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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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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百四十六 刘ナ ナ字去华,昌平人。宝历二年进士,大和二年策试贤良极谏。以忤宦官被黜,诬以罪,贬柳州司户参军卒。昭宗朝赠左谏议大夫。 § 对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策 问,朕闻古先哲王之理也,元默无为,端拱司契。陶心以居简,凝日用於不宰。立本以厚下,推诚而建中。繇是天人通,阴阳和。俗跻仁寿,物无疵疠。噫!盛德之所臻,敻乎其莫可及已。三代令王,质文迭救,而巧伪滋炽,风流浸微。自汉魏已降,足徵益寡。朕顾昧理道,祇荷丕构。奉若谟训,不敢荒宁。任贤惕厉,宵衣旰食。讵追三五之遐轨,庶绍祖宗之鸿绪。而心有所未达,行有所未孚。由中及外,阙政斯广。是以人不率化,气或堙厄。灾旱竟岁,播植愆时。国廪罕蓄,乏九年之储;吏道多端,微三载之绩。京师诸夏之本也,将以观理,而豪猾逾检;大学明教化之源也。期於宣化,而生徒多惰业。列郡在乎颁条,而干禁或未绝;百工在乎按度,而淫巧或未衰。俗隳风靡,积讹成蠹。其择官济理也,听人以言,则枝叶难辨;御下以法,则耻格不形。其阜则发号也。生之寡而食之众,烦於令而鲜於理。思欲究此缪,致之治平。兹心浩然,若涉泉水。故前诏有司,博延群彦。伫启宿懵,冀臻时雍。子大夫皆识达古今,志在康济。造庭待问,副朕虚怀。必当箴主之阙,辨政之疵。明纲条之所紊,稽庶富之所急。何术斯革於前弊,何泽斯惠於下土。何施而理古可近,何道而和气可充。推之本源,著於条对。至若夷吾轻重之权,孰辅於理;严尤底定之策,孰叶於时。元凯之考课何先,叔子之克平何务。推此龟鉴,择乎中庸。期在洽闻,朕将亲览。 对。褐衣小臣ナ,沐浴斋戒,伏於彤庭之下,谨顿首上言皇帝陛下。臣诚不佞,有匡国致君之术,无位而不得行;有犯颜敢谏之心,无路而不得达。但怀愤抑郁,思有时而一发耳。常欲与庶人议於道,商旅谤於市,得通上听,一悟主心。虽被妖言之罪,无所悔焉。况逢陛下以至德嗣兴,以大明垂照,询求过阙,咨访谟猷,下制中外,举能直言极谏者。臣既辱斯举,专承大问,敢不悉意以言。至於上之所忌,时之所禁,权幸之所讳恶,有司之所予夺,臣愚不识。伏惟陛下少加优容,不使圣朝有谠直而受戮者,乃天下之幸也。非臣之所望也。谨昧死以对。 伏以圣策有思先古之理,念元默之化,将欲通天人以济俗,和阴阳以煦物,见陛下慕道之深也。臣以为哲王之理,其则不远,惟陛下致之之道何如耳。伏以圣策有祇荷丕构而不敢荒宁,奉若谟训而罔有怠忽,见陛下忧劳之至也。若夫任贤惕厉,宵衣旰食,宜黜左右之纤佞,进股肱之大臣。若夫追踪三五,绍复祖宗,宜鉴前古之兴亡,明当时之成败。心有所未达,以下情蔽而不得上通;行有所未孚,以上泽壅而不能下达。欲俗之化也,在修己以先之,欲气之和也,在遂性以道之。救灾旱在致乎精诚,广播植在视乎食力。国廪罕蓄,本乎冗食尚繁;吏道多端,本乎选用失当。