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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二十 子部三十


  卷一百二十 子部三十

  雜家類四

  論衡三十卷(江蘇巡撫採進本)

  漢王充撰。充字仲任,上虞人。《自紀》謂:“在縣為掾功曹,在都尉府位亦掾功曹,在太守為列掾五官功曹行事。”又稱:“永和三年1,徙家闢,詣揚州部丹陽、九江、廬江。後入為治中2。章和二年,罷州家居。”其書凡八十五篇,而第四十四《招致篇》有錄無書,實八十四篇。考其《自紀》曰:“書雖文重,所論百種。案古太公望,近董仲舒,傳作書篇百有餘,吾書亦纔出百而云太多。”然則原書實百餘篇。此本目錄八十五篇,已非其舊矣3。充書大旨詳於《自紀》一篇,蓋内傷時命之坎坷,外疾世俗之虚偽,故發憤著書,其言多激。《刺孟》、《問孔》二篇,至於奮其筆端,以與聖賢相軋,可謂誖矣。又露才揚己,好為物先。至於述其祖、父頑很,以自表所長,傎亦甚焉。其他論辨,如日月不圓諸説,雖為葛洪所駁,載在《晉志》。然大抵訂譌砭俗,中理者多,亦殊有裨於風教。儲泳《祛疑説》、謝應芳《辨惑編》不是過也。至其文反覆詰難,頗傷詞費。則充所謂“宅舍多,土地不得小;户口衆,簿籍不得少;失實之事多,虚華之語衆;指實定宜,辨爭之言安得約徑”者,固已自言之矣。充所作别有《譏俗書》、《政務書》,晚年又作《養性書》,今皆不傳,惟此書存。儒者頗病其蕪雜,然終不能廢也。高似孫《子略》曰:“袁崧《後漢書》載充作《論衡》4,中土未有傳者。蔡邕入吳,始見之,以為談助。談助之言,可以了此書矣。”其論可云允愜。此所以攻之者衆,而好之者終不絕歟?

  【彙訂】

  1.“永和三年”,《自紀篇》原文作“元和三年”。元和三年(86)王充年六十歲,且與下文“章和二年(88),罷州家居”相合。《後漢書·王充傳》:“永元中,病卒於家。”則永和三年(138)時已死三十餘年。(楊武泉:《四庫全書總目辨誤》;江慶柏等整理:《四庫全書薈要總目提要》)

  2.“後”,殿本作“復”,誤,據《自紀篇》原文。

  3.《自紀篇》乃統述平生之著述,不獨為《論衡》而作。所言百餘篇,亦兼他著述言之。(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

  4.蔡邕以為談助之説,即王充本傳章懷太子註所引袁山松《後漢書》之語。《隋書·經籍志》、《舊唐書·經籍志》皆作袁山松《後漢書》,惟《新唐書·藝文志》作袁崧,高似孫亦承其誤。(同上)

  風俗通義十卷附錄一卷(江蘇巡撫採進本)1

  漢應劭撰。劭字仲遠,汝南人。嘗舉孝廉,中平六年拜泰山太守2。事蹟具《後漢書》本傳。馬總《意林》稱為三國時人,不知何據也。考《隋書·經籍志》;“《風俗通義》三十一卷”,註云:“《錄》一卷,應劭撰。梁三十卷。”《唐書·藝文志》:“應劭《風俗通義》三十卷”。《崇文總目》、《讀書志》、《書錄解題》皆作十卷,與今本同。明吳琯刻《古今逸史》,又删其半,則更闕略矣。各卷皆有總題,題各有散目,總題後略陳大意,而散目先詳其事,以“謹案”云云辨證得失。《皇霸》為目五,《正失》為目十一,《愆禮》為目九,《過譽》為目八,《十反》為目十,《音聲》為目二十有八,《窮通》為目十二,《祀典》為目十七,《怪神》為目十五,《山澤》為目十九。其自序云:“謂之《風俗通義》,言通於流俗之過謬,而事該之於義理也。”《後漢書》本傳稱:“撰《風俗通》以辨物類名號,識時俗嫌疑3”,不知何以删去“義”字。或流俗省文,如《白虎通義》之稱《白虎通》,史家因之歟?其書因事立論,文辭清辨,可資博洽,大致如王充《論衡》,而敍述簡明則勝充書之冗漫4。舊本屢經傳刻,失於校讎,頗有譌誤。如《十反》類中分范茂伯,郅朗伯為二事,而佚其斷語;《窮通》類中孫卿一事有書而無錄;《怪神》類中“城陽景王祠”一條有錄而無書。今並釐正。又宋陳彭年等修《廣韻》,王應麟作《姓氏急就篇》,多引《風俗通·姓氏篇》,是此篇至宋末猶存。今本無之,不知何時散佚。然考元大德丁未無錫儒學刊本,前有李果序,後有宋嘉定十三年丁黼跋,稱:“余在餘杭5,借本於會稽陳正卿。正卿蓋得於中書徐淵子,譌舛已甚,殆不可讀。愛其近古,鈔錄藏之。攜至中都,得館中本及孔復君寺丞本,互加參考,始可句讀。今刻之於夔子6。好古者或得舊本,從而增改,是所望云。”則宋寧宗時之本已同今本,不知王氏何以得見是篇,或即從《廣韻》註中輾轉援引歟?《永樂大典》“通”字韻中尚載有《風俗通·姓氏》一篇,首題“馬總《意林》”字。所載與《廣韻》註多同,而不及《廣韻》註之詳,蓋馬總節本也。然今本《意林》無此文,當又屬佚脱。今採附《風俗通》之末,存梗概焉。

  【彙訂】

  1.文淵閣《四庫》本無附錄。(沈治宏:《中國叢書綜錄訂誤》)

  2.“拜”,殿本作“為”。

  3.“識”,殿本作“譏”。《後漢書》卷四八應劭本傳作“釋”。

  4.殿本“漫”下有“多矣”二字。

  5.殿本“稱”上有“跋”字。

  6.“夔子”,殿本作“夔府”,誤,據丁黼跋原文。

  封氏聞見記十卷(安徽巡撫採進本)

