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总集 >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 | 上页 下页
卷一九 經部十九


  卷一九 經部十九

  禮類一

  古稱議禮如聚訟。然《儀禮》難讀,儒者罕通,不能聚訟。《禮記》輯自漢儒,某增某減,具有主名,亦無庸聚訟。所辨論求勝者,《周禮》一書而已。考《大司樂》章先見於魏文侯時,理不容偽。河閒獻王但言闕《冬官》一篇,不言簡編失次,則竄亂移補者亦妄。《三禮》並立,一從古本,無可疑也。鄭康成註,賈公彥、孔穎達疏,於名物度數特詳。宋儒攻擊,僅摭其好引讖緯一失,至其訓詁則弗能踰越。蓋得其節文,乃可推制作之精意,不比《孝經》、《論語》可推尋文句而談。本漢、唐之註疏,而佐以宋儒之義理,亦無可疑也。謹以類區分,定為六目:曰《周禮》、曰《儀禮》、曰《禮記》、曰三禮總義、曰通禮、曰雜禮書。六目之中,各以時代為先後,庶源流同異可比而考焉。

  周禮註疏四十二卷(內府藏本)

  漢鄭元註,唐賈公彥疏。元有《易註》,已著錄。公彥,洺州永年人1。永徽中,官至太學博士。事蹟具《舊唐書·儒學傳》。《周禮》一書,上自河閒獻王。於諸經之中,其出最晚。其真偽亦紛如聚訟,不可縷舉。惟《橫渠語錄》曰:“《周禮》是的當之書,然其閒必有末世增入者。”鄭樵《通志》引孫處之言曰:“‘周公居攝六年之後,書成歸豐,而實未嘗行。’蓋周公之為《周禮》,亦猶唐之《顯慶》、《開元禮》,預為之以待他日之用,其實未嘗行也。惟其未經行,故僅述大略,俟其臨事而損益之。故建都之制,不與《召誥》、《洛誥》合;封國之制,不與《武成》、《孟子》合;設官之制,不與《周官》合;九畿之制,不與《禹貢》合”云云2(案此條所云,惟《召誥》、《洛誥》、《孟子》顯相舛異。至《禹貢》乃唐、虞之制,《武成》、《周官》乃梅賾《古文尚書》3,《王制》乃漢文帝博士所追述,皆不足以為難。其說蓋離合參半),其說差為近之,然亦未盡也。夫《周禮》作於周初,而周事之可考者,不過春秋以後。其東遷以前三百餘年,官制之沿革,政典之損益,除舊佈新,不知凡幾。其初去成、康未遠,不過因其舊章,稍為改易。而改易之人,不皆周公也。於是以後世之法竄入之,其書遂雜。其後去之愈遠,時移勢變,不可行者漸多,其書遂廢。此亦如後世律令條格,率數十年而一修,修則必有所附益。特世近者可考,年遠者無徵,其增删之跡遂靡所稽,統以為周公之舊耳。迨乎法制既更,簡編猶在,好古者留為文獻,故其書閱久而仍存。此又如開元《六典》、政和《五禮》,在當代已不行用,而今日尚有傳本,不足異也。使其作偽,何不全偽六官,而必闕其一,至以千金購之不得哉?且作偽者必剽取舊文,借真者以實其贗,《古文尚書》是也。劉歆宗《左傳》,而《左傳》所云“禮經”,皆不見於《周禮》。《儀禮》十七篇,皆在《七略》所載古經七十篇中;《禮記》四十九篇,亦在劉向所錄二百十四篇中。而《儀禮·聘禮》賓行饔餼之物、禾米芻薪之數、籩豆簠簋之實、鉶壺鼎甕之列,與《掌客》之文不同;又《大射禮》天子、諸侯侯數、侯制,與《司射》之文不同;《禮記·雜記》載子、男執圭,與《典瑞》之文不同;《禮器》天子、諸侯席數,與《司几筵》之文不同。如斯之類,與二《禮》多相矛盾。歆果贗託周公為此書,又何難牽就其文,使與經傳相合,以相證驗,而必留此異同,以啟後人之攻擊?然則《周禮》一書不盡原文,而非出依託,可概睹矣。《考工記》稱“鄭之刀”,又稱“秦無廬”。鄭封於宣王時,秦封於孝王時,其非周公之舊典,已無疑義。《南齊書》稱:“文惠太子鎮雍州,有盜發楚王冢,獲竹簡書,青絲編,簡廣數分,長二尺有奇。得十余簡,以示王僧虔。僧虔曰:‘是科斗書《考工記》’。”則其為秦以前書亦灼然可知。雖不足以當《冬官》,然百工為九經之一,其工為九官之一,先王原以制器為大事,存之尚稍見古制。俞庭椿以下,紛紛割裂五官,均無知妄作耳。鄭註,《隋志》作十二卷,賈疏文繁,乃析為五十卷,新、舊《唐志》並同。今本四十二卷,不知何人所並。元於《三禮》之學,本為專門,故所釋特精。惟好引緯書,是其一短。《歐陽修集》有《請校正五經劄子》,欲删削其書。然緯書不盡可據,亦非盡不可據,在審别其是非而已,不必竄易古書也。又好改經字,亦其一失。然所註但曰“當作某”耳,尚不似北宋以後連篇累牘,動稱錯簡,則亦不必苛責於元矣。公彥之疏亦極博覈,足以發揮鄭學。《朱子語錄》稱:“《五經》疏中,《周禮疏》最好。”蓋宋儒惟朱子深於《禮》,故能知鄭、賈之善云。

  【彙校】

  1.“洺州”,殿本作“洛州”,誤,據《舊唐書·儒學傳》賈公彥傳。兩《唐書·地理志》均載洺州屬縣有永年。

  2.此條實出自《六經奧論》,作《通志》誤。(楊新勳:《六經奧論》作者與成書考)

  3.“惟《召誥》、《洛誥》、《孟子》顯相舛異,至《禹貢》乃唐虞之制,《武成》、《周官》乃梅賾《古文尚書》”,殿本作“惟《召誥》、《洛誥》、《武成》、《孟子》顯相舛異,至《禹貢》乃唐虞之制,《周官》乃梅賾《古文尚書》”,誤,《武成》古文有,今文無。

  周官新義十六卷附考工記解二卷(永樂大典本)1

  宋王安石撰。安石事蹟詳《宋史》本傳。晁公武《讀書志》曰:“熙寧中,置經義局”,撰《三經義》,皆本王安石經說。“三經”,《書》、《詩》、《周禮》也。新經《毛詩義》凡二十卷,《尚書義》凡十三卷,今並佚。《周禮新義》本二十二卷,明萬曆中重編《內閣書目》,尚載其名。故朱彝尊《經義考》不敢著其已佚,但註曰“未見”。然外閒實無傳本,即明以來內閣舊籍,亦實無此書。惟《永樂大典》中所載最夥。蓋《內閣書目》據《文淵閣書目》,《文淵閣書目》即修《永樂大典》所徵之書。其時尚有完帙,故採之最詳也。考蔡絛《鐵圍山叢談》曰:“王元澤奉詔為《三經義》,時王丞相介甫為之提舉。《詩》、《書》蓋多出元澤及諸門弟子手,《周禮新義》實丞相親為之筆削者。政和中,有司上言,天府所籍吳氏資多有王丞相文書。於是朝廷悉藏諸祕閣,用是吾得見之。《周禮新義》,筆跡如斜風細雨,誠介甫親書”云云,然則《三經義》中惟《周禮》為安石手著矣。安石以《周禮》亂宋,學者類能言之。然《周禮》之不可行於後世,微特人人知之,安石亦未嘗不知也。安石之意,本以宋當積弱之後,而欲濟之以富强2。又懼富强之說必為儒者所排擊3,於是附會經義以鉗儒者之口4,實非真信《周禮》為可行。迨其後用之不得其人,行之不得其道,百弊叢生,而宋以大壞。其弊亦非真緣《周禮》以致誤。羅大經《鶴林玉露》詠安石放魚詩曰:“錯認蒼姬六典書,中原從此變蕭疏。”是猶為安石所紿,未究其假借六藝之本懷也。因是而攻《周禮》,因是而攻安石所註之《周禮》,是寬其影附之巧謀,而科以迂腐之薄譴矣。故安石怙權植黨之罪,萬萬無可辭。安石解經之說,則與所立新法各為一事。程子取其《易》解,朱子、王應麟均取其《尚書義》,所謂言各有當也5。今觀此書,惟訓詁多用《字說》,病其牽合。其餘依經詮義,如所解“八則”之“治都鄙”、“八統”之“馭萬民”、“九兩”之“繫邦國”者,皆具有發明,無所謂舞文害道之處。故王昭禹、林之奇、王與之、陳友仁等註《周禮》,頗據其說,《欽定周官義疏》亦不廢採用。又安可盡以人廢耶?安石神宗時所上《五事劄子》及《神宗日錄》,載安石所引《周官》及楊時《龜山集》中所駁“平頒興積”一條,其文皆在《地官》中。今《永樂大典》闕《地官》、《夏官》二卷,其說遂不可考。然所佚適屬其瑕纇,則所存者益不必苛詆矣。安石本未解《考工記》,而《永樂大典》乃備載其說。據晁公武《讀書志》6,蓋鄭宗顏輯安石《字說》為之,以補其闕7。今亦並錄其解,備一家之書焉。

