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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俗(方孝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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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于一人之身而化极四海之内观于数百年之前而验于数百年之后者风俗是也故风俗之所成至微也其效至著也所系似小也所由甚大也不可忽也昔者楚灵王好细腰举国之人皆约食束膂引而后能起凭而后能立伊川之民被发而祭智者知其俗将变矣风俗之端可不深察哉夏之忠商之质周之文其先之所尚传之数十世而不变守之至于国亡而后已其俗素已定也故商之不能为忠犹周之不能为质也周公岂不知文之不若质哉至于商之末质渐散而繁文兴矣周公知其莫可反也故因而文之恐其趋于浮薄也为之礼以节之作之乐以和之惟其如此故能至于七百余年然其后亦己不胜其弊矣战国之世游说之士螽聚蚊合以謟言邪说啗诸侯倾动天下诚二代之所未有也由是生民日流于变诈岂非文胜之弊哉及秦惩其病遂坑杀儒生举先圣贤之遗文余法一火而尽燔之曾不师古而任其深刻巧苛之律不旋踵而遂亡其所尚非道故也汉兴务以宽大更之法疏禁阔四百年之基用此以立然其时朝无人不知以礼义为俗其所因仍大率皆秦制也乌望其如三代哉至于近世惟宋之俗为近古尊尚儒术以礼义渐渍其民三百年之间宰相大臣不受刑戮外则庶官顾养廉耻虽曰纲纪未备其所崇尚远非秦汉以下之所能及故其垂亡之际孀后少主既己就掳而其臣抱君之遗孤奔走海岛誓天指日拥立为帝朝夕请命如事神明卒之无一人有背叛之心至于溺死于海而后已虽三代之亡未闻忠厚恻怛有若是者孰谓风俗无益于国哉且夫秦皇帝之死未久而其黔首相与奋梃而呼愿食其肉汉唐之衰皆逼于其簒弑之臣而夺之而宋乃独若此者何也秦弃礼义汉唐不知以礼义为俗而宋风俗淳美故也假使宋无边庭之祸尊其前世之俗国安遽亡哉以是知风俗之至急也宋亡元主中国者八十余年中国之民言语服食器用礼文悉合于礼教者鲜矣其初尚有一二贤者教之参用宋法而亦颇以宽大为政故民亦安之然而暴戾贪鄙未得贤良以处要职黩货紊法终以此乱其俗大坏以至于今譬如敝钟漏鐻非重鼓而铸之其音不可得而调也夫欲因乱国之俗而致治虽圣人不能也势不可也俗之既坏则日甚而岁滋耳无以匡持之岂遂止哉今愚下之民父子兄妇同室而寝污秽亵狎不知礼数盂饭设匕咄尔而呼其翁对坐于地而食之为学子者其顽不知教其于大伦悖弃若此甚非国家之便也上下有则乃所以导民故古者士民不非其大夫今小民得以执郡县之短长挝鼓而诉之阙下弟子或讼其师子侄或证诸父礼义不立曷所不至哉法令非不明也有司按四方之罪非少怠也而犯者不为衰止黠胥巨吏开口肆然征取于人而不顾问之则曰行且输作不取何以为资或曰身死而妻子何所仰食姑取之以自给耳其设心自以为明达见执贫守法者众且群指而笑之而其人亦不幸卒无赦以死于是益坚贪者之心小民转之穷苦割剥次骨鬻产赁室以奉其无恹之欲非特为此也国之大柄可以贫富者惟宝钞为然无赖之民聚徒勅板而伪之御史中使国之廉察天下者妄诈男子假其衣冠符印乘传而横行夫伪钞伪官之律至重也而若不爱其死而冒之者岂诚不爱也哉彼见死者之多而死不之畏也且人虽至愚奚不畏死彼诚见生之不足乐也知生之足乐则安肯言死哉顷者富民受挫辱于官府或裾其衣而跽或庭拽而诟骂其心大耻掩面而不敢见人里中吊者填其户杀羊为酒而祓除之其人亦终身以为病况犯有名之律至于死地哉今人则俱不顾矣鞭一百扶而出于外掲其疮以示人笑谈而道之人亦不以为怪一百之刑曾不直旧时之诟骂刑愈多而人愈不知耻则刑之不足化民亦明矣故欲民之重死而难犯法莫如省无用之刑而以礼义教之夫牧者之于羊操长鞭而远麾之未尝及其体则逐逐然行矣苟步步而鞭之则必驰突散走而不可制故刑者非所以治民者也不得已而后用民知其不得已而后用则乌忍犯之哉俗之不美至此甚矣少迟而不变法令将不足禁之不可不深计也三代之变俗各视前代而变之凡旧俗贪鄙暴戾故今宜用礼义为质而行周之制今周之制亦有行者矣学校非不立也乡饮之礼非不修也然而俗尚未善者未尝灼然示之以所尚也夫示之以礼义者朝廷之上皆不言他而以礼义御史出行郡县不以搏击责之而责之以礼义化民之事守令者考核之等不以兴利增户求之而求之以刑罪息学校兴岁举其孝弟忠信之民而尊异之使小民皆知朝廷之意在乎成俗而不求利在乎任德而不任刑则信让立而廉耻兴廉耻兴而民重其死然后取先王防范天下至于七百年之法举而尽行之三代之俗必复见而成康之治不难致矣世尝谓古与今不同俗岂其然哉今也民啜粟饮水与三代之民同养老育幼与三代之民同独人君不可行三代之政乎用今之法而欲致古之治犹食乌喙而望其引年附独木而济大川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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