  唐封演撰。演里貫未詳。考封氏自西晉、北魏以來,世為渤海蓚人。然《唐書·宰相世系表》中無演名,疑其疏屬也。書中“石經”一條稱天寶中為太學生。“貢舉”一條記其登第時張繟有“千佛名經”之戲,然不云登第在何年。“佛圖澄碑”一條記大曆中行縣至内邱,則嘗刺邢州。卷首結銜題朝散大夫、檢校尚書、吏部郎中,兼御史中丞。而“尊號”一條記貞元閒事,則德宗時終於是官也1。是書唐、宋《藝文志》、《通志》、《通考》皆作五卷,《書錄解題》作二卷,殆輾轉傳鈔,互有分合。此本十卷,末有元至正辛丑夏庭芝跋,又有明吳岫2、朱良育、孫允伽、陸貽典四跋。良育跋云:“自六卷至十卷,友人唐子畏見借所鈔,近又於柳大中借鈔前五卷。第七卷中全局俱欠,只存末後一紙耳。”今考目錄所列凡一百一條,第一卷僅二條,不盈兩紙,亦似不完。第三卷“銓曹”一條闕其末,而“風憲”一條全佚,不止闕第七卷。第七卷中“視物遠近”一條、“海潮”一條、“北方白虹”一條、“西風則雨”一條、“松柏西向”一條,皆全佚。“蜀無兔鴿”一條佚其前半,“月桂子”一條僅完其下3,“石鼓”一條、“弦歌驛”一條又闕。“高塘館”一條亦不完4。其下“温湯”一條又闕其末5,而目錄此條之下註“增”字,亦非僅存末一頁者。中閒又頗多闕字。允伽跋稱:“借秦酉巖本重校”,意其與朱本小異歟?然稱朱跋從秦本錄出,則又不可解。疑久無刊本,遞相繕寫,又非復朱氏之舊矣。唐人小説,多涉荒怪,此書獨語必徵實。前六卷多陳掌故,七、八兩卷多記古蹟及雜論,均足以資考證。末二卷則全載當時士大夫軼事,嘉言善行居多,惟末附諧語數條而已。其中“音韻”一條記《唐韻》部分為陸法言之舊,其同用、獨用則許敬宗所定,為諸書之所未言6。“文字”一條論隸書不始程邈,援《水經注》為證。明楊慎矜為獨見者,乃演之所已言。又顏真卿《韻海鏡源》世無傳本,此書詳記其體例,知元陰時夫《韻府羣玉》實源於此。而後人不察,有稱真卿取句首字不取句末字者7,其説為杜撰欺人。併知《永樂大典》列篆、隸諸體於字下,乃從此書竊取其式,而諱所自來。“月中桂”一條,記“桂子月中落”一聯為宋之問台州詩,足證計有功《唐詩紀事》駱賓王為僧之妄8。他如論金雞、露布、鹵簿、官銜、石誌、碑碣、羊虎、拔河諸條,亦皆原委詳明。唐人説部自顏師古《匡謬正俗》、李匡乂《資暇集》、李涪《刊誤》之外,固罕其比偶矣。

  【彙訂】

  1.據《舊唐書·德宗紀》,詔去徽號,事在興元元年,本書誤作“貞元初”。(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

  2.“明”,殿本脱。

  3.《四庫》本“月桂子”一條與雅雨堂本全同,内容完整,並無缺佚。(趙貞信校註:《封氏聞見記校注》)

  4.“高塘館”,底本作“高唐館”,據殿本改。《南部新書》庚引此條云:“濠州西有高塘館,附近淮水。御史閻敬愛宿此館,題詩曰:‘借問襄王安在哉?山川此地勝陽臺。今朝寓宿高塘館,神女何曾入夢來!’軺軒來往,莫不吟諷,以為警絕。有李和風者至此,又題詩曰:‘高唐不是這高塘,淮畔、江南各一方。若向此中求薦枕,參差笑殺楚襄王。’讀者莫不解顏。”(同上)

  5.底本“下”上有“上”字,衍,據殿本删。此書卷七“高唐館”條下為“温湯”。

  6.“音韻”當作“聲韻”,見此書卷二。(趙貞信校註:《封氏聞見記校注》)

  7.“後人不察,有”,殿本作“周亮工《書影》”。

  8.卷七“月桂子”條云:“宋之問台州作詩云:‘桂子月中下,天香雲外飄。’文士尚奇,非事實也。”而《本事詩》云:“僧曰:‘試吟上聯。’即吟與之,再三吟諷,因曰:‘何不云“樓觀滄海日,門聽浙江潮。”?’之問愕然,訝其遒麗。又續終篇曰:‘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捫蘿登塔遠,刳朩取泉遙。霜薄花更發,冰輕葉未凋。待入天台路,看余度石橋。’僧所贈句,乃為一篇之警策。遲明更訪之,則不復見矣。寺僧有知者曰:‘此駱賓王也。’”既然“僧所贈句,乃為一篇之警策”,則以下“又續”包括“桂子月中下,天香雲外飄”皆為宋之問所作,可見也並未以此句屬駱賓王。(范垂新:《説賓王靈隱續詩之可能》)

  尚書故實一卷(安徽巡撫採進本)