  【彙校】

  1.“周官新義”,殿本作“周禮新義”。

  2.“而欲濟之以富强”,殿本作“欲濟以富强”。

  3.“又懼”,殿本作“而恐”。

  4.“儒者之”,殿本作“其”。

  5.王安石《王文公文集》卷一六《書序》云:“熙寧二年,臣安石以《尚書》入傳,遂與政。而子雱實嗣講事,有旨為之說以獻。”可見《尚書新義》主要編寫者確為王雱,參與編寫者尚有吕惠卿、吕升卿(《直齋書錄解題》卷二“書義”條)。至於《詩經新義》則是“雱訓其辭”,“安石等釋其義”(《王文公文集》卷三六《詩義序》、《直齋書錄解題》卷二“詩經新義”條),參加釋義者尚有陸佃、沈季長(《文獻通考)選舉四》。(李裕民:《四庫提要訂誤》增訂本)

  6.“晁公武”,殿本作“晁氏”。

  7.衢本、袁本《郡齋讀書志》皆無此文,蓋館臣誤記。(孫猛校正:《郡齋讀書志校正》)

  周禮詳解四十卷(浙江巡撫採進本)

  宋王昭禹撰。陳振孫《書錄解題》曰:“昭禹,未詳何人1。近世為舉子業者多用之,其學皆宗王氏新說。”王與之作《周禮訂義》,類編姓氏世次,列於龜山楊時之後。曰字光遠,亦不詳其爵里。當為徽、欽時人。今案其書,解“惟王建國”云:“業格於上下謂之王,或而圍之謂之國。”解“匪頒之式”云:“散其所藏曰匪,以等級之曰頒。故匪從匚從非,言其分而非藏也。頒從分從頁2,言自上而頒之下。”解“圃”曰:“園有衆甫謂之圃。”解“鮑魚”曰:“魚之鮮者包以致之。”解“鱐”曰:“魚之乾者肅以致之。”解“司徒”云:“於文反后為司,蓋‘后’從一從厂從口,則所以出命,司反之則守令而已。從一則所以一衆,司反之則分衆以治之而已。從厂則承上世之庇覆以君天下,司反之則以君之爵為執事之法而已。”其附會穿鑿,皆遵王氏《字說》。蓋當時《三經新義》列在學官,功令所懸,故昭禹因之不改。然其發明義旨,則有不盡同於王氏之學者。如解《泉府》“以國服為之息”云:“各以其所服國事賈物為息。若農以粟米,工以器械,皆以其所有也。周之衰,不能為民正田制地,稅斂無度,又從而貸之,則凶年饑歲無以為償矣。下無以償,上之人又必責之,則稱貸之法,豈特無補於民哉?求以國服為之息,恐收還其母而不得。”蓋已目睹青苗之弊,而陰破其說矣。至其闡發經義,有足訂註、疏之誤者。如解《載師》“里布屋粟”,謂:“國宅無徵,民居有徵無布。以其不毛,使之有里布。民出耕在田廬,入居在里,其屋有田以出粟。今不耕田,則計屋而斂之,謂之屋粟。”不從先儒以里布為二十五家之泉,屋粟為三夫之粟。又解“近郊十一,遠郊二十而三,甸、稍、縣、都皆無過十二”,“固當時正役,後因遠近劇易而制”云云,皆為先儒所未發。故宋人釋《周禮》者,如王與之《訂義》、林之奇《講義》多引其說,固不得以遵用新說而盡廢之也。五官皆不載敘官。宋末朱申作《句解》3,蓋從其例,究為一失。今姑仍舊本錄之。內附載陸德明《釋文》,而卷首以德明之名冠昭禹前。今考昭禹自序末云:“因《釋文》而作”,或後人所增入。以德明時代在前,遂題諸昭禹上歟?今仍錄其音釋,而德明之名則附著於此,不復並列簡端焉。

  【彙校】

  1.殿本“何”下有“等”字,衍,據《直齋書錄解題》卷二《周禮詳解》條原文。

  2.“頁”,殿本作“自”,誤,據此書卷二《大宰下》“八曰匪頒之式”註文。

  3.“宋”,殿本作“元”,誤,明弘治《徽州府志》卷六《選舉》南宋紹熙元年(1190)余復榜進士有朱申,休寧人,即《周禮句解》作者。顯為宋末人。另詳見《總目》卷三十《春秋左傳句解》條註。

  周禮復古編一卷(山東巡撫採進本)

  宋俞庭椿撰。庭椿字壽翁,臨川人。乾道八年進士,官古田令。是書《宋志》作三卷。今本作一卷,標曰“陳友仁編”。蓋友仁訂正《周禮集說》,而以此書附其後也。庭椿之說,謂五官所屬皆六十,不得有羨,其羨者皆取以補《冬官》。鑿空臆斷,其謬妄殆不足辨。又謂《天官》世婦與《春官》世婦、《夏官》環人與《秋官》環人,為一官復出,當省並之。其說似巧而其謬尤甚。二世婦與二環人無論職掌各殊,即以《序官》考之,《天官》世婦為王之後宫1,故與九嬪、八十一御女皆無官屬。至於《春官》世婦為王之宫官,故每宫卿一人,下大夫四人,中士八人,女府二人,女史二人,奚十六人,與《天官》世婦顯異。鄭註以漢之大長秋、詹事、中少府、太僕為證,其說本確。庭椿乃合而一之,是誤以《春官》之世婦為婦人也。至於《司馬》環人之屬下士六人,史二人,徒十有二人,《秋官》環人之屬中士四人,史四人,胥四人,徒四十人。若二環人是一官,何所屬之中、下士及史、胥、徒乃各不同如此耶?此好立異說者之適以自蔽也。然復古之說始於庭椿,厥後邱葵、吳澄皆襲其謬,說《周禮》者遂有《冬官》不亡之一派2。分門别户,輾轉蔓延,其弊至明末而未已。故特存其書,著竄亂聖經之始,為學者之炯戒焉。

  【彙校】

  1.“後宫”,殿本作“後官”,誤,《禮記·昬義》:“古者天子後立六宫,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以聽天下之內治,以明章婦順。”

