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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政部总论(2)


  荆川稗编(明 唐顺之 著)

  《宋濂论月五星》

  宋濂《楚客对》曰:“宋子泛舟西上,夜泊彭蠡,褰篷而坐,时长空无云,明月皎然孤照,众星环列,一一可数。同舟有楚客者,忽指月问曰:‘日月一也,此何有亏盈乎’?宋子曰:‘不然也。月圆如珠,其体本无光,借日为光,背日之半常暗,同日之半常明。其常明者,正如望夕,初无亏盈。但月之去日,度数有远近;人之观月,地势有正偏,故若有亏盈耳’。”曰:“然则其有夜食奈何?”曰:“此为地影之所隔也。月上地中而日居下,地影既隔,则日光不照,其隔或多或少,故所食有浅有深。盖地居天内,如鸡子中黄,其形不过与月同,大地与月相当,则其食既矣。唯天之体,冲混无际,然其围径之数,及去地几千万里,巧算者亦可以推之也。”客曰:“月之为说,既闻命矣。五星盈缩,占者时有不合,此何以无定论乎?”宋子曰:“五星从黄道内外而行,考其盈缩,则于分段距度,最宜精审。近代占天家于测景授时之法,诚可谓度越前古。至于星占,则微有不同。且如辛亥岁正月乙酉朔,火当躔房五度,彼则谓在房之一度;二月辛巳,火当入斗初度,彼则谓在三月己巳;正月己酉,金木始当同度,彼则谓在乙巳。其后验之天象,所失昭然。若论水星距日之度,盈缩之间,终不踰二十三度半之外,彼则谓正月癸卯,水躔斗十九度,在晨疾段中较之日躔虚六度,巳距二十七度,此尤所未解。然天道未易言,必得明理之儒如许衡者出正之可也。”客曰:“星历之学,儒者亦在所讲乎?”宋子弗答,趣侍史具衾入舟而寝。

  《吴澄七政左旋说》

  草庐吴氏曰:“天与七政,八者皆动。今人只将天做硬盘,却以七政之动在天盘上行。古来历家非不知七政亦左行,但顺行难算,只得将其逆退与天度相直处算之,因此遂谓日月五星逆行也。譬如两船使风皆趋北,其一船行缓者,见前船之快,但觉自己之船如倒退南行然,其实只是行缓,赶前船不着故也。今”当以太虚中作一空盘,却以八者之行较其迟速。天行最速,一日过了太虚空盘一度。镇星之行比天稍迟,于太虚盘中虽略过了些子,而不及于天,积二十八个月刻,不及天三十度。岁星之行,比镇星尤迟,其不及于天,积十二个月,与天争差三十度。荧惑之行比岁星更迟,其不及于天,积六十日,“争差三十度。太阳之行比荧惑又迟,但在太虚之盘中,一日行一周匝,无余无欠。比天之行,一日不及天一度,积一月则不及天三十度。”太白之行稍迟于太阳,但有疾时,迟疾相准,则与太阳同。辰星之行,又稍迟于太白,但有疾时,迟疾相准,则与太白同。太阴之行最迟,一日所及,比天为差十二三四度,其行迟,故退数最多。今人多不晓,以为逆行,则谓太阴之行最疾也。今次其行之疾迟,天一、土二、木三、火四、日五、金六、水七、月八。夫土水火,其行之速过于日,金水月,其行之迟又不及日。此其大率也。

  《史伯璿七政违天右转说》

  《书·尧典》:“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闰月定四时成岁。”蔡氏传曰:“天体至圆,周围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绕地左旋,常一日一周而过一度。日丽天而少迟,故日行一日亦绕地一周,而在天为不及一度,月丽天尤迟,一日常不及天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朱子曰:“历家只算所退之度,却云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有奇,此乃截法,故有‘日月五星右行之说,其实非右行也。横渠云:‘天左旋处其中者顺之,少迟则反右矣’。此说最好’。”问:“经星左旋,纬星与日月右旋,是否?”曰:“今诸家是如此说。横渠‘天左旋,日月亦左旋’。看来横渠之说极是,只恐人不晓,所以《诗传》只载旧说。《晋天文志》:‘天圆地方,天旁转,半在地上,半在’”地下。日月本东行,天西旋入于海,牵之以西。如蚁行磨上,磨左旋,蚁右行,磨疾蚁迟,不得不西。或疑儒者言日月每日不及天一度与十三度,历家言日月每日行一度与十三度有奇,二说不同。如儒者说,则是日月每日左旋一周,于天所行不到处,才一度与十三度耳。如历家说,则是日月每仅右“行到此一度与十三度,其余天体皆是所行不到之处。其说相反。”愚谓不然。二说虽相戾,其实只一般。盖天体非但高圆不动,待日月自就上运行而已。天亦是运动物事,其行健,又过于日月。天是动物,日月又是动物。物动物天非有体也,二十八宿与《众经》星即其体也。此二十八宿与众经星皆绕“地左旋,一昼一夜,适一周而又过一度,日月亦与之同运,但不及其健,则渐退而反似右耳。其所退之界分,即日月所不及天之一度与十三度也。是则日月虽曰一昼一夜,随天旋转一周于天”,然其历天体,每日只有此一度与十三度,此一度与十三度,即历家所谓“右行之处也。譬如有一大磨在此,使三百六十五人环绕此磨而行”,磨非天,此三百六十五人绕磨而行者,天也。又别使二人与三百六十五人之为首行者,从今日子时,并肩起脚同行,行至明日子时,皆适一周。但此二人者,其一人乃与三百六十五人之第二人并肩,即日也;其一人乃与三百六十五人之第十四人并肩,即月也,相去近远,日月如此。是则以大磨视之,此三等人固皆一周;以二人与三百六十五人视之,则此二者虽日与三百六十五人同行,其实一人仅与三百六十五人之第一人相摩肩而过,一人仅与三百六十五人之第一人至第十三人相摩肩而过,此即日月所实历之天体也。此即儒者所谓“日月不及天之一度与十三度也,此即历家所谓日月右行之一度与十三度也,初岂有二致哉?但知儒者之论,则是日月五星,亦是天象,不应独与众星相背而右转,故以左旋为顺耳。右转、左旋,说虽不同,其实历天体则皆共此一度,与十三度,非有二也。不知精于论天者以为何如?姑志此,以俟就”正焉。