  唐李綽撰。綽仕履未詳。考《新唐書·宰相世系表》,趙郡李氏,南祖之後,有名綽字肩孟者,為吏部侍郎紓之曾孫1。書中自稱趙郡人,或即其人歟?是書《宋史·藝文志》凡兩載之2,一見史部傳記類,一見子部小説類,而註其下云:“‘綽’一作‘緯’,‘實’一作‘事’”。今按曾慥《類説》所引,亦明標李綽之名,則作“緯”者誤矣。自序稱:“賓護尚書張公,三相盛門,博物多聞。綽避難圃田,每容侍話。凡聆徵引,必異尋常,遂纂集尤異作此書。”蓋皆據張尚書之所述也,惟張尚書不著其名。《新唐書·藝文志》沿《崇文總目》之譌,以張尚書為即延賞,晁公武、陳振孫已斥其誤。然書中稱嘉貞為四世祖,又稱嘉祐為高伯祖。則所謂張尚書者,當在彥遠、天保、彥修、曼容諸兄弟中。其文規、次宗乃宏靖子,於嘉貞為曾孫,不可稱高祖。振孫乃皆以其不登八座為疑,亦非也。觀其言“賓護移知廣陵”,又言“公除潞州旌節”,則必嘗為揚州刺史、昭義節度使者。當以史於天保諸人下略其官位,遂致無可考耳。其書雜記近事,亦兼考舊聞。如司馬承禎、王谷、盧元公、尉遲迥、韋卿材、謝真人、淪落衣冠、章仇兼瓊、郭承嘏諸條,雖頗涉語怪。然如《蘭亭敘》入昭陵,顧長康畫《清夜遊西園圖》,謝赫、李嗣真評畫,百衲琴,戴顒刻佛像3,《碧落碑》,《狸骨帖》,《寶章集》,靈芝殿,佛教屬鬼宿,昌黎生改金根車,謝安無字碑,鄭虔三絕4,顧況工畫諸軼事,皆出此書5。而“墓碑有圓空,德政碑不當有圓空”一條、“楊子華畫牡丹花已見北齊”一條、“《晉書》寒具”一條、“省試鶯出谷詩”一條、“杜牧未為比部”一條、“王右軍書《千字文》”一條,尤頗有考證。王楙《野客叢書》引據最為博洽,而“牡丹”引楊子華事,“天廚”引《西園圖》事,又引其“東方朔“一條證《山海經》事,皆據為出典。在唐人小説中亦《因話錄》之亞也。惟張宏靖《蕭齋記》本為李約作,原《記》尚存,而云蕭齋在張氏東都舊第;李商隱僅兩任校書郎,一任太學博士,本傳可考,而云臺儀自大夫以下至監察通謂之五院御史,唐國歷五院者,惟李商隱、張延賞、温造三人。皆為失實6。要之瑕不揜瑜,固不以一二小節廢矣。

  【彙訂】

  1.“紓”,底本作“舒”,據《新唐書·宰相世系表》及殿本改。

  2.“是書”,殿本無。

  3.“戴顒”,底本作“戴容”,乃避嘉慶諱,據殿本改。書中此條云:“佛像本胡夷樸陋,人不生敬。今之藻繪雕刻,自戴顒始也。”

  4.“虔”,殿本脱。書中此條末云:“玄宗御筆書其尾曰:鄭虔三絕”。

  5.所舉諸例多見於張彥遠《法書要錄》與《歷代名畫記》,在李綽之前。(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

  6.據《歷代名畫記》卷一記,李約所藏書畫及蕭子雲壁書飛白蕭字,皆於生前贈予張諗,張氏乃於修善里第構一亭,號曰蕭齋。與李約建於仁風里第之蕭齋實非一地。李商隱誠未官御史,然朱勝非《紺珠集》卷三引此作李尚隱,《舊唐書·良吏傳》有李尚隱傳,其人確曾踐歷五院。“唐國”,本書作“國朝”,改為唐國,便成不詞。(同上)

  灌畦暇語一卷(浙江巡撫採進本)

  不著撰人名氏,書中皆自稱曰老圃。“唐太宗”一條獨稱“臣”,稱“皇祖”,知為唐人。“蒲且子”一條稱“近吳道元亦師張顛筆法”,又引韓愈詩二章,云“後來豈復有如斯人”,則中唐以後人也。前有自序,稱:“早年血氣未定,鋪方紙,運寸管,亟起以千一旦之名,力盡志殫,僅能如願。”又稱:“急意勇退,脱謝纓弁”,則亦嘗登第從仕矣。其書凡三十二條。觀其“答黄仲秉”一條,宗旨蓋出於黄、老,而大抵持論篤實,亦不悖於聖賢。所載魏繁欽《生茨》詩一篇,馮氏《詩紀》未載,蓋未見其書。《唐志》、《宋志》皆不著錄,惟陳振孫《書錄解題》始著其名1。然朱子作《韓文考異》,於《岐山下》一首註云:“世有《灌畦暇語》一書,謂子齊初應舉,韓公賞之,為作‘丹穴五色羽’”云云,則其傳已久矣2。此本為陸氏奇晉齋所刊,末有李東陽跋云:“余頃僦京城之西,有賣雜物者過門。見其篋有故書數種,大抵首尾不全。《灌畦暇語》一編,尤為斷爛。余以數十錢購得之。因料理其可讀者,才得三十餘條”云云。則此書乃東陽所理之殘本。今“彭寵奴”一條佚其後半,“韓愈詩”一條佚其前半,凡闕二十八行有奇,又非東陽所理之舊矣。然核其詞旨,確為唐人著述。雖殘闕,終可貴也。

  【彙訂】

  1.“陳振孫”,殿本作“陳氏”。

  2.此句實是朱熹引方崧卿《韓集舉正》語。(嚴傑:《唐五代筆記考論》)

  春明退朝錄三卷(浙江巡撫採進本)

  宋宋敏求撰。敏求有《唐大詔令》,已著錄。是書《文獻通考》凡兩出其名,一入於故事,一入於雜家。今觀所記,雖多述宋代典制,而雜説、雜事亦錯出其閒,則究為雜家類也。前有敏求自序,稱:“熙寧三年,予以諫議大夫奉朝請。”考《宋史》敏求本傳,熙寧元年以知制誥貶知絳州,即於是歲召還,為諫議大夫。王安石惡吕公著,出知潁州。敏求草制忤安石,請解職未聽。會李定自秀州判官除御史,敏求封還詞頭,遂以本官奉朝請。又考《宋史·吕公著傳》,公著之罷中丞,正在熙寧三年,蓋即是時。王偁《東都事略》謂敏求自絳州遷右諫議大夫,後知制誥1,在職六年者,誤也。其序末但稱“十一月晦”,蓋蒙上“熙寧三年”之文,然其下卷又有“熙寧七年六月十三日”之註。豈先為序而後成書,如程伊川《春秋傳》之類歟?