  2.“《冬官》”,殿本作“各官”,誤。

  禮經會元四卷(內府藏本)1

  宋葉時撰。時字秀發,自號竹埜愚叟,錢塘人。淳熙十一年進士及第,授奉國軍節度推官,歷官吏部尚書。理宗初以顯謨閣學士出知建寧府,後以寶文閣學士提舉崇福宫。卒諡文康。其立朝無大功過,惟函韓侂胄首以乞和,出時之謀。是書前有《竹埜先生傳》,不著撰人名氏,稱時“奏侂胄‘專政無君,罔上不道,乞梟首置之淮甸,積屍叢冢之閒以謝天下。’上納之”云云(案此《傳》稱寧宗為上,當出宋人之筆)。曲諱其事,非實錄也。其書括《周禮》以立論,凡一百篇。第一篇泛論《禮》經,乃其總序。第二篇駁漢儒之失,第一百篇補《冬官》之亡。其發揮經義者實九十七篇,內《朝儀》、《宫衛》、《王畿》、《祭樂》、《明堂》、《分星》六篇各系以圖。其《祭樂》後所附之圖,實《樂舞》之圖。蓋刊本舛訛,移於前幅。其說與鄭伯謙《太平經國之書》體例略同,議論亦多相出入。時於伯謙為前輩,然《竹野先生傳》中稱其“晚居嘉興,乃著此書,以授門人三山翁合。”則二書之作,相去不遠。或伯謙取時書而約之,或時因伯謙書而廣之,均未可定。然伯謙所論或有駁雜2,時則大體無疵。惟必欲復封建、井田、肉刑之類,頗迂闊爾。其《註疏》一篇謂劉歆誣《周禮》,猶先儒舊論。至謂河閒獻王以《考工記》補《冬官》為累《周禮》,且謂漢武帝不信《周禮》由此一篇。其說鑿空無據。又謂鄭康成註深害《周禮》,詆其不當用緯書註“耀魄寶”等帝名,及用《國語》註分野,用《司馬法》註丘乘3,用《左傳》註“冕服九章”,用《禮記》註“褘衣”、“副編”。夫康成引緯,歐陽修《乞校正五經劄子》已專論之,無煩時之剿說。至於《國語》、《司馬法》、《左傳》、《禮記》皆古書也,時乃謂不當引以證經,然則註《周禮》者當引何等書耶?其《補亡》一篇,謂《冬官》散見五官,亦俞庭椿之瑣說。時不咎其亂經,陰相襲用(案《補亡》用庭椿之說,而不言說出於庭椿),反以讀鄭註者為叛經,傎又甚矣!《傳》稱其與紫陽朱文公相友善。然朱子於《詩》攻康成,於《禮》不攻康成,此足知朱子之得於《禮》者深,時之得於《禮》者淺也。以其大旨醇正,多能闡發體國經野之深意,故數百年來,講《禮》者猶有取焉。

  【彙校】

  1.此條殿本置於《太平經國之書》條之後,與文淵閣庫書次序不符。

  2.“或有”,殿本作“尚”。

  3.“丘乘”,底本作“邱乘”,乃避孔子諱,據殿本改。

  太平經國之書十一卷(內府藏本)

  宋鄭伯謙撰。伯謙字節卿,永嘉人。官修職郎、衢州府學教授1。王與之《周禮訂義》首列宋代說《周禮》者四十五家,伯謙為第三十一,居黄度、項安世之閒。蓋寧宗、理宗時人。是書發揮《周禮》之義。其曰《太平經國書》者,取劉歆“周公致太平之跡”語也。首列四圖:一曰《成周官制》,一曰《秦漢官制》,一曰《漢官制》,一曰《漢南北軍》。所圖僅三朝之職掌宿衛,蓋其大意欲以宫中、府中,文事、武事一統於太宰,故惟冠此四圖,明古制也。其書為目三十:曰教化、奉天、省官、內治、官吏、宰相、官民、官刑、攬權、養民、稅賦、節財、保治、考課、賓祭、相體、內外、官制、臣職、官民、宫衛2、奉養、祭享、愛物、醫官、鹽酒、理財、內帑、會計、內治。其中《內外》一門、《會計》一門,又各分為上、下篇,凡論三十二篇。皆以《周官》制度類聚貫通,設為問答,推明建官之所以然。多參證後代史事,以明古法之善。其論《天官·玉府》諸職一條,車若水《脚氣集》頗稱之。然其閒命意,閒有不可解者。如《齊東野語》記韓侂胄之敗,殿司夏震尚聲喏於道旁。《梅磵詩話》記紹定辛卯臨安大火,九廟俱燬,獨丞相史彌遠賜第以殿司軍救撲而存。故洪咨夔詩有“殿前將軍猛如虎,救得汾陽令公府。祖宗神靈飛上天,痛哉九廟成焦土”之句。其時武統於文,相權可謂重極。而此書《宰相》一篇,尚欲更重其權。又宋人南渡之餘,湖山歌舞,不復措意中原,正宜進臥薪嘗膽之戒。而此書《奉養》一篇乃深斥漢文帝之節儉為非。所論皆不可為訓。毋乃當理宗信任賈似道時,曲學阿世以干進歟3?以他篇貫通經義,尚頗有發明,舊本流傳,久行於世,姑節取焉而已4。

  【彙校】

  1.洪咨夔《平齋集》卷十八有《大理寺丞鄭伯謙差知常德府提舉常德澧辰源靖兵馬制》,又謝旻《江西通志》卷六四宋知臨江軍亦有鄭伯謙。是非以教授終也。(孫詒讓:《溫州經籍志》)

  2.“宫衛”,殿本作“官衛”,誤,此書卷八首篇即《宫衛》,下註:“論宫正、宫伯宿衛”。

  3.鄭伯謙舉進士在紹熙庚戌,下距紹定辛卯已四十年,距賈似道擅權為年尤遠。(同1)

  4.“節取”,殿本作“取節”,誤。

  周官總義三十卷(永樂大典本)

  宋易祓撰。祓有《周易總義》,已著錄。是書陳振孫《書錄解題》不載,惟趙希弁《讀書附志》著錄,稱:“許儀為之序,刻於衡陽”。今衡陽本世已無傳,惟《永樂大典》尚載其《天官》、《春官》、《秋官》、《考工記》,而《地官》、《夏官》亦佚1。謹裒合四官之文,編次成帙,以存其舊。其《地官》、《夏官》,則採王與之《周禮訂義》所引以補其亡。仍依《讀書附志》所列,勒為三十卷。雖非完帙,然十已得其八九矣。其書研索經文,斷以己意,與先儒頗有異同。如論《大宰》“九賦”,則援《載師》之任地及《司市》、《司關》、《卝人》、《角人》、《職幣》等職,以駁“口率出泉”之說;論宗廟“九獻”,則合《籩人》、《醢人》、《內宰》、《司尊彝》及《行人》“王禮再祼”之文,以駁列祼事於九獻之說;論《肆師》之“祈珥”,則引《羊人》、《小子》及《山虞》諸條,以糾改“祈”為“刉”、改“珥”為“衈”之說;論《輈人》之“四旗”,則歷辯《巾車》、《司常》、《大司馬》、《大行人》與《考工記》不合,以明《曲禮》“車騎”為戰國之制。諸如此類,雖持論互有短長,要皆以經釋經,非鑿空杜撰。至於《內宰》“二事”,則改為“副貳”之“貳”;於《酒正》“式灋”,則指為“九式”之灋;於“園廛”、“漆林”諸賦,則謂以什一取民,又於一分中分十一、十二、二十而三數等而輸之於王;於《凌人》“斬冰”,則謂十二月為建亥之月,先令之於亥月,而後三為凌室,以待亥、子、丑三月之藏。亦皆自出新義。而於《職方氏》之地理山川,尤為詳悉。蓋祓雖人品卑污,而於經義則頗有考據,不以韓侂胄、蘇師旦故,掩其著書之功也。

  周禮訂義八十卷(內府藏本)

