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总集 > 明文海 | 上页 下页 |
答郑仲辨(方孝孺) |
|
去年王仲缙至蜀承手帖喻以近读佛书自遣心切疑之以为特戏言耳及朝京师于一初处见所往还书援佛氏之说甚详向慕于彼者甚至然后知足下之果入于佛也夫儒者之道内有父子君臣亲亲长长之懿外有诗书礼乐制度文章之美大而以之治天下小而以之治一家秩然而有其法沛然其无待于外近之于复性正心广之于格物穷理以至于推道之原而至于命循物之则以达诸天其事要而不烦其说实而不诬君子由之则至于圣贤众人学之则至于君子未有舍此他求而可以有得者也足下学乎此也久矣曷为一旦弃素所习而溺于佛氏之云也苟以佛氏人伦之懿为可慕则彼于君臣父子夫妇长幼之节举无焉未见其为足慕也苟以其书之所载为可喜则彼之说必不过于吾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格言大训未见其为可喜也苟欲以之治心缮性则必不若吾圣人之道之全苟欲以之治家与国则彼本自弃于人伦世故之表未见其为可用也故世之好佛者吾举不知其心之所存使弃儒从佛果能成佛犹不免于惑妄畔教之罪况学之者固逐逐焉以生昏昏焉以死未尝有一人知其所谓道者耶以足下之明智笃厚不于吾道有得焉而顾彼之趋不亦异乎足下习其说者果出于诚心乎抑亦姑以为世俗好之吾亦从而好之以取庸众之喜悦乎由后则自欺不可也由前则事其说必当从其教必去夫妇父子兄弟之伦必削发被缁必水饮草食而后可不能如是则是口其书而身违之外好其说而心不诚亦不可也夫不习佛氏之说于道固无所不足习其说而不诚自欺非惟得罪于吾之道而反且得罪于佛亦何所取而为之也近世从佛氏者甚众未有得福者有一人焉尝识之初颇好儒既而著书佐佛氏斥儒已卒死于祸计其人慕佛氏冀福利福不可冀而祸及其躬是未易晓也得非不诚抑且自欺故不蒙佑而获罪于天耶福祸之报儒者所不论特闵其欲徼福而反致祸亦可为不守正而妄求者之戒耳计足下之卓于识而深于道岂真若世俗徼福之徒之为哉盖世之儒者当年壮气鋭之时驰骛于声利用智惟恐不工操术惟恐不奇及五六十之年颠顿于忧患顾来日之渐短悼往事之可悔于是览佛氏空寂之音而有当于心遂委身而从事焉以为极明达而最可乐者莫佛氏之书若也虽昔之贤豪以气雄天下以文冠百世如苏子瞻诸公亦不免乎此后人习俗以为宜然且谓以前人之智识才气犹以佛氏为可慕而归之矧不及万万者而可不从乎然以道观之凡有慕于彼者皆无得于此也足于梁肉者无慕乎糠糜安于厦屋者无慕乎苫阖使有得于圣人之奥其乐有不可既者穷通得丧死生之变临其前视之如旦夜之常而何动心之有奚必从事于佛而后可以外形骸轻物累哉舍可致者而不求援不可必得而求之既以自欺又畔乎吾道惑莫甚乎斯也昔与足下论斯道时仆年方二十三固已知吾道之有余而无待于外物时不知者多窃笑之及今十有五年愈觉圣人之训为不我欺而举天下之道术果无以易之也每见流于异端者辄与之辩非好辩也闵夫人之陷溺而欲拯之于安平之涂诚不自知其过虑也以故为佛氏者多不相悦方期与足下共进斯事以卫圣人之教岂意足下有慕于彼乎今有人言行路之人坠于井虽闵之未必彷徨奔走而思救之也闻至亲且贤之人坠于井则不暇食息狂呼叫号而思出之矣亲爱之故也与足下相与之旧而德器宏深交友中不可多遇乌能已于言而不告乎仆今年三十七足下当六十矣相违十余年相隔万余里之远使足下所慕得其正仆将有以佐而翼之而何敢逆盛意而取不让之责乎盖必有所甚不得已者亮足下之贤必能察之而未至于深怒遽绝也数百年礼义之门而足下于今为老成人在乎慎重学术以表厉后生非特仆之望斯世之望也仆守一官无分寸补世教近发有白者面已皱筋力渐减饮酒不敢如昔者惟自觉有过每应事已时时悔之恃此颇谓尚可进未知天之处之者何如耳如有所得闻幸速以见教是亦为报之道也 |
梦远书城(guxuo.com)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