  【彙訂】

  1.“知制誥”,殿本作“知誥詔”,誤。《東都事略》卷五七原文曰:“降秩一等,出知絳州。實錄成,遷右諫議大夫。復知制誥,在職六年。”

  筆記三卷(兩淮鹽政採進本)

  宋宋祁撰。祁有《益部方物略》,已著錄。其書上卷曰《釋俗》。中卷曰《考訂》,多正名物音訓,裨於小學者為多,亦閒及文章史事。下卷曰《雜説》,則欲自為子書,造語奇雋,多似焦贛《易林》、譚峭《化書》,而終以《庭戒》、《治戒》、《左志》、《右銘》。未審為平日預作,為其後人附入也。末有寶慶二年上虞李衎跋,稱其可疑者七事:如以骨朵為胍??,不知“朵”為“?”字之譌;以鮑照作“昭”為誤,而不知唐避武后之諱;以牛耕始漢趙過,而不知冉耕字伯牛,古“犁”字文亦從“牛”;以“栘”為開而反合,而不知為郁李;以“臣瓚”為于瓚,而不知酈道元《水經注》稱薛瓚:以“朴”無“樸”音,而祁所預修之《集韻》實有蒲候、匹角二切;以“卯”本“柳”字,而不知實古“卿”字。所摭多中其失。然大致考據精詳,非他説部游談者比。其中如論漢高祖、吕后一條,後蘇洵《高祖論》全本之。又如蕭該《漢書音義》為顏師古所未見者,亦賴此書存其略。晁公武《讀書志》稱是書“每章冠以‘公曰’字,不知何人所編”。此本無之,或傳刻者所削。《文獻通考》引《中興藝文志》,以是書為紹聖中宋肇次其祖庠之語,與公武説異。馬端臨謂:“二《筆錄》卷數相同,祁、庠又兄弟”,不能定為一書二書。今考書中稱引“莒公”者不一,莒公即庠,則此《錄》為祁明矣。或肇所編又别一書,亦名《筆錄》耳。

  東原錄一卷(浙江巡撫採進本)

  宋龔鼎臣撰。鼎臣字輔之,鄆州須城人。景祐元年進士,歷官諫議大夫,京東東路安撫使,知青州。改太中大夫,提舉亳州太清宫,以正議大夫致仕。事蹟具《宋史》本傳。是編多考論訓詁,亦兼及雜事。其説經多出新解。如謂《書》本無百篇,孔子存《甘誓》,欲以見父子相傳之義;存《盤庚》,欲以為遷都之戒,並《洪範》錯簡之説亦自鼎臣發之,皆頗不可訓。其解杜甫“今日起為官”句,謂“今日”為“金日”之譌,以金日磾實之,尤為穿鑿。然如解《易》之“鼎金鉉”即《儀禮》之“鼎扃”;解《禮記》“升中於天”為《左傳》“民受天地之中以生”之“中”;解楊子“如玉加瑩”句,據唐類書證李軌註為誤本;解《後漢書》註引《潛夫論》“化國之日”句為章懷太子避高宗諱;解馬融“軼越三家”句為指三王,以及引《説苑》子桑伯子事,證王肅註之漏;引《漢地理志》有煮棗,證顏師古註之漏;引王弼解子弓為朱張字,證楊倞《荀子註》之誤;引“蹶”訓為“倒”,證高誘《吕覽註》之誤;引殷仲堪《天聖論》解仁宗年號,證拆字為“二人聖”之非;引《汲冢記》證湯墓在河東,證劉向説之非,皆頗有考據。所記雜事,如太宗賜進士詩御註;藝祖批答趙普論王仁贍及幸綾錦院警戒梁周翰事;鄭氏《詩譜》别有全本,歐陽修所得乃殘帙;文彥博家廟不作七閒,乃用唐杜岐公家舊式之類,亦皆可資參考。惟所稱:“邵亢學士家作三代木主,不更畫影?,蓋非古禮”云云,其説最謬。以上下文義推之,當作“蓋用古禮”。傳寫誤“用”為“非”,非其舊文,未可以是病鼎臣也。

  王氏談錄一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閣藏本)

  不著撰人名氏。《説郛》載之,題曰王洙撰。《書錄解題》則以為“翰林學士南京王洙之子錄其父所言”。今觀此書凡九十九則,而稱“先公”及“公”者七十餘則,則非洙所著明甚。蓋編此書者見卷尾有“編錄觀覽書目”一則,末題云“王洙敬錄”,遂以為全書皆出洙手。不知此一則乃嘉祐以前人所為,洙特錄而跋之,其子附載書末耳。世無自著書而自標“敬錄”者也。其解“繪事後素”一條,朱子《集註》取之。其論校書當兩存、解經不可改字就義,皆為有識。其稱校書之註,二字以上謂之“一云”,一字謂之“一作”,亦深有理。洙字原叔,應天宋城人。中甲科,官終侍讀學士兼侍講學士。卒諡曰文。子欽臣,字仲至。賜進士及第,官終待制,知成德軍。據本傳及《東都事略》,洙子惟欽臣一人,則此書即欽臣所錄也1。

  【彙訂】

  1.據歐陽修所作《王洙墓誌》,洙有子五人,長早卒,次力臣,次欽臣,次陟臣,次曾臣。(張麗娟:《北宋學者王洙及其著述》)

  麈史三卷(兩江總督採進本)1

  宋王得臣撰。得臣字彥輔,自號鳳亭子,安陸人。嘉祐四年進士,官至司農少卿。陳振孫《書錄解題》以為王銍之伯父。案書中“神受”門第七條稱:“王樂道幼子銍,少而博學,善持論”;又“詩話”門第十九條稱:“王銍性之嘗為予言”;“讒謗”門第三條稱:“王萃樂道奉議,潁人也”,則與銍父子非一族,陳氏誤也2。是書前有政和乙未自序,稱:“時年八十,追為之序。”書中稱:“予在大農,忽得目疾,乞宫觀。已而掛冠,年六十二。”以政和五年乙未逆推至其六十二時,為紹聖四年丁丑,成書當在其後。是時紹述之説方盛,而書中於他人書官、書字、書諡,惟王安石獨書名。蓋亦耿介特立之士。考所自述,初受學於鄭獬,又受學於胡瑗。其“明義”一條,復與明道程子問答,疑為洛黨中人。然評詩論文,無一字及蘇、黄,亦無一字攻蘇、黄;其論《詩》小序,兩申蘇轍、程子之説,而俱不出其名;蘇軾以杜甫《同谷歌》中“黄獨”為黄精,為《後山詩話》所駁者,得臣申軾之説,亦不出其名。知其無所偏附,故《元祐黨碑》獨不登其姓氏,亦可謂卓然不染者矣。所紀凡二百八十四事,分四十四門。凡朝廷掌故,耆舊遺聞,耳目所及,咸登編錄。其閒參稽經典,辨别異同,亦深資考證,非他家説部惟載瑣事者比。中如論唐劉存誤以“交交黄鳥止于棘”為七言,不知為摯虞《文章流别論》之説;論王羲之《蘭亭集》,不知“天朗氣清”本張衡《南都賦》,“絲竹管弦”本《漢書·張禹傳》;論潘岳《閒居賦》,謂“周文弱枝之棗,房陵朱仲之李”,李善以周文、房陵為未詳,因引王嘉《拾遺記》、《述異記》補之,不知善註於此二條引《廣志》註“周文弱枝”,引《荆州記》註“房陵朱仲”,疏解分明。得臣蓋偶見不全之本(案,李匡乂《資暇集》:李善註《文選》凡六七易稿,世所行者不一本)。其所補註,亦不知《拾遺記》所云北極下之岐峯斷非岐山;論王羲之書不講偏旁,引韓愈《石鼓歌》為證,不知小篆、隸書各為一體,其偏旁或同或不同,不能以彼律此,顏元孫《干祿字書》言之已明。雖不免於小有舛誤,而於當時制度及考究古蹟,特為精核。《朱子語錄》亦稱:“王彥輔《麈史》載襆頭之説甚詳”云。