  宋王與之撰。與之字次點,樂清人。淳祐二年六月,行在祕書省准敕訪求書籍,牒溫州宣取是編。知溫州趙汝騰奏進,特補一官,授賓州文學。後終於通判泗州。此本省牒、州狀、都司看詳及敕旨均錄載卷首,蓋猶宋本之舊。前有真德秀序,作於紹定五年壬辰,下距進書時十年。又有趙汝騰後序,作於嘉熙元年丁酉,下距進書時六年。故汝騰奏稱“素識其人”,又稱:“德秀歿後,與之益删繁取要,由博得約,其書益精粹無疵也。”所採舊說凡五十一家。然唐以前僅杜子春、鄭興、鄭衆、鄭元、崔靈恩、賈公彥等六家,其餘四十五家則皆宋人,凡文集、語錄無不搜採。蓋以當代諸儒為主,古義特附存而已。德秀稱:“鄭1、賈諸儒析名物,辯制度,不為無功,而聖人微旨終莫之睹。惟洛之程氏、關中之張氏獨得聖經精微之蘊。永嘉王君,其學本於程、張”云云。蓋以義理為本,典制為末,故所取宋人獨多矣。其註《考工記》,據《古文尚書》、《周官·司空》之職,謂《冬官》未嘗亡,實沿俞庭椿之謬說。汝騰後序亦稱之,殊為舛誤。然庭椿淆亂五官,臆為點竄,與之則僅持是論而不敢移掇經文,視庭椿固為有閒。至其以《序官》散附諸官,考陸德明《經典釋文》、晉干寶註《周禮》,雖先有此例,究事由意創,先儒之所不遵,不得援以為據也。惟是四十五家之書,今佚其十之八九,僅賴是編以傳。雖貴近賤遠,不及李鼎祚《周易集解》能存古義,而蒐羅宏富,固亦房審權《周易義海》之亞矣。又案邱葵《周禮補亡》序稱:“嘉熙閒東嘉王次點作《周官補遺》,由是《周禮》之六官始得為全書。”今本實無《補遺》,未審别為一書,或附此書內而佚之。然憑臆改經之說,正以不存為最善,固無庸深考也。

  【彙校】

  1.殿本“稱”上有“序”字。

  鬳齋考工記解二卷(江蘇巡撫採進本)

  宋林希逸撰。希逸字肅翁,福清人。端平二年進士,景定閒官司農少卿,終中書舍人。自漢河閒獻王取《考工記》補《周官》,於是經與記合為一書。然後儒亦往往别釋之。唐有杜牧註,宋有陳祥道、林亦之、王炎諸家解,今並不傳,獨希逸此註僅存。宋儒務攻漢儒,故其書多與鄭康成註相剌繆。然以“綆參分寸之二”為輪外兩邊有護牙者,以較為車箱前橫在式之上,則不合於輪輿之制;於“倨句一矩有半”,解仍鄭氏註,其圖乃以鼓為倨,股為句,則不合於磬折之度;於戈之“長內則折前”,謂:“援與胡句相並1,如磬之折”,於皋鼓之“倨句磬折”,謂:“鼓為圓物,何緣有‘倨句磬折’之形?恐有脱文”,皆於古器制度未之詳覈。特以經文古奧,猝不易明,希逸註明白淺顯,初學易以尋求。且諸工之事非圖不顯,希逸以《三禮圖》之有關於《記》者,採摭附入,亦頗便於省覽2。故讀《周禮》者,至今猶傳其書焉。

  【彙校】

  1.“前,謂”,殿本作“謂前”,誤,據《周禮·考工記·冶氏》與此書卷上“長內則折前,短內則不疾”條原文。(江慶柏等:《四庫全書薈要總目提要》)

  2.“於”,殿本無。

  周禮句解十二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閣藏本)

  宋朱申撰。申事蹟無考,里貫亦未詳。案《江西通志》有朱申字繼宣1,宋太學生。又李心傳《道命錄》有淳祐十一年新安朱申序,其結銜題“朝散大夫知江州軍州兼管內勸農營田事”,似為二人,不知此書誰所著也。逐句詮釋,大略根據《註疏》,義取簡約。其中所見有與《註疏》異者。若太宰之職“五曰賦貢2”,鄭註曰:“賦,口率出泉也。貢,功也,九職之功所稅也。”是書則易之曰:“賦,稅也。貢,獻也。”有力主《註疏》而曲為引證者。若《大司徒》“諸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以下,則堅守註中“半為附庸”之說,而不執《孟子》、《王制》以疑《周禮》。至於《註疏》之疑不能決者,若《小司徒》“四丘為甸”以下3,註謂旁加之數乃治洫澮之數4;《大司樂》“圜鍾為宫”以下,註謂天宫夾鍾不用中吕等律,以其與地宫同位之類,則皆闕而不載。雖循文詁義,無大發明,而較之竄亂古經,橫生新義者,猶不失謹嚴之義。惟《序官》乃經文之綱領,申以其無假詮釋,遂削而不載,頗乖體要。是則因陋就簡之失矣。

  【彙校】

  1.“繼宣”,殿本作“繼顯”。清雍正《江西通志》卷九四《人物·贛州府》載“朱申字維宣,雩都人。”

  2.“賦貢”,底本作“貢賦”,據《周禮·太宰》原文及殿本改。

  3.“丘”,殿本作“邑”,誤,《周禮·小司徒》曰:“四邑為丘,四丘為甸”。

  4.“澮”,殿本作“溝”。

  周禮集說十卷(編修汪如藻家藏本)1

  不著撰人名氏。前有元初陳友仁序,稱其友“雲山沈則正近得此書於霅,編節條理與《東萊讀詩記》、《東齋書傳》相類,名氏則未聞也。癸未攜以歸。訓詁未詳者,益以賈氏、王氏之疏說;辨析未明者,附以前輩諸老之議論”云云,蓋友仁因宋人舊本重輯也。友仁字君復,湖州人。序題“丙子後九歲”。丙子為宋亡之歲,友仁不題至元年號而上溯丙子以系年,蓋亦宋之遺民。故倣陶潛不書年號,但稱甲子之例。然陶潛在晉諸詩亦但題甲子,非以入宋之故。原集具存,友仁未之詳考耳。卷首有總綱領一篇、官制總論一篇、又凡例一篇,分條闡說,極為賅洽。每官之前,又各為總論一篇。所引《註疏》及諸儒之說,俱能擷其精粹,而於王安石《新經義》採摘尤多。蓋安石《三經新義》雖為宋人所攻,而《周官新義》則王昭禹述之於前(見所作《周禮詳解》),林之奇述之於後(案之奇學出吕本中,本元祐一派,而作《周禮全解》亦用安石之說,見王與之《周禮訂義》),故此書亦相承援引,不廢其文也。《考工記》後附俞庭椿《周禮復古編》一卷,殊為疣贅,有失别裁。然不肯變易古經而兼存其說,以待後人之論定,較庭椿之妄誕則略有閒矣。原佚《地官》二卷,其《春官》總論亦佚,黄虞稷《千頃堂書目》云關中劉儲秀嘗補註以行。今未之見,亦姑仍其舊闕之焉。

  【彙校】

  1.文淵閣《四庫》本尚有卷首二卷。(沈治宏:《中國叢書綜錄》訂誤)

  周官集傳十六卷(永樂大典本)