豪猾逾检,由中外之法殊;生徒惰业,由学校之官废。列郡干禁,由授任非人;百工淫巧,由制度不立。伏以圣策有择官济治之心,阜财发号之叹,见陛下教化之本也。且进人以行,则枝叶安有难辨乎;防下以礼,则耻格安有不形乎。念生寡而食众,则可罢斥惰游;念令烦而理鲜,要在察其行否,博延群彦,愿陛下必纳其言;造廷待问,则小臣其敢爱死。伏以圣策有求贤箴阙之言,审政辨疵之令,见陛下咨访之心勤也。遂小臣屏奸豪之志,则弊革於前;守陛下念康济之言,则惠敷於下。邪正之道分,而治古可近。礼乐之方著,而和气克充。至若夷吾之法,非皇王之权;严尤所陈,无最上之策。元凯之所先,不若唐尧考绩;叔子之所务,不若虞舜舞干。且俱非大德之中庸,未可为上圣之龟鉴。又何足为陛下道之哉!或有以系安危之机,兆存亡之变者。臣请披沥肝胆,为陛下别白而重言之。 臣前所言哲王之理,其则不远者,在陛下慎思之,力行之,始终不懈而已。臣谨按《春秋》,元者气之始也,春者岁之始也。《春秋》以元加於岁,以春加於正,明王者当奉若天道,以谨其始也。又举时以终岁,举月以终时,《春秋》虽无事必书,首月以存时,明王者当奉若天道,以谨其终也。王者动作,始终必法於天者,以其运行不息也。陛下既能谨其始,又能谨其终,懋而修之,勤而行之,则可以执契而居简,无为而不宰矣。广立本之大业,崇建中之盛德矣。又安有三代循环之弊,而为巧伪滋炽之渐乎!臣故曰惟陛下致之之道何如耳。 臣前所谓若夫任贤惕厉,宵衣旰食,宜黜左右之纤佞,进股肱之大臣。实以陛下诚忧劳之至也。臣闻不宜忧而忧者国必衰,宜忧而不忧者国必危。今陛下不以家国存亡之计,社稷安危之策,而降於清问,臣未知陛下以为布衣之臣,不足与定大计耶?或万几之勤,而圣虑有所未至也?不然,何宜忧者而不先忧乎!臣以为陛下之所虑者,宜先忧宫闱将变,社稷将危,天下将倾,海内将乱。此四者乃国家已然之兆,故臣谓圣虑宜先及之。夫帝业既艰难而成之,胡可容易而守之。昔太祖肇其基,高祖勤其绩,太宗定其业,玄宗继其明。至於陛下,二百有馀载矣。其间明圣相因,扰乱继作,未有不委用贤士,亲近正人,而能绍兴徽烈者也。或一日不念,则颠覆大器,宗庙之耻,万古为恨。 臣谨按《春秋》,人君之道,在体元以居正。昔董仲舒为汉武帝言之略矣。其所未尽者,臣得为陛下备而陈之。夫继故必书即位,所以正其始也;终必书所终之地,所以正其终也。故君者,所发必正言,所履必正道,所居必正位,所近必正人。臣又按《春秋》,阍寺弑吴子馀祭。书其名,《春秋》讥其疏远贤士,昵近刑人,有不君之道矣。伏惟陛下思祖宗开国之勤,念《春秋》继故之戒。将明法度之端,则发正言而履正道;将杜篡弑之渐,则居正位而近正人。远刀锯之残,亲骨鲠之直。辅臣得以专其任,庶寮得以守其官。柰何以亵近五六人,总天下之大政,外专陛下之命,内窃陛下之权,威摄朝廷,势倾海内。群臣莫敢指其状,天子不得制其心。祸稔萧墙,奸生帷幄。臣恐曹节、侯览,复生於今日矣。此宫闱之所以将变也。 臣谨按《春秋》,鲁定公元年春,王不书正月者。《春秋》以为先君不得正其终,则后君不得正其始,故曰定无正也。今忠贤无腹心之寄,阍寺专废立之权.陷先帝不得正其终,致陛下不得正其始.况皇储未建,郊祀未修,将相之职不归,名分之宜不定.此社稷之所以将危也。 臣谨按《春秋》,王札子杀召伯、毛伯。《春秋》之义,两下相杀不书,而此书者,重其尊王命也。夫天之所授者在君,君之所操者在命。