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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借寇君颍上迎銮 收高峻陇西平乱(2)


  汉军见他无故自杀,统皆诧异,又想他人人拚命,就使攻下城池,亦必有一场恶斗。眼见是性命相搏,彼此俱难免伤亡,惧心一起,不觉气馁,遂致易勇为怯,懈弛下去。岑彭因持久不克,想出一计,分兵至谷水下流,用土堵住,使水势涌入城中。谷水由西至东,绕过西城,下流被遏,水无去路,自然向城中灌入,渐涨渐高,距城头仅及丈许,守兵虽然恟惧,却还未肯出降。蓦听得城南山上,鼓声四震,有一大队披甲勇士,长驱驰下,先行执着一杆大旗,上书一个斗方大的蜀字,炫人眼目,且乘风大呼道:“蜀兵有百万人到来了。”

  一面说,一面直迫汉垒。汉军猝不及防,竟被冲破,且因来军大声恫吓,多半骇散。暮气已深,怎能再战?吴汉岑彭,也不能支持,觅路退去。就是谷水下流的汉兵,都一哄儿逃得精光。其实蜀兵只有五千人,由嚣将王元借来,用了一条虚喝计,竟得吓退汉军,安然入城,城内水已骤退,复得安居。

  王元且勒兵复出,来追汉兵。汉兵已经乏粮,且恐蜀兵大至,无心恋战,遂由吴汉下令,焚去辎重,逐步退走。待至王元追来,还亏岑彭返斗一阵,击走王元,才得全师东归。惟校尉温序,为嚣将苟宇所获,迫令降嚣,序怒叱道:“叛虏怎敢迫胁大汉将军?”说着,持节乱挝,打倒数人。

  宇众大愤,争欲杀序,宇摆手道:“这是当代义士,可给彼剑!”乃拔剑付序,序接剑在手,亟拈须衔入口中,顾语左右道:“既为贼所杀,毋令须污血!”说毕,把剑一横,魂归天上。【不没忠臣。】

  从事王忠,随序陷虏,苟宇却令他收殓序尸,送归洛阳。光武帝特赐墓地,并召序三子为郎。序本太原人氏,留葬洛中,乃是旌示忠臣的意思。

  自从吴汉等引兵退还,耿弇盖延亦撤围引归,独祭遵尚留屯汧城。未几已是建武九年,遵病殁营中,讣至洛阳,光武帝悲悼异常,令冯异驰领遵营,派员护丧东归。遵为人廉约小心,克己奉公,所得赏赐,尽给士卒,家无私财,身无华服,取士专用儒术,对酒设乐,必雅歌投壶,饶有儒将风规。

  遵妻裳不加缘,相夫克俭,惟生男不育,终致无嗣。遵兄午买女送遵,使为遵妾,遵为国忘家,却还不受,临殁时不言家事,但遗嘱从吏,只用牛车载丧,薄葬洛阳。及丧至河南,有诏令百官先会丧所,然后由车驾素服亲临,哭奠尽哀,予谥曰成,葬后尚就墓御祭,顺道存问家属。遵妻当然拜谒。光武帝见他家无婢妾,室宇萧条,不由的悲感道:“怎得忧国奉公,如祭征虏一流名将呢?”

  嗣后帝思遵不忘,辄加叹息。【无非是借励诸将。】

  惟自冯异接任,吏士亦俱悦服,驻守如故。独隗嚣不愿再居西城,移居冀邑,复遣兵分略各城,于是安定北池天水陇西,复为嚣有。只因粮饷不继,屡患乏食,嚣又积劳成病,多卧少起,没奈何出城谋食,惟得了数斛大豆,粗粝不堪下咽,越觉恚愤得很,还入城中,病即加剧,不久便死。

  部将王元周宗等,立嚣少子纯为王,总兵据冀,仍向公孙述处称臣乞援。述将田弇李育,已经归蜀,述复使田弇北行,惟将李育留住,换了一个赵匡,与弇同至冀城,援助隗纯。汉将冯异,奉诏进讨,相持未下。

  公孙述欲大举攻汉,为纯纾忧,特使翼江王田戎,大司徒任满,南郡太守程泛,率兵数万人下江关,攻入巫峡,拔夷陵夷道二县,据住荆门虎牙两山,横江架桥,并设关楼,面水倚山,结营自固,差不多有进窥两湖,退挟三川的威势。汉大司马吴汉等,尚屯兵长安,光武帝特使来歙监军,马援为副,观察陇蜀情势,取示进止。歙因上书献策道:

  公孙述以陇西天水为藩蔽,故得延命假息,今若平荡二郡,则述智计穷矣。宜益选兵马,储积资粮,昔赵之将帅多贾人,高帝悬之以重赏,今西州新破,兵民疲馑,若招以财谷,则其众可集。臣知国家所给非一,用度不足,然有所不得已也。

  光武帝览奏,乃诏令有司备谷六万斛,用驴四百头输运,尽至汧城交卸,积作西征军需。到了秋高马肥,兵精粮足,特遣歙为统帅,率同征西大将军冯异、建威大将军耿弇、虎牙大将军盖延、扬武将军马成、武威将军刘尚等,共攻天水。冯异已与蜀将田弇赵匡,会战数十次,蜀兵伤亡过半,再加耿弇等率兵会集,士气百倍,大破蜀兵,阵斩田弇赵匡。独隗纯留居冀城,使王元等驻扎落门,依险拒守;还有高平第一城,又为嚣将高峻所据,未肯服汉。

  于是冯异等进攻落门,耿弇等进攻第一城,两路分攻。越年未下,冯异且在军抱病,竟至谢世,光武帝赐谥节侯,令异长子彰袭爵,且复议亲征西州。执金吾寇恂,已自长社还洛,仍然随驾起行。既至关中,恂叩马谏阻道:“长安道里居中,应接近便,安定陇西,闻车驾出驻长安,必然震惧,自当望风来降,若必以万乘之尊,亲履险阻,实非所宜,颍川前辙,不可不戒!”【也说得是。】

  光武帝不以为然,驱车再进,直抵汧城,方使恂招降高峻。峻本已由马援说下,受汉封为关内侯,拜通路将军,所以汉军出入,峻常为引导,不致阻碍。援说高峻,见前回。及吴汉等败还长安,峻乃复归故营,据住高平,坚守不下。

  寇恂奉诏谕峻,峻遣军师皇甫文出谒,语多倨傲,貌亦骄盈,两下里辩驳一番,惹动寇恂怒意,顾令左右缚文,拟置死刑。文尚不肯服礼,反唇相讥,诸将向恂进谏道:“高峻拥兵万人,且多强弩,西遮陇道,连年不下,今欲将峻招降,奈何反杀峻使?”

  恂瞋目道:“要斩便斩,怕他甚么?”说着,即命把文处斩,将首级文文随员,使他带归。且嘱令传语道:“军师无礼,已经正法,欲降即降,不降固守!”【斩钉截铁。】

  这数语传将进去,峻竟开城出降,迎纳汉军。诸将莫名其妙,都向恂请问道:“杀死来使,反得降峻,究是何因?”

  恂答说道:“皇甫文系峻腹心,受遣来会,我看他辞意不屈,必无降志。我若将他放还,反损军威,惟杀死了他,使峻胆落,自不得不降了。”

  诸将才拜贺道:“寇君神算,我等不及。”

  恂将峻解往行在,幸得免诛。中郎将来歙,因落门尚未攻破,即与耿弇盖延等,鼓励将士,猛扑不休,守兵不能再支,各有降意,周宗行巡苟宇赵恢,拥着隗纯,开门出降;独王元引着残部,突围奔蜀,陇右乃平。光武帝令将隗氏宗族,徙居京师,自率寇恂等还朝。后来隗纯复与宾佐数十人,潜逃朔方,行至武威,被地方官捕住,杀死了事。小子有诗咏道:

  敢将螳臂当王车,一举三年便覆家;
  父死子降犹受戮,可怜全族半虫沙。

  得陇望蜀,光武帝已操成算。至建武十一年春间,遂遣大司马吴汉,率同刘隆臧宫刘歆三将,与征南大将军岑彭,会师伐蜀。毕竟蜀地能否荡平,再至下回分解。

  *==*==*

  陇右未平,颍川又乱,处兴亡绝续之交,其欲制治也难矣。幸有寇恂扈驾南征,节钺一临,盗贼四伏,非素得民心者,其能若是乎?父老遮道,乞借寇君,莫谓小民果蚩蚩也。厥后西赴高平,斩皇甫文于城下,成算在胸,卒收劲敌,不战屈人,寇君有焉。

  他若耿弇七军,轻进致败,吴汉诸将,劳师无功,谋之不臧,乌能制胜?视寇君有愧色矣。独祭征虏公而忘私,国而忘家,人皆去而彼独留,功未竟而命先陨,何怪光武帝之哀恸逾恒乎?要之云台诸将,非无优劣,本书叙人述事,自有阳秋,阅者于夹缝中求之,即知所区别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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