  元毛應龍撰。案張萱《內閣書目》稱:“應龍字介石,豫章人。大德閒嘗官澧州教授”,而江西志乘俱軼其名,始末已不可詳考矣。是書於諸家訓釋引據頗博,而於鄭鍔之《解義》、徐氏之《音辨》及歐陽謙之之說,所採尤多。其自出己意者,則題“應龍曰”以别之。其中有沿襲誤說,未考古義者。如《鍾師》“掌金奏,以鍾鼓奏《九夏》”,杜子春、鄭康成皆以《九夏》為樂曲,而應龍獨引歐陽謙之說,謂:“《左傳·襄四年》曰:‘金奏《肆夏》之三,工歌《文王》之三。’《文王》而曰‘工歌’,是有詩而可歌者也。《肆夏》而曰‘金奏’,是徒有其聲,可以金奏而無詩可歌明矣。”今考孔穎達《左傳疏》云:“作樂先擊鍾,故稱‘金奏’。此晉人作樂先歌《肆夏》,《肆夏》是作樂之初,故於《肆夏》言‘金奏’也。次工歌《文王》,樂已先作,非復以金為始,故言‘工歌’也。”其說足與鄭註相發明。如以《九夏》之文統“金奏”之下,即以為非樂曲,則《鍾師》又有“凡射,王奏《騶虞》,諸侯奏《狸首》,卿大夫奏《采蘋》,士奏《采蘩》”之文貫於“金奏”下,豈亦均非樂曲乎?又《甸祝》“禂牲、禂馬1”,鄭註:“‘禂’讀如‘伏誅’之‘誅2’,今‘侏’大字也。為牲祭,求肥充;為馬祭,求肥健也。”應龍亦主謙之說,謂:“禂,稠也,禱牲稠盛也。”以康成改讀為非。考禂3、侏二字古音本通,非康成改讀。揚雄《國三老箴》“負乘覆餗,奸寇侏張”,《晉書·慕容垂載記》苻堅報書曰“侏張幽顯”,《魏書·恩倖傳》“侏張不已”,《北齊·源彪傳》“吳賊侏張”,“侏張”即“譸張”。侏與譸,猶侏與禂,音同故義借,安得指為康成改讀乎?又《?氏》“為鬴”,應龍引鄭鍔之說曰:“《晏子》謂六斗四升為鬴,《管子》謂百升而成釜。康成則謂四升曰豆,四豆曰區,四區曰釜,為六斗四升。以下文觀之,‘其臀一寸,其實一豆。’豆當為斗釜之臀,一寸而容一斗,則釜之內方一尺而容十斗,無可疑者。十斗則百升,正管仲所謂釜也。康成謂四升曰豆,每四而加,故區至釜而六斗四升,彼殊不考之於《梓人》也。‘梓人為飲器,爵一升,觚三升。獻以爵而酬以觚,一獻而三酬,則一豆矣4’。夫一獻則一升矣,三酬則九升也。以一合九,非十升為豆而何?而康成謂四升為豆,失之矣。”今考康成謂鬴六斗四升,實據經文“方尺”、“深尺”,以粟米法算之。蓋粟米法方一尺、深一尺六寸二分乃容一石。鍔以鬴容一石,則是鬴方尺深尺六寸二分矣,其何以解於經文“方尺”、“深尺”耶?《管子·海王篇》:“鹽百升而釜”,房元齡註謂:“鹽十二兩七銖一黍十分之一為升,當米六合四勺。百升之鹽,七十六斤十二兩十七銖二累為釜,當米六斗四升。”則是《海王篇》百升之釜,乃實百升之鹽,非實百升之粟也。今鍔以《管子》量鹽之鬴為《?氏》量粟之鬴,比擬已為不倫。至於康成註《梓人》,以豆為斗,實以豆止四升,不及一獻三酬之數。鍔誤以豆為飲器,遂牽合十升之文,反詆改豆為斗之非。不知古以斗飲5,不以豆飲。《詩·行葦篇》毛《傳》曰:“大斗長三尺”,《戰國策》曰:“令工人作為金斗,長其尾,與代王飲,即因反斗擊之。”此斗為飲器之證也。《越語》曰:“觴酒豆肉”,《韓子·外儲篇》曰:“取一豆肉”。是豆實食器,而非飲器之證也。又安得引《梓人》之文為《管子》之旁證乎?諸如此類,皆未免膠執舊文,疏於考覈。至於冕服車旗之度,廟祧昭穆之制,《司尊彝》之“六尊六彝”,《司几筵》之“五几五席”,方弓、義弓之異名,正歲、正月之並用,條列引證,頗為明晰6。宋以來諸家散佚之說,尚因是以存其崖略。則搜輯之功,固亦非尟矣。其書諸家著錄皆云二十四卷。今散見於《永樂大典》者,《地官》、《夏官》適當闕帙,其餘四官首尾頗為完具。謹錄為十六卷。以一官四卷7,共得二十四卷,計之仍其舊第也。應龍所著别有《周官或問》五卷,在《集傳》之外,《永樂大典》割附《集傳》之後。其存者僅《天官》十九條、《春官》十四條、《秋官》、《冬官》各一條,篇幅寥寥,不能别成一帙。今仍附於各《傳》下,既免以畸零散佚,且使一家之說互相參證,亦足以資發明焉。

  【彙校】

  1.殿本“馬”下有“掌祝號”三字。

  2.“‘伏誅’之”,殿本無。

  3.“禂”,殿本作“稠”,誤。

  4.“則”,殿本作“為”,誤,據《周禮·梓人》原文。

  5.殿本“斗”下有“為”字。

  6.“明晰”,殿本作“詳晰”。

  7.“四卷”,殿本作“三卷”,誤。

  周禮傳十卷圖說二卷翼傳二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閣藏本)

  明王應電撰。應電字昭明,崑山人。嘉靖中遭倭亂,避居江西,遂終於泰和。受業魏校之門,其書中稱“師云”者,即述校語。故《明史·儒林傳》即附之校傳後焉。史稱應電“篤好《周禮》。謂《周禮》自宋以後,胡宏、季本各著書,指摘其瑕釁至數十萬言。俞壽翁、吳澄則以為《冬官》不亡,雜見於五官中,而更次之。近世何喬新、陳鳳梧、舒芬亦各以己意更定。然此皆諸儒之《周禮》也。乃覃研十數載,先求聖人之心,溯斯禮之源;次考天象之文,原設官之意,推五官離合之故,見綱維統體之極。因顯以探微,因細以繹大,成《周禮傳詁》數十卷”云云。蓋應電於《周禮》之學用力頗深。此三書雖各為卷帙,實相輔而行。覈其大致,亦瑕瑜互見。其《傳》十卷,黜《考工記》不錄,猶曰專解古經。至割裂《序官》之文,凡同職相統者,使區分部居,各以類從,則頗嫌竄亂。然論說頗為醇正,雖略於考證,而義理多所發明。其《圖說》二卷,用以稽考《傳》義。中如《職方氏九州》之類,有圖無說;又有如女官、女奚、女奴諸辨,有說無圖;上卷《明堂表》一篇1,亦有錄無書。蓋原本所闕。下卷闕《井邑邱甸》諸圖,則别見《翼傳》,故不複載也。所說閒有舛誤者。如謂社即地祇,夏至有事於方澤,乃祭大社。考《春官·司服》“希冕以祀社稷、五祀2”,序於“毳冕以祀四望、山川”之下,故鄭康成《酒正》註列社稷於小祭,其說本明。應電以當地祇大祭,殊於經義有乖。至謂明堂即王之六寢,宗祀文王以配上帝,不得於王之寢地,當在南郊,與郊天同。迎尸則於明堂。又謂郊天迎尸,亦當於明堂。考《通典》載南郊去國五十里,明堂在國三里之外、七里之內。則相距凡四十餘里,安有祭時迎尸,遠在四十里外者?《周禮·掌次》:“凡祭祀,張尸次。”蓋尸幄切近壝宫,迎尸即於此幄。應電未覈註疏,故有此訛。他如圖南郊於朝日之前,既從其序,而圖祈穀於迎暑之後,又頗顛舛。然其自序謂:“舊《周禮圖》冕服則類為男女之形,而章服仍不明;井邑則類為大方隔,而溝洫仍不分”,則亦頗有所訂正。今姑與其《傳》並存,以備一家之說。其《翼傳》二卷,凡分七篇。上卷曰《冬官補義》,曰《天王會通》,曰《學周禮法》,曰《治地事宜》。下卷曰《握奇經傳》,曰《非周禮辨》,曰《經傳正訛》。其《冬官補義》擬補土司空、工師、梓人、器府、四瀆、匠人、壘壁氏、巡方、考工、准人、嗇夫、柱下史、左史、右史、水泉、魚政、鹽法、豕人十八官,未免意為揣測。其《天王會通》以《天官書》所列諸星分配諸官,以為王者憲天而出治,亦多涉附會。其《學周禮法》論《周禮》有必不可復者,及後人假倣之妄,舊註解釋之謬,改聲、改字之非,與細物為自古相傳之遺,官事有兼涉不擾之法,皆為有見。余則多錄舊文。其《治地事宜》直欲復井田之制,殊失之迂。其《握奇經傳》雜參以後世之法,亦失之駁。其《非周禮辨》駁正諸家,尚為明析。其《經傳正訛》則於《周禮》以外兼涉羣經。非惟以篆改隸,並欲以籀改篆。則拾其師魏校《六書精蘊》之說,而不知其流於詭誕矣。大抵三書之中,多參臆說,不盡可從。以《周禮》、《儀禮》至明幾為絕學,故取長棄短,略採數家,以姑備一朝之經術。所謂不得已而思其次也。三書凡十四卷,《明史》作數十卷,蓋約舉之詞。朱彝尊《經義考》惟載《傳》十卷,《圖說》二卷,《學周禮法》一卷,《非周禮辨》一卷,而不載《翼傳》之名,頗為疏漏。又所引黄虞稷語,乃《翼傳》之解題,而系之《周禮傳》下,亦為舛誤。豈偶然疏略,未及檢其全書歟?