操其命而失之者,是不君也;侵其命而专之者,是不臣也。君不君,臣不臣,此天下所以将倾也。 臣谨按《春秋》,晋赵鞅以晋阳之兵叛入於晋。书其归者,以其能逐君侧之恶人,以安其君,故《春秋》善之。今威柄陵夷,藩臣跋扈。或有不达人臣之节,首乱者以安君为名;不究《春秋》之微,称兵者以逐恶为义。则政刑不由乎天子,征伐必自於诸侯,此海内所以将乱也。故樊哙排闼而雪涕,袁盎当车以抗词,京房发愤以殒身,窦武不顾而毕命。此陛下皆明知之耳。 臣谨按《春秋》,晋狐射姑杀阳处父。书襄公杀之者,以其君漏言也。襄公不能固阴重之机,处父所以及戕贼之祸,故《春秋》非之。夫上漏其情,则下不敢尽意;上泄其事,则下不敢尽言。故《传》有造膝诡词之文,《易》有失身害成之戒。今公卿大臣,非不欲为陛下言之,虑陛下必不能用之。陛下既忽之而不用,必泄其言,臣下既言之而不行,必婴其祸。适足以钳直臣之口,而重奸臣之威。是以欲尽其言,则有失身之惧;欲尽其意,则有害成之忧。故低徊郁塞,以俟陛下感悟,然后尽其启沃耳。陛下何不以听朝之馀,明御便殿,召当时贤相,与旧德老臣,访持变安危之谋,求定倾救乱之术。塞阴邪之路,屏亵狎之臣,制侵陵迫胁之心,复门户扫除之役,戒其所宜戒,忧其所宜忧。既不得理於前,当理於后,不得正其始,当正其终。则可以虔奉典谟,克丞丕构,终任贤之效,无旰食之忧矣。 臣前所谓若夫追踪三五,绍复祖宗,宜鉴前古之兴亡,明当时之成败者。臣闻尧、舜之为君而天下大理者,以其能任九官、四岳、十二牧,不失其举,不二其业,不侵其职。居官惟其能,左右惟其贤。元凯在下,虽微而必举;四凶在朝,虽强而必诛。考其安危,明其取舍。至秦之二代,汉之元、成,咸愿措国如唐、虞,致身如尧、舜。而终败亡者,以其不见安危之机,不明取舍之道,不任大臣,不辨奸人,不亲忠良,不远谗佞。伏愿陛下察唐、虞之所以兴,而景行於前;鉴秦、之所以亡,而戒惧於后。陛下无谓庙堂无贤相,庶官无贤士。今纲纪未绝,典刑犹在,人谁不欲致身为王臣,致时为升平?陛下何忽而不用之邪!又有居官非其能,左右非其贤,其恶如四凶,其诈如赵高,其奸如恭显者,陛下又何惮而不去之邪!神器固有归,天命固有分,祖宗固有灵,忠臣固有心。陛下其念之哉!昔秦之亡也,失於强暴;汉之亡也,失於微弱。强暴则贼臣畏死而害上,微弱则奸臣擅权而震主。臣伏见敬宗皇帝不虞亡秦之祸,不剪其萌。伏惟陛下深轸亡汉之忧,以杜其渐,则祖宗之鸿绪可绍,三五之遐轨可追矣。 臣前所谓陛下心有所未达,以下情塞而不得上通;行有所未孚,以上泽壅而不得下浃者。且百姓有涂炭之苦,陛下无由而知,则陛下有子惠之心,百姓无由而信。臣谨按《春秋》,书梁亡不书取者,梁自亡也。以其思虑昏而耳目塞,上出恶政,人为寇盗,皆不知其所以然,以其自取灭亡也。臣闻国君之所以尊者,重其社稷也;社稷之所以重者,存其百姓也。苟百姓之不存,则虽社稷不得固其重;苟社稷不重,则虽国君不得保其尊。故理天下者,不可不知百姓之情也。夫百姓者,陛下之赤子。陛下宜命慈仁者亲之育之,如保傅焉,如乳哺焉,如师之教导焉。故人之於上也,敬之如神明,爱之如父母。今或不然,陛下亲近贵幸,分曹建署,补除卒吏,召致宾客,因其货贿,假其气势,大者统藩方,小者为牧守。居上无清惠之政,而有饕餮之害;居下无忠诚之节,而有奸欺之罪。故人之於上也,畏之如豺狼,恶之如仇敌。今四海困穷,处处流散。