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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献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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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公甫,居广之新会县白沙村,天下称白沙先生,至儿童妇女亦皆目为陈道统云。尝梦拊石琴,见一伟人,笑谓曰:“八音中惟石音难谐,今谐若是,子异日得道乎!”因别号石斋,既老更号石翁。〕 陈白沙当成化初会试,虽负重名,亦投时好,竞出新奇。作“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一题,其破云:“物各有其等,圣人等其等。”考官戏批其傍云:“若要中进士,还须等一等。”传者莫不绝倒。 陈白沙下第,有神见梦于人曰:“陈先生卷为某投之水矣。”先是,献章寓居神乐观,科道群公往来请益,既而某被劾,疑出白沙,故特恶之,且曰:“彼戴秀才头巾尔,动人若是,脱居要路,当何如耶?”揭晓,编修李东阳为同考官,主《书经》房,索落卷,不可得,欲上章自劾,冀根究焉,不果。时京师有“会元未必如刘戬,及第何人似献章”之谣,以及舆夫、贩卒莫不啧啧叹恨。(戬,字景元,安福人。后乙未榜眼及第。) 成化壬寅,陈白沙应诏之京,道过南安,太守张东海欲用曹参礼盖公故事,款留数月受教,白沙不可,东海不能强,白沙有诗曰:“玉枕山前逢使君,西风吹破玉台巾。”巾乃白沙自制,类华阳巾,直方而无襞帻者。东海恨谓白沙讥己,遂以一绝激之,曰:“白沙村里玉台巾,不奈风吹易染尘。莫笑乌纱随俗态,宋廷章甫是何人?”白沙得诗谓东海侮己太甚,便口占《玉枕山》诗曰:“一枕横秋碧玉新,金鳌阁上见嶙峋。使君得此元无用,卖与江门打睡人。”东海和答曰:“炎瘴多收一两新,独看天柱耸嶙峋。横秋玉枕真无用,自是乾坤不睡人。”天柱峰亦南安照山也,盖东海欲自依天柱而以玉枕与白沙云。既而,又作一绝:“客囊羞涩客衣单,却买南安玉枕山。纵有枕头那得睡,鸡声催入紫宸班。”“寄语江门打睡人,而今天地正芳春。觉来莫管闲花鸟,须扫昆仑顶上尘。”又继之一绝曰:“青茸铺榻玉枕横,白云为被天作忻。东海先生睡不着,日月当天正大明。”未几,武选郎余干苏文简由广东使还,具道白沙之师吴康斋,亦千载人物,东海方悟,不惟深喜得闻前辈名德有所持循,且以谢玉台巾之过,漫赋一诗曰:“耳根何处得浮尘?浪说康斋讥未真。风月周台灯火夜,伊川路上见斯人。”因遗书白沙曰:“玉枕山不必买,留长揖白送矣。” 张东海又有《赠陈白沙》一绝云:“平生浑未识丹砂,赤土时将向客夸。忽忆自家丹一寸,辰砂犹自隔天涯。”盖讥其不得进士,乃假道学以欺人也。此时犹未释然于白沙,故云。 按察使薛纲始疑白沙,及见,即欲解官从学,有诗曰:“欲抛事业留门下,老骥那能学骏奔。”进士姜麟以史事使贵州,特取道如白沙,以师礼见,至京师,有问之,对曰:“活孟子!活孟子!” 宪庙升遐,哀诏至广,白沙哭之恸,有诗曰:“三旬白布裹乌纱,六载君恩许卧家。溪上不曾携酒去,空教明月管梅花。”(成化丙午,嘉兴巫者召仙降笔问时事,以十二辰为诗,云:“劝君莫读《相鼠》诗,劝君莫歌《饭牛》辞。骑虎之势不能下,狡兔三窟将焉之?神龙未遇困浅水,虺蛇鳅鳝争雄雌。千金骏马买死骨,神羊触耶安所施!沐猴也作供奉官,斗鸡亦是五百儿。桀犬下陛走牧猪,奴献令人嗤次年。”宪宗厌代。) 白沙初年甚窭,尝贷粟于乡人,都御史邓廷瓒檄有司月致米一石,岁致人夫二名,却之以诗云:“孤山鹤啄孤山月,不要诸司费俸钱。”行人左辅出使外夷,以其师意致白金三十星,亦拒而不受。 白沙能作古人数家字,天下人得其片纸,藏以为家宝。山居,笔或不给,至束茅代之。晚年专用,自成一家,时呼为“茅笔字。”有诗曰:“神往气自随,氤氲觉初沐。圣贤一切无,此理何由瞩。调性古所闻,熙熙兼穆穆。耻独不耻独,茅根万茎秃。” 弘治间,李若虚任广之宪使,有以旧交谒者,若虚转致以见白沙,并求言赠之。白沙少学于临川吴聘君。询知其人所居,与旧同学聘君之婿厚郭胡君全者为里闬,乃以幅纸写一绝云:“居邻厚郭一鸡飞,桂树于今大几围?老忆旧时灯火伴,青山何处望霏微?”桂树,乃昔游丰城时见胡庭之所植也。盖以宪使代请,不得不言;在其人又不欲轻言。故赠之如此。 陈白沙善画梅,人持纸求索者,多无润笔,白沙题其柱云:“乌音人人来。”或诘其旨,乃曰:“不闻鸟声曰‘白画,白画’。”客为之绝倒。 弘治庚申三月,白沙病亟,前数日,蚤具朝衣、朝冠,命子弟扶掖焚香,北面五拜三叩首,曰:“吾辞吾君。”复作一诗云:“托仙终被谤,托佛乃多修。弄艇沧溟月,闻歌白玉楼。”曰:“吾以乱世。”殁之日,顶出白气,勃勃如蒸,竟日乃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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