜臂鹰走狗,骋马斗鸡,此外却无甚材能,不过略通书计。为了椒房贵戚,得列显阶,初为黄门侍郎,转迁侍中虎贲中郎将,及越骑步兵各校尉,至父商为大将军,冀竟代任执金吾。阳嘉五年,改号永元,调冀为河南尹。冀居职暴恣,多为不道。洛阳令吕放,进见梁商,偶然谈及冀过,商当然责冀,冀恨放多嘴,竟遣人伏候道旁,俟经过时,把他刺死。且恐乃父察悉,伪言放为仇家所刺,请使放弟禹为洛阳令,严行捕讯。

  禹接任后,总道是与冀无干,但将宗亲宾佐,逐加拷问,冤冤枉枉死了一百多人。冀一出手,便冤死多人,怪不得后来要杀皇帝?梁商尚被冀瞒过,顺帝更不必说了。是年武陵蛮叛乱,幸得新任太守李进,领兵讨平,且简选良吏,抚循蛮夷,郡境乃安。

  过了一年,象林蛮区怜等,纠众为乱,攻县廨,戕长吏,骚扰的了不得。交阯刺史樊演,发交阯九真兵二万余人,往救象林,兵士不愿远行,倒戈返攻,还亏樊演乘城拒守,觑隙出击,得将叛兵驱散,城郭无恙。但叛兵投入蛮帐,蛮众益盛。适侍御史贾昌,出使日南,闻得叛蛮猖獗,亟与州郡官吏,并力合讨,怎奈岭路崎岖,蛮众负嵎自固,官兵不能与敌,战辄失利,反为所围。贾昌等飞书乞援,诏令公卿百官,会议方略,群臣等请特简元戎,大发荆扬兖豫兵马,往讨叛蛮;独大将军属下从事中郎李固,力驳众议,独献良谟,大致说云:

  蛮荒辽远,用兵最艰,若荆扬无事,发之可也。今二州盗贼,盘结不散,武陵南郡,蛮夷未辑,长沙桂阳,数被征发,如复扰乱,必更生患,其不可一也。

  又兖豫之人,猝被征发,远赴万里,无有还期,诏书迫促,必致叛亡,其不可二也。

  南州水土温暑,加有瘴气,致死亡者,十必四五,其不可三也。

  远涉万里,士卒疲劳,及至岭南,不堪复斗,其不可四也。

  军行日三十里,而兖豫去日南九千余里,三百日乃到,计人粟五升,用米六十万斛,不计将吏驴马之食,但负甲自致,费便若此,其不可五也。

  军之所在,死亡必众,不足御敌,当复更发,其不可六也。

  九真日南,相去千里,发其吏民,犹且不堪,何况苦四州之卒,以赴万里之艰哉,其不可七也。

  前中郎将尹就,讨益州叛羌,益州谚曰:“虏来尚可,尹来杀我。”后就征还,以兵付刺史张乔;乔因其将吏,旬月之间,破殄寇虏。此发将无益之效,州郡可任之验也。宜更选有勇略仁惠任将帅者,以为刺史太守,悉使共住交阯。今日南兵单无谷,守既不足,战又不能,可一切徙其吏民,北依交阯,还募蛮夷,使自相攻,转输金帛以为其资;有能反间致头首者,许以封侯裂土之赏。

  前并州刺史祝良,性多勇决;又南阳张乔,前在益州,有破虏之功,皆可任用。昔太宗加魏尚为云中守,哀帝即拜龚舍为泰山太守,今宜师其遗意,拜良等便道之官,则不待劳师,自可收效,而蛮疆之绥辑不难矣。

  ***

  这议一创,公卿等却多以为然,不复坚持成见。于是拜祝良为九真太守,张乔为交阯刺史,即日就道,同赴岭南。乔至交阯,开示恩信,解散胁从,叛众或降或归,不复生乱。良到九真,单车入蛮穴中,晓谕祸福,示以至诚,蛮众亦俯首帖耳,愿遵约束,投降至数万人,俱为良筑造府舍,仍复前观,岭外复平。朝廷未接捷音,尚使公卿等各举猛士,选为将帅。

  尚书令左雄,时已调任司隶校尉,独将前冀州刺史冯直,保举上去。偏尚书周举,谓冯直尝坐赃免官,如何得列入荐牍?因此劾雄所举非人,免不得有阿私情弊。雄以周举得为尚书,也由自己推荐,此次恩将仇报,太觉不情,当下往诘周举道:“我素重君才,故敢进言,谁知反害及自身!”

  举慨然答道:“昔赵宣子任韩厥为司马,厥反戮宣子仆,宣子语诸大夫道:‘可以贺我!’今君不以举为不才,谬升诸朝,举不敢向君阿谀,致贻君羞。不料君意与古人不同,举始自知得罪了!”

  雄听了举言,忙改容称谢道:“吾过,吾过!幸勿介意!”

  遂拱手别归。时人称举为善规,雄为善改,统是当时贤士,名不虚传。还有一班窃权揽势的宦官,乘机举用私人,竞卖恩势。独大长秋良贺,清俭退厚,一无所举,顺帝暗暗诧异,召问原因,贺直答道:“臣生自草莽,长居宫禁,天下人才,臣未知悉,又与士类素乏交游,怎敢滥举?昔卫鞅因景监介绍,得见秦王,智士已料他不终,若使臣妄举数人,恐士人不以为荣,反且因此见辱了!”

  顺帝闻言,也为叹息不置。但内侍如贺,实是不可多得。此外多招权纳贿,往往酿成祸阶,永和四年元月,中常侍张逵,竟矫诏捕人,险些儿构兴大狱,连累无辜。小子有诗叹道:

  刑余腐竖总难容,蟠踞宫廷定兆凶;
  亦有驯良堪任使,古今能有几人逢?

  欲知张逵矫诏情事,容至下回分解。

  *==*==*

  顺帝亦中智之君,观其召试群儒,能举李固为首选,退乳母,责阉人,宫禁肃然,其与乃父之庸暗不君,似不可同日语矣。然一时之明察,终不敌群小之欺蒙,虽有直臣,挽回无几。意者其尚有遗传性之留存,明于初而昧于终欤?梁商以谦退称,亦卒蹈优柔之失,有子如冀,不能教以义方,遑问他事。

  李固讽商之言,尚未能直揭其弊,而商且不用,时人称商为顺帝贤辅,其然岂其然乎?及固荐引祝良张乔之抚蛮,而四府均赞成固议,卒得成功。度其时商为首弼,且握兵权,必有为之主宰其间者,况固为从事中郎,亦由商所辟召?盖亦一邓骘之流亚而已。语有之:“善善从长,恶恶从短,”则商固非无一长之足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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