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鳏寡孤独者不得存,老幼疾病者不得养。加以国权兵柄,专在左右,贪臣聚敛以固宠,奸吏夤缘而弄法。冤痛之声,上达於九天,下入於九泉,鬼神为之怨怒,阴阳为之愆错。君门九重,而不得告诉,士人无所归化,百姓无所归命。官乱人贫,盗贼并起,土崩之势,忧在旦夕。即不幸因之以师旅,继之以凶荒,臣以谓陈胜、吴广,不独生於秦;赤眉、黄巾,不独生於汉。臣所以为陛下发愤扼腕,痛心泣血也!如此则百姓有涂炭之苦,陛下何由而知之乎!有子惠之心,百姓安得而信之乎,致使陛下行有所未孚,心有所未达者,固其然也。臣闻昔汉元帝即位之初,更制七十馀事,其心甚诚,其称甚美。然纪纲日紊,国祚日衰,奸凶日强,黎元日困者,以其不能择贤明而任之,失其操柄也。自陛下御宇,忧勤兆庶,屡降德音。四海之内,莫不抗首而长息,自喜复生於死亡之中也。伏愿陛下慎终如始,以塞万方之望。诚宜揭国权以归其相,持兵柄以归其将。去贪臣聚敛之政,除奸吏夤缘之害。惟忠贤是近,惟正直是用。内宠便辟,无所听焉。选清慎之官,择仁惠之长,毓之以利,煦之以和,教之以孝慈,导之以德义。去耳目之塞,通上下之情。俾万国欢康,兆人苏息,则心无所不达,而信无所不孚矣。 臣所言欲人之化也,在修已以先之者。臣闻德以修已,教以导人。修已也,则人不劝而自至;导人也。则人敦行而率从。是以君子欲政之必行也。故以身先之;欲人之从化也,故以道御之。今陛下先之以身,而政未必行;御之以道,而人未从化。岂不以立教之旨,未尽其方耶?夫立教之方,在乎君以明制之,臣以忠行之。君以知人为明,臣以匡时为忠。知人则任贤而去邪,匡时则固本而守法。贤不任则重赏不足以劝善,邪不去则严刑不足以禁非。本不固则人流,法不守则政散。而欲教之使必至,化之使必行,不可得也。陛下能斥奸邪不私其左右,举贤正不遗其疏远,则化洽於朝廷矣。爱人以敦本,分职而奉法,修其身以及其人,始於中而成於外,则化行於天下矣。 臣前所谓欲气之和也。在遂性以导之者。当纳人於仁寿也,夫欲人之仁寿也,在乎立制度,修教化。夫制度立则财用省,财用省则赋敛轻,赋敛轻则人富矣。教化修则争竞息,争竞息则刑罚清,刑罚清则人安矣。既富则仁义兴焉,既安则寿考生焉。仁寿之心感於下,和平之气应於上,故灾害不作,休祥荐臻,四方底宁,万物咸遂矣。 臣前所言救灾旱在致乎精诚者。臣谨按《春秋》,鲁僖公一年之中,三书不雨者,以其人君有恤人之志也。鲁文公三年之中,一书不雨者,以其人君无恤人之心也。故僖致精诚而不害物,文无悯恤而变成灾。陛下诚能有恤人之心,则无成灾之变矣。 臣前所言广播植在视乎食力者。臣谨按《春秋》,君人者必时视人之所勤,人勤於力则功筑罕,人勤於财则贡赋少,人勤於食则百事废。今财食与人力皆勤矣,愿陛下废百事之用,以广三时之务,则播植不愆矣。 臣前所谓国廪罕蓄,本乎冗食尚繁者。臣谨按《春秋》,臧孙辰告籴於齐。《春秋》讥其国无九年之蓄,一年不登而百姓饥。臣愿斥游惰之徒以督其耕植,省不急之务以赡其黎元,则廪蓄不乏矣。 臣前所言吏道多端,本乎选用失当者。由国家取人不尽其材,任人不明其要故也。今陛下之用人也。求其声而不求其实,故人之趋进也,务其末而不务其本。臣愿核考课之实,定迁序之制则多端之吏道息矣。 臣前所言豪猾逾检,由中外之法殊者。以其官禁不一也。臣谨按《春秋》,齐桓公盟诸侯不书日,而葵邱之盟特以日者。