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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显宗传


  兴宗弟显宗,字茂亲。刚直,能面折廷诤,亦有才学。沙门法抚,三齐称其聪悟。尝与显宗校试,抄百余人名,各读一遍,随即覆呼,法抚犹有一二舛谬,显宗了无误错。法抚叹曰:“贫道生平以来,唯服郎耳。”

  太和初,举秀才,对策甲科,除著作佐郎。后兼中书侍郎。既定迁都,显宗上书:

  一曰:窃闻舆驾今夏若不巡三齐,当幸中山。窃以为非计也。何者?当今徭役宜早息,洛京宜速成。省费则徭役可简,并功则洛京易就。愿早还北京,以省诸州供帐之费,则南州免杂徭之烦,北都息分析之叹;洛京可以时就,迁者佥尔如归。

  二曰:自古圣帝必以俭约为美,乱主必以奢侈贻患。仰惟先朝,皆卑宫室而致力于经略,故能基宇开广,业祚隆泰。今洛阳基趾,魏明所营,取讥前代。伏惟陛下损之又损之。顷来北都富室,竞以第宅相尚,今因迁徙,宜申禁约,令贵贱有检,无得逾制。端广衢路,通利沟洫,使寺署有别,士庶异居,永垂百世不刊之范。

  三曰:窃闻舆驾还洛阳,轻将数千骑,臣甚为陛下不取也。夫千金之子,犹坐不垂堂,况万乘之尊,富有四海乎。清道而行,尚恐衔橛之失,况履涉山河而不加三思哉。

  四曰:窃惟陛下耳听法音,目玩坟典,口对百辟,心虑万机,晷昃而食,夜分而寝。加以孝思之至,与时而深;文章之业,日成篇卷。虽睿明所用,未足为烦,然非所以啬神养性,熙无疆之祚。庄周有言:“形有待而智无涯,以有待之形,役无涯之智,殆矣。”此愚臣所不安也。

  孝文颇纳之。显宗又上言:

  前代取士,必先正名,故有贤良方正之称。今州郡贡察,徒有秀、孝之名,而无秀、孝之实。而朝廷但检其门望,不复弹坐。如此则可令别贡门望以叙士人,何假冒秀、孝之名也?夫门望者,是其父祖之遗烈,亦何益于皇家。益于时者,贤才而已。苟有其才,虽屠钓奴虏之贱,圣皇不耻以为臣;苟非其才,虽三后之胤,自坠于皁隶矣。议者或云:今世等无奇才,不若取士于门。此亦失矣。岂可以世无周、邵,便废宰相而不置哉。但当校其有寸长铢重者,即先叙之,则贤才无遗矣。

  又曰:夫帝皇所以居尊以御下者,威也;兆庶所以徙恶以从善者,法也。是以有国有家,必以刑法为政,生人之命,于是而在。有罪必罚,罚必当辜,则虽以捶挞薄刑,而人莫敢犯。有制不行,人得侥幸,则虽参夷之诛,不足以肃。自太和以来,未多坐盗弃市,而远近肃清。由此言之,止奸在于防检,不在严刑。今州郡牧守,邀当时之名,行一切之法;台阁百官,亦咸以深酷为无私,以仁恕为容盗。迭相敦厉,遂成风俗。陛下居九重之内,视人如赤子;百司分万务之要,遇下如仇雠。是则尧、舜止一人,而桀、纣以千百,和气不至,盖由于此。宜敕示百官,以惠元元之命。

  又曰:昔周王为犬戎所逐,东迁河洛,镐京犹称宗周,以存本也。光武虽曰中兴,实自草创,西京尚置京尹,亦不废旧。今陛下光隆先业,迁宅中土,稽古复礼,于斯为盛。按《春秋》之义,有宗庙谓之都,无谓之邑,此不刊之典也。况北代,宗庙在焉,山陵托焉,王业所基,圣躬所载,其为神乡福地,实亦远矣。今便同之郡国,臣窃不安。愚谓代京宜建畿置尹,一如故事。崇本重旧,以光万叶。

  又曰:“伏见洛京之制,居人以官位相从,不依族类。然官位非常,有朝荣而夕悴,则衣冠沦于厮竖之邑,臧获显于膏腴之里,物之颠倒,或至于斯。古之圣王,必令四人异居者,欲其业定而志专。业定则不伪,志专则不淫,故耳目所习,不督而就;父兄之教,不肃而成。仰惟太祖道武皇帝,创基拨乱,日不暇给,然犹分别士庶,不令杂居,伎作屠沽,各有攸处。但不设科禁,买卖任情,贩贵易贱,错居浑杂。假令一处弹筝吹笛,缓舞长歌;一处严师苦训,诵《诗》讲《礼》,宣令童龀,任意所从,其走赴舞堂者万数,往就学馆者无一。此则伎作不可杂居,士人不宜异处之明验也。故孔父云里仁之美,孟母弘三徙之训。贤圣明诲,若此之重。今令伎作之家习士人风礼,则百年难成;令士人兒童效伎作容态,则一朝可得。以士人同处,则礼教易兴;伎作杂居,则风俗难改。朝廷每选举人士,则校其一婚一官,以为升降,何其密也。至于伎作官涂,得与膏梁华望接闬连甍,何其略也。今稽古建极,光宅中区,凡所徙居,皆是公地。分别伎作,在于一言,有何为疑,而亏盛美?