  【彙校】

  1.“篇”,殿本作“卷”,誤。

  2.“五祀”,殿本作“五事”,誤,《周禮·春官·司服》云:“祀四望、山川則毳冕,祭社稷、五祀則希冕”。

  周禮全經釋原十四卷(安徽巡撫採進本)1

  明柯尚遷撰。尚遷字喬可,長樂人,自號陽石山人。嘉靖中由貢生官邢臺縣縣丞。其書自《天官》至《冬官》凡十二卷,又附以《周禮通論》、《周禮通今續論》各一卷。前列序二篇,《源流序論》一篇,《六官目問》四篇,《全經綱領》十二條,《釋原凡例》七條。書中訓解,其稱“釋”者,皆採輯古註,其曰“原”者,則尚遷推闡作經本意也。《周禮》本闕《冬官》,尚遷宗俞庭椿之說,稍為變易,取《遂人》以下《地官》之事分為《冬官》,自遂人至旅下士正六十人,以符六官各六十之數2,故曰“全經”。較庭椿之紛更割裂,差為稍勝3,故唐順之4、姜寶皆深是之。然仍不出宋人錯簡之曲說。且改經文“安擾邦國”為“富邦國”,又以吳澄所補“惟王建國”以下四十字冠於《冬官》之首,則猶之乎竄亂古經矣。以其訓詁經義尚條暢分明,有所闡發,故與王應電書皆節取以備一家,朱彝尊《經義考》所載與此本卷數相同,而註云:“內《源流敘論》一卷,《通論》一卷。”今此本《通論》之外,尚有《續論》,而《源流敘論》乃在卷首,不列十四卷之中,與彝尊所註不合。或彝尊未及細檢,亦如王應電書歟5?

  【彙校】

  1.文淵閣《四庫》本為《周禮全經釋原》十三卷卷首一卷附錄一卷。(沈治宏:《中國叢書綜錄》訂誤)

  2.“六十”,殿本作“六十一”,誤,書中《全經綱領》第三條云:“《周禮》三百六十屬,見於《小宰》,絲毫不可増減也。先儒以合六官所統為三百六十官,故參差不齊,移易經文之原起於此。今以屬首宰夫下大夫四人倍至上士八人,中士十有六人,則二十八人矣。加以旅下士三十有二人,則六十人矣。他官不稱旅也,合六官則為全經。”

  3.“差”,殿本作“似”。

  4.“故”,殿本無。

  5.《周禮通今續論》或系後增入,並升《源流敘論》於卷首,朱彝尊所見版本不同而已。(王重民屈萬里:《普林斯頓大學葛思德東方圖書館中文善本書志》)

  周禮註疏删翼三十卷(直隸總督採進本)

  明王志長撰。志長字平仲,崑山人。萬曆中舉人。《明史·文苑傳》附見其兄志堅傳中,稱其亦深於經學。是書於鄭註、賈疏多刊削其繁文,故謂之“删”,又雜引諸家之說以發明其義,故謂之“翼”。《周禮》一書,得鄭註而訓詁明,得賈疏而名物制度考究大備。後有作者,弗能越也。周、張、程、朱諸儒,自度徵實之學必不能出漢、唐上,故雖盛稱《周禮》,而皆無箋註之專書。其傳於今者,王安石、王昭禹始推尋於文句之閒1;王與之始脱略舊文,多集新說;葉時、鄭伯謙始别立標題,借經以抒議。其於經義,蓋在離合之閒。於是考證之學漸變為論辯之學,而鄭、賈幾乎從祧矣2。志長此書亦多採宋以後說3,浮文妨要,蓋所不免。而能以註、疏為根柢,尚變而不離其宗。且自朱申以後,苟趨簡易,以《敘官》為無用而删之,經遂有目無綱;俞庭椿、邱葵以後,又多騁臆見,竄亂五官,以補《冬官》之亡,經遂更無完簡。沿及明代,彌逐頹波,破碎支離,益非其舊。志長能恪遵古本,亦為力遏橫流。在經學荒蕪之日,臨深為高,亦可謂研心古義者矣。惠棟作《精華錄訓纂》,因金榮誤引其文,遂並以村書詆志長,乃相輕已甚之詞,不必盡允也。

  【彙校】

  1.“閒”,殿本作“內”。

  2.“幾乎”,殿本作“幾幾乎”。

  3.“此”,殿本無。

  欽定周官義疏四十八卷

  乾隆十三年御定《三禮義疏》之第一部也。考《漢志》載《周官》經六篇,傳四篇,故杜子春、鄭興、鄭衆、賈逵、衛宏、張衡所註,皆稱《周官》。馬融、鄭元所註,猶稱《周官禮》。迨唐賈公彥作疏,始沿用省文,稱為《周禮》,實非本名。今仍題曰《周官》,從其朔也1。首冠以御製《日知薈說》論《周官》者十則,以昭千古之權衡。其採掇羣言,則分為七例:一曰正義,直詁經義,確然無疑者也。二曰辨正,後儒駁正,至當不易者也。三曰通論,或以本節本句參證他篇,比類以測義,或引他經與此互相發明者也2。四曰餘論,雖非正解而依附經義,於事物之理有所推闡者也。五曰存疑,各持一說,義亦可通,又或已經駁論,而持此者多,未敢偏廢者也。六曰存異,名物象數,久遠無傳,難得其真,或創立一說3,雖未即愜人心,而不得不存之以資考辨者也。七曰總論,本節之義已經訓解,又合數節而論之,合一職而論之者也。大抵《周官》六典,其源確出周公,而流傳既久,不免有所竄亂。不必以為疑,亦不必以為諱。說《周官》者以鄭氏為專門,而訓詁既繁,不免有所出入,不可護其短,亦不可沒其長。是書博徵約取,持論至平。於《考工記》註奧澀不可解者不强為之詞,尤合聖人闕疑之義也。

  【彙校】

  1.《漢書·王莽傳》載劉歆與博士上議引《周禮》,是《周禮》之名,已見於前漢之季。(武億:《周禮名所由始考》)

  2.殿本“此”下有“經”字。

  3.“一”,殿本作“其”。

  周禮述註二十四卷(福建巡撫採進本)

  國朝李光坡撰。光坡字耜卿,號茂夫,安溪人。大學士光地之弟也。杭世駿《榕城詩話》稱其家居不仕,潛心經學,著有《三禮述註》,此即其一也。其書取《註疏》之文,删繁舉要,以溯訓詁之源。又旁採諸家,參以己意,以闡制作之義。雖於鄭、賈名物度數之文多所刊削,而析理明通,措詞簡要,頗足為初學之津梁。考其兄光地《榕村集》中有《周官筆記》一卷,皆標舉要義,不以考證辨難為長。其姪鍾倫亦有《周禮訓纂》,與光坡此書體例相近。蓋其家學如是也。宋儒喜談三代,故講《周禮》者恒多。又鑒於熙寧之新法,故恒牽引末代弊政,支離詰駁,於《註疏》多所攻擊,議論盛而經義反淆。光坡此書不及漢學之博奧,亦不至如宋學之蔓衍,平心靜氣,務求理明而詞達。於說經之家,亦可謂適中之道矣。