美其能宣天子之禁,率奉王官之法,故《春秋》备而书之。夫官者五帝、三王之所建也,法者高祖、太宗之所制也。法宜画一,官宜正名。今又分外官、中官之员,立南司、北司之局。或犯禁於南,则亡命於北;或正刑於外,则破律於中。法出多门,人无所措。实由兵农势异,而中外法殊也。臣闻古者因井田以制军职,间农事以修武备。提封约卒乘之数,命将在公卿之列。故兵农一致,而文武同方,可以保乂邦家,式遏乱略。暨太宗皇帝肇建邦典,亦置府兵。台省军卫,文武参掌。居闲岁则弓力穑,将有事则释耒荷戈。所以修复古制,不废旧物。今则不然,夏官不知兵籍,止於奉朝请;大将不主兵事,止於养勋阶。军容合中官之政,戎律附内臣之职,首一戴武弁,嫉文职如仇雠;足一蹈军门,视农夫如草芥。谋不足以剪除奸凶,而诈足以抑扬威福;勇不足以镇卫社稷,而暴足以侵轶里闾。羁绁藩臣,干陵宰辅,隳裂王度,汨乱朝经。张武夫之威,上以制君父;假天子之命,下以驭英豪。有藏奸观衅之心,无仗节死难之义。岂先王经文纬武之旨耶!臣愿陛下贯文武之道,均兵农之功,正贵贱之名,一中外之法。还军伍之职,修省署之官,近崇贞观之规,远复成周之制。自邦畿以刑於万国,始天子而达於诸侯,则可以制豪猾之强,而无逾检之患矣。 臣前所言生徒惰业,由学校之官废者。盖以国家贵其禄而贱其能,先其事而后其行。故庶官乏通经之学,诸生无修业之心矣。 臣前所言列郡干禁,由授任非人者。臣以为刺史之任,理乱之根本系焉,朝廷之法制在焉。权可以抑豪猾,恩可以惠孤寡,强可以御奸寇,政可以移风俗。其将校有曾经战阵,及功臣子弟,各请随宜酬赏,如无理人之术者,不当任此官,则绝干禁之患矣。 臣前所言百工淫巧,由制度不立者。臣请以官位禄秩,制其器用车服,禁以金银珠玉。锦绣雕镂,不蓄於私室,则无荡心之巧矣。 臣前所言辨枝叶者,在考言以询行也;臣前所言形於耻格者,在道德而齐礼也;臣前所谓念生寡而食众,可罢斥游惰者,已备之於前矣。臣前所谓令烦而理鲜,要在察其行否者。臣闻号令者,乃理国之具也。君审而出之,臣奉而行之。或亏益止留,罪在不赦。今陛下令烦而理鲜,得非持之者为所蔽欺乎! 臣前所言博延群彦,愿陛下必纳其言;造庭待问,则小臣岂敢爱死者。臣闻晁错为汉画削诸侯之策,非不知其祸之将至也。忠臣之心,壮夫之节,苟利社稷,死无悔焉。今臣非不知言发而祸应,计行而身戮,盖所以痛社稷之危,哀生人之困,岂忍姑息时忌,窃陛下一命之宠哉!昔龙逢死而启殷,比干死而启周,韩非死而启汉,陈蕃死而启魏。今臣之来也。有司或不敢荐臣之言,陛下又无以察臣之心,退必受戮於权臣之手,臣幸得从四子游於地下,固臣之愿也。所不知杀臣者,臣死之后,将孰为启之哉!至於人主之阙,政教之疵,前日之弊,臣既言之矣。若乃流下土之惠,修近古之治,而致和平者,在陛下行之而已。然上之所陈者,实以臣亲承圣问,敢不条对。虽臣之愚,以为未及教化之大端,皇王之要道。伏惟陛下事天地以教人敬,奉宗庙以教人孝,养高年以教人悌,育百姓以教人慈,调元气以煦育,扇太和於仁寿,可以逍遥而无为,端拱而成化。至若念陶钧之道,在择宰相而任之,使权造化之柄;念保定之功,在择将帅而任之,使修阃外之寄;念百度之求正,在择庶官而任之,使专职业之守;念万姓之愁痛,在择长吏而任之,使明惠养之术。自然言足以为天下教,动足以为天下法,仁足以劝善,义足以禁非。又何必宵衣旰食,劳神惕虑,然后以致其理哉!谨对。 