  【彙訂】

  1.底本此條置於《文昌雜錄》條之後,與文淵閣庫書次序不符,據殿本改。

  2.《直齋書錄解題》卷十一《麈史》條云:“其序稱政和乙未行年八十,自號鳳臺子,蓋王昭素之後,王銍性之之伯父,《揮麈錄》詳載。”《宋史·儒林傳》載王昭素“開寶中,(李)穆薦之朝,詔召赴闕……賜坐,令講《易·乾卦》……以衰老求歸鄉里,拜國子博士致仕。”《東都事略》所載略同。《揮麈前錄》卷一第十四條云:“明清五世祖拾遺,開寶八年,以近臣薦自布衣召對,講《易》於崇政殿。”與《宋史·儒林傳》所載一一相合。可知得臣與王銍父子同為王昭素之後。考《揮麈後錄》卷八云:“伯祖彥輔……名得臣,自號鳳臺子。”是得臣為明清之伯祖,即銍之伯父甚明。(盧弼:《四庫湖北先正遺書札記》;胡玉縉:《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補正》)

  文昌雜錄七卷(編修朱筠家藏本)1

  宋龐元英撰。元英字懋賢,單州人。丞相籍之子,官朝散大夫。王士禎《蠶尾集》作“文英”者,誤也。元豐壬戌,元英官主客郎中,在省四年。時官制初行,所記一時聞見,朝章典故為多。《通典》載尚書省為文昌天府,故以名書。其中所載,如以“堯舜”對“天地”為李矩問李演事。考范鎮《東齋記事》以為此楊億校士時事,岳珂《桯史》以為歐陽修知貢舉時事,《珍席放談》以為南唐時湯悦妹壻問悦事,與各書互異。又以虎子為出於李廣射虎事。不知孔安國為侍中,以儒者不執虎子而執唾壺,其事已見李廣之先,未免稍有舛誤。至朝廷典禮,百官除拜,其時日之先後異同,多有可以證《宋史》之舛漏者。原本六卷,後有補遺六條,故《宋史·藝文志》作七卷。又自為跋,記其入省及作書歲月。首有宋衛傳序。自明以來僅鈔本流傳,近始有刻本。然其中如“新定儀制,宰相,兩省侍郎,尚書,左、右丞,皆朱衣吏雙引”一條,與下文“膳部魯郎中言萬州南山”一條;又崔豹《古今註》“蛺蝶大者名鳳子”一條,與下文《西京雜記》“玉搔頭”一條,皆自為條,今合而為一。又書中註闕文者四條。卷二十三曰“以原廟奉安禮成,宴百官於紫宸殿,酒九”,下註“闕”字,下一條“經陳長文”上註“闕”字。考卷三“晏元獻”一條,“昔有相印”下註“闕”字,即當接以“經陳長文”云云;下一條“行罷教坊”,上註“闕”字,即當接上“酒九”云云。是四條本未嘗闕,特鈔本、刻本俱誤析為四耳。王士禎稱此書為説部之佳者。《宋史》入“故事類”,蓋以所記朝典為多。然中閒頗涉雜事雜論,今改隸“雜家類”焉。

  【彙訂】

  1.文淵閣《四庫》本為六卷補遺一卷,書前提要不誤。(沈治宏:《中國叢書綜錄訂誤》)

  夢溪筆談二十六卷補筆談二卷續筆談一卷(兩江總督採進本)1

  宋沈括撰。括字存中,錢塘人,寄籍吳縣。登嘉祐八年進士,熙寧中官至翰林學士、龍圖閣待制。坐議城永樂事,謫均州團練副使2。後復光祿寺少卿,分司南京。卜居潤州以終。夢溪即其晚歲所居地也。事蹟附載《宋史·沈遘傳》中。祝穆《方輿勝覽》曰:“沈存中宅在潤州朱方門外。存中嘗夢至一處小山,花如覆錦,喬木覆其上,夢中樂之。後守宣城,有道人無外者,為言京口山川之勝,郡人有地求售,以錢三十萬得之。元祐初,道過京口,登所買地,即夢中所遊處,遂築室焉,名曰夢溪。”是書蓋其閒居是地時作也3。凡分十七門,曰故事,曰辨證,曰樂律,曰象數,曰人事,曰官政,曰權智,曰藝文,曰書畫,曰技藝,曰器用,曰神奇,曰異事,曰謬誤,曰譏謔,曰雜志,曰藥議,共二十六卷。又有《補筆談》二卷,《續筆談》一卷,舊本别行。近時馬氏刻本始合之,而重編《補筆談》為三卷,《續筆談》十有一條附於末。其序有曰:“世所傳《補筆談》,每篇首必題所補之卷,又有‘前幾件’及‘中’與‘後’之分。如‘補第二卷後十件’之類,似非後人所得而創,其為舊本無疑。原書二十六卷,不補者十,餘各有補。今以其書校考之,多不合。如‘故事不御前殿’云云十件,補第二卷既然矣,次則‘廊屋為廡、梓榆為樸’二件,亦補第二卷。第二卷乃‘故事’,豈謂是乎?‘子午屬寅’本論納甲語,而以補六卷之‘樂律’;‘盧肇論海潮’當補‘象數’,而以補九卷之‘人事’;‘王子醇樞密帥熙河日’六件,大抵皆‘權智’,當補十三卷,而以補十五卷之‘藝文’。凡此類,不可悉舉。又若原書止二十六卷,今其所補有自二十七以至三十者,益不可曉。”又云:“《通考》:‘《筆談》二十六卷’,今所行者是。《宋史》則二十五卷,鄭樵《通志·藝文略》則二十卷,分併不恒有如此者。此吾所以放筆而為之更定也”云云4。今案《宋史·藝文志》顛倒舛譌,觸目皆是,其二十五卷之説,原可置之不論。至《通志》二十卷之説,則疑括初本實三十卷,鄭樵據以著錄,因輾轉傳刻,闕其一筆,故誤“三”為“二”。其後勒著定本,定為二十六卷。乾道二年湯修年據以校刻,頗為完善,遂相承至今。而所謂《補筆談》、《續筆談》者,則乾道本原未載。或稿本流傳。藏弆者欲為散附各卷,逐條標識,其所據者仍是三十卷之初本,故所標有二十七卷、三十卷之目,實非括之所自題。分類顛舛,固不足異也。然傳刻古書,當闕所疑,故今仍用原本以存其舊,而附訂其舛異如右。括在北宋,學問最為博洽,於當代掌故及天文、算法、鍾律尤所究心。趙與峕《賓退錄》議其“積罌”一條文字有誤;王得臣《麈史》議其“算古柏”一條議論太拘。小小疏失,要不足以為累。至“月如銀刃,粉塗其半”之説,《朱子語錄》取之;“蒲盧即蒲葦”之説,朱子《中庸章句》取之。其他亦多為諸書所援據。湯修年跋稱其“目見耳聞,皆有補於世,非他雜志之比”。勘驗斯編,知非溢美矣。

