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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刘盆子乞怜让位 宋司空守义拒婚(2)


  封赏已毕,便就洛阳建置宗庙社稷,并在城南设立郊天祭坛,始正火德,色仍尚赤。正在制礼作乐的时候,突接到真定警报,乃是真定王刘扬,与绵蔓县贼勾通,私下谋反。光武帝乃遣将军耿纯,持节往幽冀间,借着行赦为名,探验虚实,便宜行事。扬为郭夫人母舅,从前光武帝尝投依真定,得纳郭氏,结为姻亲。见第八回。至光武即位,扬忽阴生异志,不愿称臣。他与光武帝世系相同,均为高祖九世孙,又尝项上患瘿,故诡造谶文,说是赤九之后,瘿扬为主,意欲借此欺人,传闻远近。

  纯既至真定,留宿驿舍,探得扬造作讹言,谋反属实,乃邀扬相见。扬因纯母为真定刘氏,颇有亲谊,料纯不敢为难,且胞弟让与从兄绀,俱各拥兵万人,势亦不弱,怕甚么一介朝使?于是带领将士,及兄弟二人,昂然出城,亲至驿舍中拜会。纯出舍相迎,延扬入内,备极敬礼,复请扬兄弟一同面谈。扬兄弟不以为意,就令将士留待门外,大踏步趋入舍中。

  纯与他周旋片刻,只说有密诏到来,当闭门宣读,俟门已扃闭,立即指麾从吏,把扬兄弟三人拿下。扬兄弟还自称无罪,经纯详诘反状,说得他有口难分。诏命一传,三首骈落。当下开门径出,宣布扬兄弟逆案,举首示众,众皆瞠目无言。纯又谓汝曹无罪,应该奏闻天子,立扬亲属,仍为汝主。众情尤为悦服,喏喏连声,遂引纯入真定城。纯慰抚刘扬家属,叫他静听后命,方才还报。光武帝果封扬子德为真定王,使承宗祀,真定复平。想仍为了郭夫人面上。

  上党太守田邑,举部请降。光武帝使邑持节,招降河东军将鲍永。永即前司隶校尉鲍宣子,宣为王莽所杀,永伏居上党,以文学知名。更始二年,征永出仕,迁擢尚书仆射,行大将军事,镇抚河东。永领兵赴任,击破青犊等贼,得超封中阳侯。

  至刘玄破败,三辅道绝,光武帝遣使招谕,永尚有难意,拘系使人。及田邑持节招降,方知刘玄已死,乃释放来使,遣散部曲,封上将军列侯印绶,但与故客冯衍等,幅巾束首,径诣河内见驾。光武帝召永入问道:“卿拥有重兵,今已何往?”

  永离席叩首道:“臣前事更始,不能保全故主,负惭实甚,若再拥众求荣,更觉无颜。所以一并遣散,束身来归。”

  光武帝作色道:“卿言亦未免自大呢!”

  说着,即挥永使退。时怀县守吏为刘玄亲将,负固不服,光武帝遣将往击,多日不克,乃更召永与语,使永招降。永与守吏素来相识,奉命往抚,片言即下。帝始大喜,拜永为谏议大夫,引令对食,且赐他上商里宅,永拜辞不受。寻闻东海盗帅董宪,分兵扰鲁,因拜永为鲁郡太守,拨兵数千,使他平乱。永受命即行,独永客冯衍,向有才名,与永来归,也想博取爵位,借展才能。偏光武帝恨他迟迟来降,废黜不用,衍未免失望。永就职时,私自慰衍道:“从前高祖诛丁公,赏季布,俱有微权,今我与君同遇明主,何必过忧?”