  又曰:自南伪相承,窃有淮北,欲擅中华之称,且以招诱边人,故侨置中州郡县。自皇风南被,仍而不改,凡有重名,其数甚众,非所以疆域物士,必也正名之谓也。愚以为可依地理旧名,一皆厘革,小者并合,大者分置。及中州郡县,昔以户少并省,今人口既多,亦可复旧。君人者,以天下为家,不得有所私也。故仓库储贮,以俟水旱之灾,供军国之用。至于有功德者,然后加赐。爰及末代,乃宠之所隆,赐赉无限。自比以来,亦为太过。在朝诸贵,受禄不轻,土本被绮罗,仆妾厌梁肉,而复厚赉屡加,动以千计。若分赐鳏寡,赡济实多。如不悛革,岂“周急不继富”之谓也?

  又曰:诸宿卫内直者,宜令武官习弓矢,文官讽书传。无令缮其蒲博之具,以成亵狎之容,徙损朝仪,无益事实。如此之类,一宜禁止。

  帝善之。

  孝文曾谓显宗及程灵虬曰:“著作之任,国书是司。卿等之文,朕自委悉;中省之品,卿等所闻。若欲取况古人,班、马之徒,固自辽阔。若求之当世,文学之能,卿等应推崔孝伯。”又谓显宗曰:“校卿才能,可居中第。”谓程灵虬曰:“卿与显宗,复有差降,可居下上。”显宗曰:“臣才第短浅,比于崔光,实为隆渥。然臣窃谓陛下贵古而贱今。昔扬雄著《太玄经》,当时不免覆甕之谭,二百年外,则越诸子。今臣所撰,虽未足光述帝载,然万祀之后,仰观祖宗巍巍之功,上睹陛下明明之德,亦何谢钦明于《唐典》,慎徽于《虞书》。”帝曰:“假使朕无愧于虞舜,卿复何如尧臣?”显宗曰:“陛下齐踪尧、舜,公卿宁非二八之俦。”帝曰:“卿为著作,仅名奉职,未是良史也。”显宗曰:“臣仰遭明时,直笔无惧,又不受金,安眠美食,此优于迁、固也。”帝哂之。后与员外郎崔逸等参定朝仪。

  帝曾诏诸官曰:“近代已来,高卑出身,恒有常分。朕意所为可,复以为不可,宜校量之。”李冲曰:“未审上古已来,置官列位,为欲为膏梁兒地,为欲益政赞时?”帝曰:“俱欲为人。”冲曰:“若欲为人,陛下今日何为专崇门品,不有拔才之诏?”帝曰:“苟有殊人之技,不患不知。然君子之门,假使无当世之用者,要自德行纯笃,朕是以用之。”冲曰:“傅岩、吕望,岂可以门见举?”帝曰:“如此济世者希,旷代有一两耳。”冲谓诸卿士曰:“适欲请救诸贤。”秘书令李彪曰:“师旅寡少,未足为援,意有所怀,敢不尽言于圣日。陛下若专以地望,不审鲁之三卿,孰若四科?”帝曰:“犹如向解。”显宗进曰:“陛下光宅洛邑,百礼惟新,国之兴否,指此一选。且以国事论之,不审中秘监、令之子,必为秘书郎,顷来为监、令者,子皆可为不?”帝曰:“卿何不论当世膏腴为监、令者?”显宗曰:“陛下以物不可类,不应以贵承贵,以贱袭贱。”帝曰:“若有高明卓尔,才具俊出者,朕亦不拘此例。”后为本州中正。

  二十一年,车驾南征,以显宗为右军府长史、统军。次赭阳,齐戍主成公期遣其军主胡松、高法援等并引蛮贼,来击军营。显宗拒战,斩法援首。显宗至新野,帝曰:“何不作露布也?”显宗曰:“臣顷见镇南将军王肃获贼二三,驴马数匹,皆为露布。臣在东观,私每哂之。近虽仰凭威灵,得摧丑虏,兵寡力弱,禽斩不多。脱复高曳长缣,虚张功捷,尤而效之,其罪弥甚。所以敛毫卷帛,解上而已。”帝笑曰:“如卿此勋,诚合茅社,须赭阳平定,检审相酬。”新野平,以显宗为镇南广阳王嘉谘议参军。显宗上表,颇自矜伐,诉前征勋。诏曰:“显宗进退无检,亏我清风,付尚书推列以闻。”兼尚书张彝奏免显宗官。诏以白衣守谘议,展其后效。显宗既失意,遇信向洛,乃为五言诗赠御史中尉李彪,以申愤结。

  二十三年卒。

  显宗撰冯氏《燕志》、《孝友传》各十卷。

  景明初,追赭阳勋,赐爵章武男。子伯华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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