  【彙訂】

  1.文淵閣《四庫》本無《續筆談》。(沈治宏:《中國叢書綜錄訂誤》)

  2.“均州”,殿本作“筠州”,誤,據《宋史》卷三三一本傳。

  3.《筆談》所記最晚事為卷十五載“蒲傳正帥浙西”。據《乾道臨安志》,蒲知杭州在元豐八年七月至元祐二年十一月。康熙《揚州府志》卷二一《鄒浩傳》載鄒氏任揚州州學教授時刻《夢溪筆談》於郡齋。而據李兆洛《鄒浩年譜》,元祐二年任揚州州學教授秩滿。則《筆談》之成書不得晚於元祐二年,在元祐五年定居夢溪園之前。(李裕民:《四庫提要訂誤》)

  4.“放筆而為之更定也”,殿本作“放筆為之”,誤,據明馬元調《重編〈續筆談〉序》原文。

  仇池筆記二卷(兩淮馬裕家藏本)

  舊本題宋蘇軾撰。今勘驗其文,疑好事者集其雜帖為之,未必出軾之手著。如下卷“杜甫詩”一條云:“杜甫詩固無敵,然自‘致遠’以下句甚村陋也。”絕不標其本題,又不舉其全句。其為偶閱杜詩,批於“致遠終恐泥”句上之語,顯然無疑,他可以類推矣。又如“蒸豚詩”一條記醉僧事,及“解杜鵑詩”一條解杜鵑有無義,亦皆不類軾語,疑併有所附會竄入。然相傳引用已久,亦閒可以備考證也。此書陶宗儀《説郛》亦收之,而删節不完。明萬曆壬寅趙進美嘗刊其全本,版已久佚。此本前有進美序,蓋即從趙本錄出。書中與《志林》互見者,皆但存標題,而下註“見《志林》”字,疑亦進美所改竄云。

  東坡志林五卷(内府藏本)

  宋蘇軾撰。陳振孫《書錄解題》載東坡《手澤》三卷,註曰:“今俗本《大全集》中所謂《志林》者也”。今觀所載諸條,多自署年月者,又有署“讀某書書此”者,又有泛稱“昨日”、“今日”不知何時者。蓋軾隨手所記,本非著作,亦無書名。其後人裒而錄之,命曰《手澤》。而刊軾集者不欲以父書目之,故題曰《志林》耳1。中如“張睢陽生猶罵賊,嚼齒穿齦;顏平原死不忘君,握拳穿掌”四語,據《東坡外紀》,乃軾謫儋耳時,醉至姜秀才家,值姜外出,就其母索紙所書。今亦在卷中,自為一條,不復别贅一語,是亦蒐輯墨蹟之一證矣2。此本五卷,較振孫所紀多二卷。蓋其卷帙亦皆後人所分,故多寡各隨其意也3。

  【彙訂】

  1.據黄庭堅《豫章集》卷二十九《跋東坡敘英皇事帖》,蘇軾時常把所見所聞手書下來交給諸子,放入手澤袋中,則“手澤”之名當為蘇軾生前自定。又元符三年蘇軾有《與鄭靖老書》,内稱“《志林》竟未成,但草得《書傳》十三卷。”則“志林”之名亦非書賈所創。(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吕叔湘選注:《筆記文選讀》)

  2.《四庫》底本實為十二卷《稗海》本,此條載十二卷本卷一,五卷本無。

  3.五卷本已非《手澤》之舊,《志林》者雜誌之林,各人就所輯得編為一書,故名同而内容實各異也。(昌彼得:《説郛考》)

  珩璜新論一卷(江蘇巡撫採進本)

