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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运传


  乐运,字承业,南阳淯阳人,晋尚书令广之八世孙。祖文素,齐南郡守。父均,梁义阳郡守。运少好学,涉猎经史。年十五而江陵灭,随例迁长安。其亲属等多被籍没,运积年为人佣保,皆赎免之。事母及寡嫂甚谨,由是以孝闻。梁故都官郎琅邪王澄美之,次其行事为孝义传。性方直,未尝求媚于人。临淄公唐瑾荐之,自柱国府记室为露门学士。前后犯颜屡谏武帝,多被纳用。建德二年,除万年县丞。抑挫豪右,号称强直。武帝嘉之,特许通籍,事有不便于时者,令巨细奏闻。

  武帝尝幸同州,召运赴行在所。既至,谓曰:“卿言太子如何人?”运曰:“中人也。”时齐王宪以下并在帝侧,帝顾谓宪等曰:“百官佞我,皆云太子聪明睿智,唯运云中人,方验运之忠直耳。”于是因问运中人之状。运对曰:“班固以齐桓公为中人,管仲相之则霸,竖貂辅之则乱。可与为善,亦可与为恶也。”帝曰:“我知之矣。”遂妙选宫官以匡弼之。乃超拜运京兆郡丞。太子闻之,意甚不悦。

  及武帝崩,宣帝嗣位,葬讫,诏天下公除,帝及六宫,便议即吉。运上疏曰:“三年之丧,自天子达于庶人。先王制礼,安可诬之。礼:天子七月而葬,以候天下毕至。今葬期既促,事讫便除,文轨之内,奔赴未尽;邻境远闻,使犹未至。若以丧服受吊,不可既吉更凶;如以玄冠对使,未知此出何礼?进退无据,愚臣窃所未安。”书奏,帝不纳。

  自是德政不修,数行赦宥。运又上疏曰:“臣谨按周官曰:‘国君之过市,刑人赦。’此谓市者交利之所,君子无故不游观焉,则施惠以悦之也。尚书曰:‘眚灾肆赦。”此谓过误为害,罪虽大,当缓赦之。谨寻经典,未有罪无轻重,溥天大赦之文。故管仲曰:‘有赦者,奔马之委辔;不赦者,痤疽之砺石。’又曰:‘惠者,人之仇雠;法者,人之父母。’吴汉遗言,犹云‘唯愿无赦。’王符著论,亦云:‘赦者非明世之所宜有。’大尊岂可数施非常之惠,以肆奸宄之恶乎。”帝亦不纳,而昏暴滋甚。运乃舆榇诣朝堂,陈帝八失:

  一曰:内史御正,职在弼谐,皆须参议,共理天下。大尊比来小大之事,多独断之。尧、舜至圣,尚资辅弼,况大尊未为圣主,而可专恣已心?凡诸刑罚爵赏,爰及军国大事,请参诸宰辅,与众共之。

  二曰:内作色荒,古人重诫。大尊初临四海,德惠未洽,先搜天下美女,用实后宫,又诏仪同以上女,不许辄嫁。贵贱同怨,声溢朝野。请姬媵非幸御者,放还本族。欲嫁之女,勿更禁之。

  三曰:天子未明求衣,日旰忘食,犹恐万机不理,天下拥滞。大尊比来一入后宫,数日不出。所须闻奏,多附内竖。传言失实,是非可惧。事由宦者,亡国之征。请准高祖,居外听政。

  四曰:变故易常,乃为政之大忌;淫刑酷罚,非致安之弘规。若罚无定刑,则天下皆惧;政无常法,则人无适从。岂有削严刑之诏未及半祀,便即遣改,更严前制?政令不定,乃至于此!今宿卫之官,有一夜不直者,罪至削除;因而逃亡者,遂便籍没。此则大逆之罪,与杖十同科。虽为法愈严,恐人情愈散。一人心散,尚或不可止,若天下皆散,将如之何?请遵轻典,并依大律,则亿兆之人,手足有所措矣。

  五曰:高祖折雕为朴,本欲传之万世。大尊朝夕趋庭,亲承圣旨。岂有崩未逾年,而遽穷奢丽,成父之志,义岂然乎?请兴造之制,务从卑俭,雕文刻镂,一切勿营。

  六曰:都下之人,徭赋稍重。必是军国之要,不敢惮劳。岂容朝夕征求,唯供鱼龙烂漫;士庶从役,只为俳优角抵?纷纷不已,财力俱竭,业业相顾,无复聊生。凡无益之事,请并停罢。

  七曰:近见有诏,上书字误者即科其罪。假有忠谠之人,欲陈时事,尺有所短,文字非工,不密失身,义无假手,脱有舛谬,便迫严科。婴径尺之鳞,其事非易;下不讳之诏,犹惧未来。更加刑戮,能无钳口?大尊纵不能采诽谤之言,无宜杜献替之路。请停此诏,则天下幸甚。

  八曰:或桑谷生朝,殷王因之获福,今玄象垂戒,此亦兴周之祥。大尊虽灭膳撤县,未尽销谴之理。诚愿谘诹善道,修布德政,解兆庶之愠,引万方之罪。则天变可除,鼎业方固。大尊若不革兹八事,臣见周庙不血食矣。

  帝大怒,将戮之。内史元严谏,因而获免。翌日,帝颇感悟,召运谓之曰:“朕昨夜思卿所奏,实是忠臣。先皇圣明,卿数有规谏;朕既昏暗,卿复能如此!”乃赐御食以赏之。朝之公卿,初见帝甚怒,莫不为运寒心。后见获赏,又皆相贺,以为幸免兽口。

  内史郑译常以私事请托,运不之许,因此衔之。及隋文帝为丞相,译为长史,遂左迁运为广州滍阳令。开皇五年,转毛州高唐令。频历二县,并有声绩。运常愿处一谏官,从容讽议,而性讦直,为人所排抵,遂不被任用。乃发愤录夏、殷以来谏争事,集而部之,凡六百三十九条,合四十一卷,名曰谏苑。奏上之。隋文帝览而嘉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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