  周禮訓纂二十一卷(福建巡撫採進本)1

  國朝李鍾倫撰。鍾倫字世得,安溪人。康熙癸酉舉人,未仕而卒。此書自《天官》至《秋官》,詳纂註疏,加以訓義。惟闕《考工記》不釋。蓋以河閒獻王所補,非周公之古經也。書後有乾隆丁丑其子廣平府知府清馥跋,稱鍾倫初受《三禮》於其叔光坡。康熙癸酉鄉薦公車後,日侍其父光地於京邸。及光地出督順天學政,復遷直隸巡撫,十餘年中,鍾倫皆隨行,得其指授。又多與宣城梅文鼎、長洲何焯、宿遷徐用錫、河閒王之銳,同里陳萬策等互相討論。故其學具有本源。凡所詮釋,頗得《周官》大義。惟於名物度數,不甚加意,故往往考之弗詳。如《巾車》“重翟,鍚面朱總2;厭翟,勒面繢總3;安車,彫面鷖總,皆有容蓋。”註:“總以繒為之,著馬勒直兩耳與兩鑣。車衡輨亦宜有焉。容為襜車,山東謂之裳幃。蓋,如今小車蓋也。皆有容有蓋,則重翟、厭翟謂蔽也。安車無蔽,謂去飾也。”鍾倫謂:“總惟當施馬,於車義無所取。”考蔡邕《獨斷》曰:“飛軨以緹油4,廣八寸,長註地。左畫蒼龍,右畫白虎,繫軸頭。”《續漢·輿服志》曰5:“乘輿重牙斑輪,升龍飛軨”,註引薛綜《東京賦》註:“飛軨以緹油,廣八寸,長註地,繫軸頭。”所云“緹油”,即註所云“總以繒為之”,所云“軸頭”,即註所云“輨”。然則飛軨即總之在車者,而鍾倫謂總惟飾馬,誤矣。鍾倫又謂:“容以繒結四旁之上際,其四旁之下際則以翟為蔽。”考經文“皆有容蓋”實兼承上重翟、厭翟、安車而言。但重翟、厭翟二車既有容蓋,又有翟蔽兩旁以畫飾,安車則惟有容蓋,而無翟飾耳。既無翟飾,即惟藉裳幃為障蔽。裳幃之制6,當四面圍合,上下通徹。故《詩》曰:“漸車帷裳”,箋云:“帷裳,童容也。”《方言》:“襜褕,江淮、南楚謂之??褣。”“童容”與“??褣”義同。蓋??褣長襦,上下相連以覆體,車之帷裳垂覆上下,形相似也。又《士昬禮》:“婦車亦如之,有裧”,註“裧,車裳幃。”《續漢·輿服志》註:“舊典傳車驂駕乘赤帷裳7,惟郭賀為冀州,敕去襜帷。”《釋名》:“衽,襜也。在旁襜襜然。”云“襜帷”,蓋如裳衽下垂也。凡此皆同於《巾車》之安車,但有帷裳,無重翟、厭翟者也。如鍾倫所云:“帷裳但結四旁之上際,其四旁下際以翟為蔽”,則安車但蔽上際,不復蔽下際矣。《釋名》曰:“容車,婦人所載小車也。其蓋施帷,以隱蔽其形容也。”若容但蔽上際,不及下際,豈能隱蔽形容乎?如此之類,頗為疏舛。然如辨禘祫、社稷、學校諸篇,皆考證詳覈。又如《司馬法》謂:“革車一乘,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鍾倫據蔡氏說,謂:“一乘不止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此是輕車用馬馳者,更有二十五人,將重車在後。”今考《新書》:“攻車七十五人,前拒一隊,左右角二隊。守車一隊,炊子十人,守裝五人,廄養五人,樵汲五人,共二十五人。攻守二乘,共百人。”又《尉繚子·伍制》:“令軍中之制,五人為伍,伍相保也;十人為什,什相保也;五十人為屬,屬相保也;百人為閭,閭相保也。”起於五人,訖於百人。蓋軍中之制,自一乘起。此皆一乘百人之明驗,足證其說之精覈。又明於推步之術,訓《大司徒》土圭之法,謂:“百六十餘里,景已差一寸。”亦得諸實測,非同講學家之空言也。

  【彙校】

  1.今存清乾隆成云山房刻本、道光六年重刻本均題《周禮纂訓》。文淵閣《四庫》本書名同,書前提要不誤。(崔富章:《四庫提要補正》;沈治宏:《中國叢書綜錄》訂誤)

  2.“鍚”,殿本作“錫”,誤,據《周禮·巾車》原文。

  3.“繢”,殿本作“績”,誤,據《周禮·巾車》原文。

  4.“緹油”,殿本作“油緹”,下同,誤,據《獨斷》卷下原文。

  5.殿本“漢”下有“書”字,下同。

  6.“裳幃”,殿本作“帷裳”。

  7.“乘”,殿本脱,據《續漢書·輿服志》註文。

  周官集註十二卷(安徽巡撫採進本)

  國朝方苞撰。苞字鳳九,號靈皋,亦號望溪,桐城人。康熙丙戌會試中式舉人,官至內閣學士兼禮部侍郎。後落職修書,特賜侍講銜致仕。是編集諸家之說詮釋《周禮》,謂:“其書皆六官程式,非記禮之文。後儒因《漢志》《周官》六篇列於禮家,相沿誤稱《周禮》。故改題本號,以復其初。”其註倣朱子之例,採合衆說者,不復標目;全引一家之說者,乃著其名。凡其顯然舛誤之說,皆置不論,惟似是而非者,乃略為考正。有推極義類,旁見側出者,亦倣朱子之例,以圈外别之。訓詁簡明,持論醇正,於初學頗為有裨。其書成於康熙庚子。後苞别著《周官辨》十篇1,指《周官》之文為劉歆竄改以媚王莽,證以《漢書》莽傳事蹟,歷指某節、某句為歆所增,言之鑿鑿,如目睹其筆削者。自以為學力既深,鑑别真偽,發千古之所未言。然明代金瑤先有是論,特苞更援引史事耳。持論太高,頗難依據,轉不及此書之謹嚴矣。

  【彙校】

  1.“篇”,殿本作“卷”,誤,《總目》卷二三著錄方苞撰《周官辨》一卷,據清桐城方氏《抗希堂十六種》本,其中《辨偽》二篇,《辨惑》八篇。

  禮說十四卷(副都御史黄登賢家藏本)

  國朝惠士奇撰。士奇有《半農易說》,已著錄。是編不載《周禮》經文,惟標舉其有所考證辨駁者,各為之說,依經文次序編之。凡《天官》二卷,計六十一條。《地官》三卷,計六十三條。《春官》四卷,計九十五條。《夏官》二卷,計六十一條。《秋官》二卷,亦六十一條。《考工記》一卷,計四十條。古聖王經世之道,莫切於《禮》。然必悉其名物而後可求其制度,得其制度而後可語其精微,猶之治《春秋》者不覈當日之事實,即不能明聖人之褒貶。故說《禮》則必以鄭氏為宗,亦猶說《春秋》者必以左氏為本1。鄭氏之時,去周已遠。故所註《周禮》,多比擬漢制以明之。今去漢末復閱千六百年,鄭氏所謂猶今某物、某事、某官者,又多不解為何語。而當日經師訓詁,輾轉流傳,亦往往形聲並異,不可以今音、今字推求。士奇此書於古音、古字皆為之分别疏通,使無疑似。復援引諸史百家之文,或以證明周制,或以參考鄭氏所引之漢制,以遞求周制,而各闡其制作之深意。在近時說《禮》之家,持論最有根柢。其中如因巫降之禮,遂謂漢師丹之使巫下神為非惑左道;因《貍首》之射,遂謂周萇宏之射諸侯為非依物怪;因庶氏攻說2,翦氏攻禜,遂謂段成式所記西域木天壇法禳蟲為周之遺術,皆不免拘泥古義,曲為之詞。又如因含玉而引及餐玉之法,則失之蔓衍;因《左傳》稱仍叔之子為弱,遂據以斷犁牛之子為犢,亦失之附會。至於引《墨子》以證司盟之詛,並以證《春秋》之觀社,取其去古未遠,可資旁證可也,遂謂不讀非聖之書者非善讀書,則詞不達意,欲矯空談之弊,乃激而涉於偏矣。然統觀全書,徵引博而皆有本原,辨論繁而悉有條理。百瑜一瑕,終不能廢其所長也。