  宋孔平仲撰。平仲字毅父,一作義甫,“清江三孔”之一也。治平二年進士,元祐中提點京西刑獄。坐黨籍,安置英州。崇寧初,召為户部金部郎中,出提舉永興路刑獄,帥鄜、延、環、慶。黨論再起,奉祠以卒。事蹟具《宋史》本傳。是書一曰《孔氏雜説》,然吳曾《能改齋漫錄》引作《雜説》。而此本卷末有淳熙庚子吳興沈詵跋,稱渝川丁氏刊版,已名《珩璜論》。則宋時原有二名。今刊本皆題《雜説》,而鈔本皆題《珩璜新論》,蓋各據所見本也。是書皆考證舊聞,亦閒託古事以發議,其説多精核可取。蓋清江三孔在元祐、熙寧之閒,皆卓然以文章名1,非言無根柢者可比也。卷末附錄雜説七條,在詵跋之前,皆此本所佚,疑為詵所補鈔。今併附入,以成完書。至“珩璜”之名,詵已稱莫知所由,又以或人碎玉之解為未是。考《大戴禮》載曾子曰:“君子之言,可貫而佩。”珩、璜皆貫而佩者,豈平仲本名《雜説》,後人推重其書,取貫佩之義,易以此名歟?考平仲與同時劉安世、蘇軾,南宋林栗、唐仲友,立身皆不愧君子。徒以平仲、安世與軾不協於程子,栗與仲友不協於朱子,講學家遂皆以寇讎視之。夫人心不同,有如其面,雖均一賢者,意見不必相符。論者但當據所爭之一事,斷其是非,不可因一事之爭,遂斷其終身之賢否。韓琦、富弼不相能,不能謂二人之中有一小人也。因其一事之忤程、朱,遂併其學問、文章、德行、政事一概斥之不道,是何異佛氏之法不問其人之善惡,但皈五戒者有福,謗三寶者有罪乎?安世與軾,炳然與日月爭光,講學家百計詆排,終不能滅其著述。平仲則惟存本集、《談苑》及此書2,栗惟存《周易經傳集解》一書,仲友惟存《帝王經世圖譜》一書3。援寡勢微,鑠於衆口,遂俱在若存若亡閒。實抑於門户之私,非至公之論,今仍加甄錄,以持其平。若沈繼祖之《栀林集》4,散見於《永樂大典》者,尚可排緝成帙。以其人不足道,而又與朱子為難,則棄置不錄,以昭袞鉞。凡以不失是非之真而已5。

  【彙訂】

  1.“卓然”,殿本作“卓卓然”。

  2.孔平仲尚有《續世説》十二卷、《詩戲》三卷傳世。(王嵐:《宋人文集編刻流傳叢考》)

  3.唐仲友現存著述尚有《九經發題》、《魯軍制九問》、《愚書》、《悦齋文抄》十卷補一卷。(劉琳、沈治宏編著:《現存宋人著述總錄》)

  4.“沈繼祖”,殿本作“沈繼孫”,誤,《直齋書錄解題》卷二十著錄《梔林集》十卷,吳郡沈繼祖撰。

  5.因“與朱子為難”便棄置不錄,與上文“因其一事之忤程、朱,遂併其學問、文章、德行、政事一概斥之不道”恰相矛盾。今殘本《永樂大典》存沈繼祖之詩二十二首,文兩篇,從内容看,其人堅持抗戰,反對和議。(李裕民:《四庫提要訂誤》增訂本)

  晁氏客語一卷(浙江鮑士恭家藏本)

  宋晁説之撰。説之有《儒言》,已著錄。是書乃其劄記雜論,兼及朝野見聞,蓋亦語錄之流。條下閒有夾註,如云“右五段張某”,又云“第四段劉快活”,又有李及、壽朋、述志諸名氏。蓋用蘇鶚《杜陽雜編》之例,每條必記其所語之人,所謂“客語”也。其中議論多有關於立身行己之大端,所載熙、豐閒名流遺事,大都得自目擊,與史傳亦可互相參證。其説或參雜儒、禪,則自晁迥以來家學相傳,其習尚如是,所與游之蘇軾、黄庭堅等友朋所講,其議論亦如是。此蜀黨之學所以迥異於洛黨,亦毋庸執一格相繩。惟解經好為異説。如以孟子所稱“巨擘”為即蚓之大者;以“既入其苙”之“苙”為香白芷,云豚之所甘。皆有意穿鑿,與王氏《新經義》何異?未免為通人之一蔽爾。

  師友談記一卷(兩淮鹽政採進本)

  宋李廌撰。廌有《德隅齋畫品》,已著錄。是書記蘇軾、范祖禹及黄庭堅、秦觀、晁説之、張耒所談,故曰“師友”。其人皆元祐勝流,而廌之學問文章,亦足與相亞,能解諸人之所談。所載多名言格論,非小説瑣錄之比。其述秦觀論賦之語,反覆數條,曲盡工巧,而終以為場屋之賦不足重,可謂不阿所好。書中稱哲宗為今上,蓋作於元祐中。末記蘇軾為兵部尚書及帥定州事。軾到定州不久,即南遷。則是書之成又當在元祐諸人盡罹貶斥之後1。知其交由神契,非以勢利相攀。且以潦倒場屋之人,於《新經義》盛行之時,曲附其説,即可以立致科第,而獨載排斥笑謔之語,不肯少遜,窮視其所不為,亦可謂介然有守矣。寥寥數簡之書,而至今孤行於天地閒2,豈偶然哉!

  【彙訂】

  1.本書所記最晚為元祐八年(1093)事。末記蘇軾知定州乃在八年九月戊子(二十六日),見《續資治通鑑長編拾補》卷八。又書中稱吕微仲(大防)為相,其人至紹聖元年(1094)三月始罷相知永興,可見此書應作於元祐八年秋冬之際。而元祐諸人盡逐在紹聖元年閏四月。(李裕民:《四庫提要訂誤》增訂本)

  2.“閒”,殿本無。

  楊公筆錄一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閣藏本)

  宋楊延齡撰1。延齡里居未詳。書中自稱元豐中為山陰尉,又曰任隰州司户,又曰元豐八年秋為滏陽令,又曰為虢倅,又曰自江寧上元移宰常州武進,而卷首題曰“朝奉郎致仕”,其始末亦略可見。其論《易》,取鄭夬之説,蓋其時邵伯温《易學辨惑》未出,故不知其誤。亦頗稱引王安石、陸佃之説。而所辨字音、字義,惟引《字説》一條,餘皆引許慎《説文》,亦稱“過洛見程子”。則似非王氏學矣。又以“四詩風雅頌”對“三光日月星”句,《桯史》以為蘇軾事,而延齡自記,乃其待試興國時夢中所得。亦可以證小説多附會也。

  【彙訂】

  1.《四庫》本卷前提要、《宋史·藝文志》經部春秋類《左氏春秋集表》條及《左氏蒙求》條、《直齋書錄解題》卷三《年表》條均作“楊彥齡”,周中孚《鄭堂讀書記》卷五六《楊公筆錄》條同。(楊武泉:《四庫全書總目辨誤》;李裕民:《四庫提要訂誤》增訂本)

  吕氏雜記二卷(永樂大典本)