夏侯孜 孜字好学,亳州谯人。宝历二年进士,累迁尚书右丞,守户部侍郎,转兵部,领诸道盐铁转运使。懿宗朝以本官同平章事,封谯郡侯。罢为西川节度使。召拜左仆射,复辅政。进司空,出为河中节度使,以太子少保分司东都卒。 § 唐懿宗元昭皇太后谥册文 维大中十三年岁次己卯九月癸丑朔二十七日己卯,嗣皇帝臣伏惟先太后体贞明以合天,本懿粹而象地,发秀於外,含章在中,由颖川以表祥,配沙麓而比德。涂山佐夏,莘野兴商。潜耀空蕴於方祇,秘景莫观於圆魄。卓尔洁操,穆然凝辉。欲报之德,昊天罔极。臣猥以冲昧,获奉宗祧。怵惕哀,虑坠大宝。而天意允若,人心克谐。惟获永图,惧乖末命。退省蒙固,上感劬劳。系镜无尘,赐衣有箧。宸仪虽閟,慈旨长存。莫追兰殿之晨昏,空感椒涂之霜露。言成阴教,行著国章。逮事靡及於循陔,吉徒哀於陟屺。敢举追崇之典,宁申顾复之思。伏惟举位以定名,考谥以尊德。所以扬茂烈,传林声。率由旧章,窃拟素范。今礼官详议,庶僚称赞。备郴睁数,克播令猷。正位号於瑶斋,森礼容於金,母仪无斁,庙貌有严。将享鸿休,式凭元祐。谨遣摄太尉门下侍郎兼兵部尚书平章事萧邺奉册上尊谥曰元昭皇太后。伏惟明灵昭格,俯鉴精诚。时已逝而敬在六衣,夜不阳而礼存三献。惟是荐享,与唐无疆。呜呼哀哉!谨言。 § 户部积欠奏 盐铁户部生积欠当使咸通四年以前延资库钱绢三百六十九万馀贯匹,内户部每年合送钱二十六万四千一百八十贯匹。从大中十二年至咸通四年九月已前,除纳外欠一百五十万千七百一十四万贯匹。当使缘户部积欠数多,先具申奏,请於诸道州府场监院合纳户部所收八十文除陌钱内割一十五文,属当使自收管。敕命虽行,送纳稽缓。今得户部迭称,所收管除陌钱绢外,更有诸杂物货,延资库徵收不便。请起今年,合纳延资库钱绢,一时便足。其已前积欠,候物力稍充,积渐填纳。其所割一十五文钱,即当司仍旧收管。又缘累岁以来,岭南用兵,多支户部钱物,当使不欲坚论旧欠,请依户部商量,合纳今年一年额色银绢须足。明年即依旧制三月九月两限送纳毕。其已前积欠,仍令户部自立填纳期限者。 刘三复 三复,润州句容人。大和中为员外郎,累迁御史中丞。会昌中拜刑部侍郎宏文馆学士卒。 § 请诛刘从谏妻裴氏疏 刘从谏包藏逆谋,比虽已露,今推穷仆妾,尤得事情。据其图谋语言,制度服物,人臣僭乱,一至於斯。虽生前幸免於显诛,而死后已从於追戮。凡在朝野,同深庆快。且自古人臣叛逆,合有三族之诛。《尚书》曰:“乃有颠越不恭,我则劓殄灭之无遗育,无俾易种於兹新邑。”如此则阿裴已不得免於极法矣。又况从谏死后,主张狂谋,罪状非一。刘稹年既幼小,逆节未深,裴为母氏,固宜诫诱。若广说忠孝之道,深陈祸福之源,必冀虺毒不施,枭音全革。而乃激厉凶党,胶固叛心。广招将校之妻,适有酒食之宴。号哭激其众意,赠遗结其群情。遂使叛党稽不舍之诛,孽童延必死之命。以至周岁,方就诛夷。此阿裴之罪也。虽以裴问之功,或希减等,而国家有法,难议从轻。伏以管叔周公之亲弟也,有罪而且诛之。以周公之贤,尚不舍兄弟之罪,况裴问之功效,安能破朝廷法耶?据阿裴废臣妾之道,怀逆乱之谋,裴问如周公之功,尚行周公之戮。况於朝典,固在不疑。阿裴请准法。 § 滑州节堂记 诸侯之升坛胙土,服天子休命者,有弓矢鈇钺之赐,生杀刑赏之柄。其为任也盖重矣,其受之日,秉节者得以王命传信。俾先启行。至则考善地,庇丰屋,麾旆以翼之,歌钟以乐之。非征伐宴犒,申岁行令未尝出,此其大端也。