  衍意终未释。后来做了一任曲阳令,诛获剧盗,仍然不得超迁,坎坷终身,惟著述甚富,传诵当时。后人谓光武知人,尚失冯衍,几拟衍为贾长沙【即贾谊。】、董江都一流人物,说亦难信,看官但阅《冯衍列传》,自有分晓,毋庸小子哓哓了。【叙入鲍永,所以阐扬桓鲍夫妇之前行,至附评冯衍,阴短文人,亦自有特见。】

  且说光武帝援据谶文,始登大位,因见人心悦服,诸事顺手,乃将赤伏符作为秘本,事多仿行。符中曾有谶语云:“王梁主卫作玄武。”

  玄武系水神名号,光武帝以为司空一职,管领水土,想符中玄武名目,当是司空代词。可巧王梁为野王县令,当即遣使召入,擢梁为大司空。王梁履历已见第八回中。梁自随光武帝,平定邯郸,便令他出宰野王。至入任司空,才未称职,年余罢去,改用长安人宋弘。弘曾为哀平时侍中,王莽使为共工,及赤眉入关,胁弘就职,弘投入渭水,经家人救出,佯作死状,始得免归。

  光武帝闻他清正有操,特征为大中大夫。弘正色立朝,仪容端肃,更为光武帝所称赏,乃迁为大司空,使代王梁后任,加封栒邑侯。弘持身俭约,所得俸禄,分赡九族,因此位列公卿,不啻寒素。光武帝体贴入微,徙封弘为宜平侯。宜平采邑,比栒邑为多。弘仍分给族里,家无余资。尝荐沛人桓谭为给事中,为帝鼓琴,辄作繁声。弘朝服坐府第中,召谭加责,不稍徇情。

  既而光武帝大会群臣,复使谭入殿弹琴。弘正容直入,惹得谭手足失措,弹不成声。光武帝未免惊异,顾问桓谭。谭尚未及答,弘离席免冠,顿首谢罪道:“臣荐谭入侍,无非望他忠诚辅主,称职无惭。不料他诡道求合,反令朝廷耽悦郑声,这是臣所荐非人,理应坐罪!”

  光武帝闻言改容,仍令戴冠,嘱谭退席,不复听琴。弘更别求贤士,引为侍臣。一夕入宫进谒,见御座旁所列屏风,尽绘列女。光武帝屡次顾及,弘即从旁进规道:“未见好德如好色,圣训果不谬呢!”

  光武帝听着,即命将屏风撤去,向弘微笑道:“闻善即改,卿以为何如?”

  弘答说道:“陛下德业日新,臣不胜喜庆呢!”

  光武帝有二姊一妹,长姊名黄,次姊名元。元【即邓晨妻室,先已殉难。见前文第四回。】妹名伯姬,已嫁李通为继室。建武二年,追封次姊元为新野长公主,又封长姊黄为湖阳长公主,妹伯姬为宁平长公主。召通入卫,封固始侯,拜大司农。独湖阳长公主,方在寡居,光武帝怜她岑寂,特与语及大臣优劣,微窥姊意。公主说道:“我看朝上大臣,莫如大司徒宋公,威容德器,非群臣所可及!”

  光武点首道:“我知道了。”【光武颇重名节,奈何欲姊再醮?】

  待至宋弘进见,乃令公主坐在屏后,自出语弘道:“俗语有言:‘贵易交,富易妻,’这也是常有的人情,卿可知此否?”

  弘正色道:“臣闻贫贱交,不可忘;糟糠妻,不下堂!”

  光武帝不待说毕,便回顾公主道:“事不谐了!”

  公主怏怏返入,弘亦徐徐引退,一场婚议,从此打消。小子有诗赞宋弘道:

  夫宜守义妇宜贞,礼教昌明化始成;
  毕竟宋公能秉正,糟糠不弃两全名。

  帝姊不得再婚,帝后却已册定。欲知何人为后,请看下回再详。

  *==*==*

  刘永刘扬,虽系汉家支裔,与盗贼不同,然皆非帝王气象,不足有为,遑问一刘盆子?但盆子固非欲为帝者。一介童子,为盗所掠,得充牧牛小吏,幸全生命,已自知足。无端被迫,胁使为帝,惶怖之念,出自真诚,观其承受兄教,向众宣言,亦非蚩蚩无知者比。厥后之得保首领,廪禄终身,亦天之所以报其谨厚耳。永、扬皆死,而盆子不死,有由来也。

  彼湖阳长公主之寡居,度其年已逾三十,就令不耐守孀,光武亦宜正言晓谕,完彼贞节。万一不可,亦惟有代为择偶已耳。乃使之自择大臣,且令其坐诸屏后,公然炫鬻,微宋弘之守正不阿,岂非导人为不义之行,使之易妻娶孀乎?光武为中兴令主,犹有此失,而宋公之威容德器,诚哉其不可及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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