  宋吕希哲撰。希哲字原明,先世萊州人,後家壽州。夷簡其祖,公著其父也。初以父蔭入官。公著為相之日,不肯求進取。公著没,始為兵部員外郎,進崇政殿説書。紹聖初,以祕閣校理出知懷州,旋分司南京,居和州。徽宗初,召為光祿少卿。力請外補,以直祕閣知曹州,坐黨籍奪職。後復歷知相、邢二州,罷奉宫祠,羈寓淮、泗閒以卒。事蹟具《宋史》本傳。希哲少從焦千之、孫復、石介學,又從二程子、張子及王安石父子游,故其學問亦出入於數家之中,醇疵互見。《朱子語錄》稱其“學於程氏,意欲直造聖人。盡其平生之力,乃反見佛與聖人合。”今觀此書,喜言禪理,每混儒、墨而一之,誠不免如朱子所言。又《宋史》載王安石欲薦希哲為講官,希哲辭曰:“辱與公相知久。萬一從仕,將不免異同,則疇昔相與之意盡。”安石乃止。故所記安石父子事,亦無譏訶之詞。然其記顧臨使北之對,則謂為世教者當重儒;又謂:“祖孔宗孟,學之正也,苟異於此,皆學之不正”;又記司馬光闢佛之語;又斥老子剖斗折衡之説,而深辨孔子非師老子;又極論禮樂之不可廢。則其所見特如蘇軾、蘇轍之流,時時出入二氏,固未可盡以異學斥。至於直載劉經《太學頌》,以見過尊安石;直載程公遜賀待制詩,以見過諛王雱,則於荆舒父子亦有微詞,非竟相黨附者矣。其他所記家世舊聞、朝廷掌故,多可與史傳相參考。中如杞柳湍水一條,喜怒哀樂一條,耕莘釣渭一條,今皆誤入《程氏遺書》中。殆以詞旨相近,故不及辨别耶?是書《宋志》不著錄。《通考》歲時類中有吕原明《歲時雜記》二卷。考陸游《渭南集》有《歲時雜記》跋,稱:“太平無事之日,故都節物及中州風俗,人人知之,若不必記。自喪亂來七十餘年,遺老凋落無在者,然後知此書之不可闕。”則當如《夢華錄》之類。又周必大《平園集》有《歲時雜記》序,稱:“上元一門,多至五十餘條”,則分門輯類之書,與此不合1。惟《文淵閣書目》載《吕原明雜記》一册,蓋即此本。其中所載詩話,如王逵贈蔡襄作、元絳賀王安石作、吕公弼遊東園作諸篇,厲鶚《宋詩紀事》皆未採入,知近代久無傳本。今以《永樂大典》所載,裒合成帙,編為二卷。閒有吕氏他書之文,而《永樂大典》誤標此書者,疑以傳疑,亦併錄之,而各附案語訂正焉2。

  【彙訂】

  1.以《歲時雜記》、《説郛》、《錦繡萬花谷》所收《吕氏雜記》佚文可知,此書依時序收錄各節氣的風俗,與類書不同。

  2.書中只有兩條案語,並無“訂正”之文。(李裕民:《四庫提要訂誤》增訂本)

  冷齋夜話十卷(江蘇巡撫採進本)

  宋僧惠洪撰。惠洪一名德洪,字覺範,筠州人。大觀中游丞相張商英之門。商英敗,惠洪亦坐累謫朱崖1。是書晁公武《讀書志》作十卷,與今本相合。然陳善《捫蝨新話》謂山谷《西江月》詞“日側金盤墜影”一首為惠洪贗作,載於《冷齋夜話》。又引《宋百家詩選》云:“《冷齋夜話》中偽作山谷贈洪詩,韻勝不減秦少覿,氣爽絕類徐師川”云云。今本無此兩篇,蓋已經後人删削,非其完本。又每篇皆有標題,而標題或冗沓過甚,或拙鄙不文,皆與本書不類。其最剌謬者,如“洪駒父詩話”一條,乃引洪駒父之言以正俗刻之誤,非攻洪駒父之誤也。其標題乃云“洪駒父評詩之誤”,顯相背觸2。又“?亭湖廟”一條,捧牲請福者乃安世高之舟人,故神云:“舟有沙門,乃不俱來耶”,非世高自請福也。又追敍漢時建寺乃為秦觀作《維摩贊》緣起,非記世高事也。其標題乃云:“安世高請福?亭廟。秦少遊宿此,夢天女求贊”,既乖本事,且不成文。又蘇軾寄鄧道士詩一條,用韋應物《寄全椒山中道士》詩韻,乃記蘇詩,非記韋詩也。而其標題乃云“韋蘇州寄全椒道人詩”,更全然不解文義。又惠洪本彭氏子,於彭淵材為叔姪,故書中但稱淵材,不系以姓,而其標題乃皆改為劉淵材,尤為不考。此類不可殫數,亦皆後人所妄加,非所本有也。是書雜記見聞,而論詩者居十之八,論詩之中稱引元祐諸人者又十之八,而黄庭堅語尤多。蓋惠洪猶及識庭堅,故引以為重3。其庭堅“夢游蓬萊”一條,《山谷集》題曰《記夢》。《洪駒父詩話》曰:“余嘗問山谷,云:‘此記一段事也。嘗從一貴宗室攜妓游僧寺。酒闌,諸妓皆散入僧房中,主人不怪也。故有“曉然夢之非紛紜”句’。”惠洪乃稱庭堅曾與共宿湘江舟中親話,有夢與道士游蓬萊事,且云“今《山谷集》語不同,蓋後更易之”。是殆竄亂其説,使故與本集不合,以自明其暱於庭堅,獨知其詳耳。晁公武詆此書多誕妄偽託者,即此類歟?然惠洪本工詩,其詩論實多中理解,所言可取則取之,其託於聞之某某,置而不論可矣。

  【彙訂】

  1.吳曾《能改齋漫錄》卷十二:“大觀四年八月,(洪覺)范入京……因往來於張(商英)、郭(天信)二公之門。政和元年,張、郭得罪,而覺范決脊杖二十,刺配朱崖軍牢,後改名惠洪。”則其謫非止緣張商英一人。(胡玉縉:《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補正》)

  2.“洪駒父評詩之誤”,意為洪駒父評論詩中出現的文字錯誤,而非惠洪指摘其評詩中的失誤。(李裕民:《四庫提要訂誤(續)》)

  3.書中所引,黄庭堅與蘇軾、王安石並重,論及三家,均極推崇。(劉德重、張寅彭:《詩話概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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