是镇股臂梁洛,咽喉齐魏,其气强以劲,其人勇而忠。我连帅赞皇公,以全才上略,标柄中外。辍为霖於将命,膺作翰之攸寄。岁植己酉,拥旄来斯。公以明诚报一人,以大信示三军。膏润慈惠,风驰教化。未洽旬日,群爱戴。才越月而五校训齐。及逾年也,则鳏惸咸乐业,豪夺不敢犯,战备具而军声振矣。顾谓幕吏曰:“君之宠授,伟此瑞节。所处不严,人何以瞻。”于是建宏规,模大壮,去屑密,图宏厂。登道回廊缭其下,飞鳞葺攒其上。孑孑然倚静深而相合,渠渠然拂埃盍而孤峙。邻墙藩而俪公署,实辕门之蕴,抑外阃之雄欤!举事必书,《春秋》之义,繇是秉笔砚於公之门者,承命纂述,谨志於堂阴。 李蘧 蘧,大中朝为怀孟观察使从事,试大理评事兼监察御史,擢金部员外郎。 § 惠山寺记 蘧舅氏扶风公,贞元四年秋八月,与太原王武陵、吴郡朱宿同游惠山精舍,为赋往体诗一首,王序而题之。观其词,颇有世外之交,出尘之想,凝思澹虑,泛溢天格。虽建安才人,不足居其右矣。后二十年,复继於末,则有伤时叹逝之感,宿草邻笛之悲。洎会昌初,武皇帝隳浮图法,诏毁其宫而逐其徒,惠山在毁中。时无好事者,诗亦随尘焉。今寺既复,而诗尚遗落。内弟审馀,寓书请於蘧。会蘧赴河阳辟召,路出寺下,因重记於轩廊南垣。我舅氏由吏部拜执法,器业磊落,为时巨人。平生操尚,备在国史,此不能举。所载者,风韵之词,登临之兴,俾后人挹其清芬而已。大中十一年五月十三日,怀孟等观察使从事、试大理评事兼监察御史李蘧重题。 李彦芳 彦芳,卫国公赠司徒靖五代孙。太和中为凤翔司录参军。 § 乐德教胄子赋(以“育材训人之本”为韵依次用) 王子垂训导於门子,戒骄盈於代禄。厉师严以成教诲,敷乐德而宣化育。长能从以可久,幼能正以不黩。悦之以道,宁假乎干戚羽旄;动之斯和,讵资乎匏土革木。是知深於乐者,岂徒然哉!畅生成於寿域,导纯粹於灵台。明明而六德是以,荡荡而群心有开。瞻之在前,伫将成於国栋;由是而选,庶有嗣於乡材。登於隽造,释其奸回。聆音乃接武而至,乐善而差肩载来。且於中者表得中而可尊,和者达至和而不紊。繄吾道之克广,谅乃心之是训。青衿选其悦学,绛帐资乎待问。於以识琬玉之姿,於以言始终之训。然则祇者敬也,居敬足以修身;彝者常也,守常而能化人。萃群生之济济,达诱善以循循。肃穆以居,而文明有耀;条畅斯及,而乐教惟新。然后以孝友俾其师资,春秋则教,夙夜惟寅。宏广博易良,人胥效矣;美父母兄弟,谁能间之。内必成性,外无越思。匪铿锵而感物,咸敬顺以亲师。异齐国之闻於宣父,叶虞帝之命以后夔。惟德音之是进,岂奸声之能混。入於国学,习者由是知归;祭於瞽宗,享者於焉报本。至哉圣人之设教,良终古而无损。 卢子骏 子骏,文宗朝官滁州长史。 § 彭城公写经画西方像记 滁州长史卢子骏,太和六年十一月十七日,自南谯抵钟离,谒太守彭城刘公。公以鲰生文苑之旧,常无疵瑕,欢好同昔年,宴游无虚日。因及开元佛寺,指大乘经藏曰:“我召佣书人书写也。西墉有西方像焉,我俾画工图形也。凿户牖以为庙,我命梓人庀事也。”厥功暨秋七月而毕。先时公由廷尉评佐画中书令田公於镇州。田令公将朝天子,藉公上请,事未讫而田令公遇害。从事者皆死白刃,毒流於妻孥。乱兵相约曰:“评事国士也,议帅前未尝不忠,遇吾侪未尝不信。安可负评事耶!”骇评事家者众诛之,由是良贱都无横祸。未几,天子震怒,命将讨贼,镇州阻绝,公莫得知其家。