  【彙校】

  1.“左氏”,殿本作“《左傳》”。

  2.“庶氏”,底本作“庶民”,據殿本改。《周禮·秋官·庶氏》:“庶氏掌除毒蠱,以攻說禬之,嘉草攻之”。

  周官祿田考三卷(浙江巡撫採進本)

  國朝沈彤撰。彤有《尚書小疏》,已著錄。自歐陽修有《周禮》官多田少,祿且不給之疑,後人多從其說。即有辨者,不過以攝官為詞。彤獨詳究周制,以與之辨。因撰是書,分《官爵數》、《公田數》、《祿田數》三篇。凡田、爵、祿之數不見於經者,或求諸註;不見於註者,則據經起例,推闡旁通,補經所無乃適如經之所有。其說精密淹通,於鄭、賈註疏以後,可云特出。其中稍有牴牾者,如謂子、男之國不得有中士。考《孟子》稱“小國地方五十里”,有“中士倍下士”之文。趙岐註曰:“子、男為小國。《王制》曰:‘王者之制祿爵,公、侯、伯、子、男,凡五等。諸侯之上大夫卿、下大夫、上士、中士、下士,凡五等。’”孔穎達疏謂:“諸侯統公、侯、伯、子、男。”則子、男有中士矣。《王制》又曰:“其有中士1、下士,數各居其上之三分。”鄭註謂:“上、中、下士二十七人,各三分之。”《周禮·太宰》賈疏釋此文,謂:“朝聘之位,次國之上士當大國之中士,中士當下士,下士當其空;小國之上士當次國之中士,中士當下士,下士當其空。故云各居其上之三分。”若子、男無中士,則小國之士不敷三分之數,與經文戾矣。彤又謂:“加田之制,國八十里者,其加田極於百里;四十里者,極於五十里;二十里者,極於二十五里。”考《司勳》文曰:“凡賞地無常,輕重視功”,又曰:“惟加田無徵”。鄭註曰:“加田,既賞之又加賜以田。”夫賞田且無常數,況加田乎?《春秋·宣公十五年傳》:“晉侯賞桓子狄臣千室,又賞士伯以瓜衍之縣。”《襄公二十六年傳》:“三月甲寅朔2,享子展。賜之先輅三命之服3,先八邑。”《襄公二十七年傳》:“公與免餘邑六十。”《襄公二十八年傳》:“與晏子邶殿4,其鄙六十。”此無論其為賞為加,率無常數,正可與《司勳》文相證。而彤定以二十里、十里、五里,稽諸經傳,略無明文。又彤算畿內百萬井,去山陵林麓等三十六萬井,存田六十四萬井,以為“三分去一”,本於班固《刑法志》。今考百萬井而去三十六萬井,乃二十五分而去九。《班志》本不云“三分去一”,彤所引殊為誤記。且《班志》非為《周官》作註,故立算不必盡據經文。今彤既據經文,即當參校經義,求其脗合。考鄭《載師》註算近郊百里則用三分去一之法,算六遂以外則用十八分去五之法。蓋近郊以內,不易之地家百畝,一易之地家二百畝,再易之地家三百畝。相通三夫,而受六夫之地。至六遂以外,上地家百畝,萊五十畝;中地家百畝,萊百畝;下地家百畝,萊二百畝。相通六夫,而受十三夫之地。其所受之田,既較近郊為加多,則所去之地,即當較近郊為加少。故郊內三分去一,而遂外僅十八分去五也。夫以三分去一算遂外之地,且猶病其過多,而況於二十五分而去九乎?此不信鄭註之所以疏也。至謂《遂人》十夫亦為井田,乃襲宋人緒論5,尤疏於考校。然其百慮一失者僅此三四條耳,亦可云湛深經術者矣。

  【彙校】

  1.“其”,殿本作“若”,誤,據《禮記·王制》原文。

  2.“朔”,殿本脱,據《左傳·襄公二十六年》原文。

  3.殿本“先”上有“以”字,據《左傳·襄公二十六年》原文删。

  4.“邶”,殿本作“??”,誤,據《左傳·襄公二十八年》原文。

  5.“緒論”,殿本作“緒綸”,誤。

  周禮疑義舉要七卷(安徽巡撫採進本)

  國朝江永撰。永字慎修,婺源人。是書融會鄭註,參以新說,於經義多所闡發。其解《考工記》二卷,尤為精覈。如經文:“六尺有六寸之輪,軹崇三尺有三寸也。加軫與轐焉,四尺也。”軫圍尺一寸,見於經文,而轐圍不著。並軫、轐以求七寸之崇,頗為難合。鄭註亦未及詳解。永則謂:“軫方徑二寸七分有半,自軸心上至軫面,總高七寸1。轂入輿下,左右軌在轂上,須稍高,容轂轉,故轂上必有轐庋之。轐之圍徑無正文。《輈人》當兔之圍,居輈長十之一,方徑三寸六分,輈亦在輿下庋輿者,則兔圍與當兔同可知。軸半徑三寸二分2,加轐方徑三寸六分,共高五寸八分。以密率算,轂半徑五寸一分弱,中閒距軌七分强,可容轂轉。以五寸八分,加後軫出轐上者,約一寸二分,總高七寸。輿版之厚上與軫平,亦以一寸二分為率。後軫在輿下餘一寸五分,輈踵為闕曲以承之。算加軫與轐之七寸,當從輈算起。蓋輈在軸上,必當輿底相切。而兩旁伏兔,亦必與輈齊平。故知輈之當兔圍,必與兔圍等大。後不言兔圍者,因輈以見”云云。考《釋名》曰:“軫橫在前,如臥牀之有枕也。枕,橫也,橫在下也。薦版在上,如薦席也。”似輿版在上而軫在下。永謂軫面與輿版相平,似乎不合。然輿版之下仍餘軫一寸五分,則其說仍不相悖。又考《說文》曰:“??,車伏兔下革也。”則是伏兔鉗轂之處,尚有革承其閒。永算伏兔距轂崇三寸六分,而伏兔下革厚尚未算入。要其增分甚微,固亦無妨於約算也。又經文曰:“參分其隧,一在前,二在後,以揉其式。”式之制具詳於《曲禮》孔疏。其說謂:“車箱長四尺四寸而三分,前一後二,橫一木,下去車牀三尺三寸,謂之為式。又於式上二尺二寸橫一木,謂之為較。”至宋林希逸,又謂:“揉者,揉其木使正直而為之。”永則謂:“揉兩曲木,自兩旁合於前,通車前三分隧之一,皆可謂之式。式崇三尺三寸,並式深處言之。兩端與兩輢之植軹相接。軍中望遠,亦可一足履前式,一足覆旁式。《左傳》長勺之戰‘登軾而望’是也。若較在式上,如何能登軾而望?若較於隧三分之前橫架一木,則在陰版之內,車外不見式矣。《記》如何云‘苟有車,必見其式’?”云云。考鄭註曰:“兵車之式,深尺四寸三分寸之二”,則經所云“一在前者”皆為式。凡一尺四寸有奇之地,註始得云“式深”。若僅於兩輢之中橫架一木,名之曰式,則一木前後更不為式,註又何得以深淺度式乎?孔疏謂橫架一木於車箱內,蓋未會鄭註“式深”二字之義。又鄭註云:“較,兩輢上出式者”,兩輢則兩箱版也。上出式而度之以兩輢,則兩較各在兩箱之上明矣。故《釋名》曰:“較在箱上”,不云“較在式上”,是其明證。孔疏之誤顯然。至於經文凡云“揉者”,皆揉之使曲,而希逸反謂“揉之使直”,尤屬不考。均不及永之所說確鑿有徵。其他援引典覈,率皆類此。其於古制,亦可謂考之詳矣。

  【彙校】

  1.“七寸”,殿本作“二寸”,誤,據此書卷六原文。

  2.“三寸”,底本作“二寸”,據此書卷六原文及殿本改。

  右禮類“周禮”之屬,二十二部,四百五十三卷,皆文淵閣著錄。

  案,《周禮》古謂之《周官》,《欽定三禮義疏》已復其本名。以諸家註本題《周禮》者十之九,難於一一追改,故姑從鄭元以來相沿之稱。


梦远书城(guxuo.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