公曰:“吾孀姊依我,少妻从我,姊之子,吾之子,皆齿稚,得脱虎口者,非大圣相祐,其可保全乎哉!”遂血泪横下,归诚虔祷曰:“吾姊、吾妻、吾甥、吾儿,无恙而出寇境者,则丹青极乐世界一铺,写《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一千卷以酬焉。不则吾终身不禄仕也。”明年,公之长幼高下,咸自贼中至。君子曰:刘公起诸生,擅名文场,为圣朝博士,损益礼乐,簪白笔瞻我衣冠者不犯。居粉署大弥纶之功,收濠梁著来苏之谣,履道坦夷,济物平施。加以为弟之悌,为夫之义,为舅之惠,为父之慈,其在《诗》曰:“允矣君子,展也大成。”公宜延洪我国家,康济乎兆庶,有皇天之福祐,灵祇之相助,化危为安,弥祸为福。信修身饬行之报矣,非祈佛之效也。且徵之乱日,公之同僚,无一免者,而公不在乱邦。祈佛之辰,公之同僚党属尽夷灭,而公之家恬然无事,可以明矣。于公狱吏耳,守法能平,尚庆流后嗣。矧公之於家也。友爱如此;於国也,贤明如是。镇之狂寇,其於公何?而今公捐清俸,鸠众工,毫相严备,心法阐扬。缄之以宝龛,邃之以绀殿,皇皇焉,言言焉,斯亦公不欺夙诚而欲复言也!子骏辱公之游,于兹二纪,熟公之懿范,仰公之嘉猷,因喜幽显有答,故刊石以祇命云。太和六年十二月五日,濠城刺史彭城刘茂复建。 § 濠州刺史刘公善政述 客有自濠梁来者,余讯之曰:“濠梁之政何如?”客曰:“今刺史彭城刘公,始受命至徐方,与廉使约曰:‘诏条节度团练兵镇巡内州者,悉以隶州,今濠州未如诏条,请如诏条。廉使多称军须卒迫,徵科若干,不如期以军法从事,皆两税敕额外也,自今请非诏敕不徵。’廉使曰:‘诺。’‘濠州每年率供武宁军将士粮一十万石,斗取耗一升送廉使,州自取一升给他费,吏因缘而更盗,则三倍矣。自今请准仓部式外不入’。廉使曰:‘诺。’刘公至止,坚守不渝。由是州无他门,赋无横敛,人一知教,熙熙然如登春台矣。” 濠在战国时为楚地,天文记今在牛斗分野。楚俗好巫而信鬼,死者其亲戚不敢穿事葬,相传送小屋,号曰殡宫焉,虽在城郭而为之。有土牛隳蠹棺榇巍然者,有棺榇分圻骸骨纵横者,不独庶人,而士大夫之家有焉。刘公恻然曰:“非礼也,吾忍不导之邪。”下令曰:“某月有限,限毕,其家不阙地葬者,笞二十。鳏寡惸独力不任者,绝嗣无主傍无近亲者,刺史以俸钱为营之。”讫事,人无犯令,野无殡宫焉。 卢子曰:异乎哉!刘公今日能以礼导邦人。且夫葬者藏也,欲人之不得见也。柰何夙昔濠之人不藏其父子昆弟耶?又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柰何夙昔濠之人不以礼葬其父子昆弟耶?又曰:延陵季子葬其子,仲尼观之曰:其坎深不至於泉,其敛以时服,柰何夙昔濠之人丧其父子昆弟不葬之於土中耶?又曰:“魂气归於天,形魄归於地。”柰何夙昔濠之人不归其父子昆弟之形於地邪?今剌史彭城刘公,教生者以礼,示之日月,信也;恤死者以仁,除其暴露,义也。合此而智以成之,难乎哉!余耳得客之言,不浃旬,适至濠上,目睹其事。秉笔者不载,余惧夫识者讥焉。刘公治郡,嘉绩长美,详举则繁也,亦取大遗小之义耳。其书以备太史氏采录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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