  许益之《尚书丛说》有《七政疑》曰:“唐尧命羲和居四方者,天象惟举分至四中星,而知日之所在。”又言:“以闰月定四时成岁,而知月之所行。”典文简古,存其大法。

  推步之术未详。西汉《天文志》始有日月东行天西转,而周髀家则有日月实东行而天牵西转之说。其论天转如磨者则非,论日月右行则是。自是志天文者转相祖述,以为定论,言日月则五星从可知矣。唐一行铸浑天仪,注水转轮一昼一夜,天西旋一周,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晦明朔望,迟速有准。然则二十八宿附天西去而为经,七政错行而为纬,其说为得之。而文公《诗传》亦犹是也。蔡仲默传《尧典》,则曰:“天体至圆,周三百六十五度,而四分度之一绕地左旋,一日一周而过一度。日月丽天亦左旋,日则一日绕地一周,而在天为不及一度。月则尤迟,一日不及天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积二十九日复有余分,而与日会合,气盈朔虚而闰生。”典、谟之传,已经文公是正,而公盖详之矣。其意以为日者阳之精,其“健当次于天。月,阴精也,其行当缓。月之行,昼夜常过于日十三度有奇,是阴速于阳,不若七曜与天皆西转,则阴阳迟速为合宜。”盖亦祖横渠先生之意,其说可谓正矣。然愚以古说较之,其所可疑数有七,而天左旋,七政右逆,则七政亦附着天体,迟速虽顺其性,而西行则为天所牵耳。然所倚着,各得循序。

  若七政与天同西行,恐错乱纷杂,似泛然无统一也。日,君道也;月,臣道也。从东行则合朔后月先行,既望则月在日后,及再合朔,是月之从日,为臣从君为顺。若西行则日在月前,至望再合朔,必日行从月,是君从臣为逆。二也。大而一岁,阴阳升降;小而一月,日月合朔。此正天地生物之心,而阴阳得此相会合,以造就万类者也。以一岁之运阴盛乃生意收敛之时,而品物流形,举霄坏之间,曷尝有一息间断哉。其所以盛阴否闭之时,而生生犹不息者,正以日月之合,而辅助元气之偏也。然凡进者,阳道也,生道也。退者,阴道也,死道也。日月东行,则月之进,从日之进西行,则月之退又符于日之退,三也。日月虽皆进行,比天行不及,则为退星行无殊。金水在太阳,先后,卒岁一周天为最速,次火次木。惟土积重厚之气,入天体最深,故比五星形最小,行最迟,而二十八岁一周天。若七政皆西行,则向谓迟者今反速,向谓速者今更迟,是金水最迟,故一日只退一度,而一岁一周天。土行“最速,常及于天,大约二十八日便不及天一度,而二十八年然后周天,四也。星虽阳精,然亦日之余也。以日之阳次于天,且一日不及天一度,星之阳不及远甚,而木十余日,土二十余日,始不及天一度,是木土之精反过日远矣,五也。”星以退留迟疾、伏疾迟留,退段者,有迟有速,有顺有逆也。五政推步,姑以岁星言之,大约退九十三日而留,留二十三日而迟。疾、伏共行百六十余日而伏,留而复退,是行常五倍于退,而退四倍于留之日。然行乃其常,而退乃其变也。若西行则行为退,退为行,是五星进日甚少,而退何其多与六也?星家步星,伏行最急,疾行次急,迟行为缓,留则不行,退则逆而西。此皆以星附着天体而言者也。若七政随天西行,则天自天,星自星,不可附着。天体附着,则为东行矣。然则星家所谓迟、疾、伏,皆为最缓而不及天。

  所谓“留”,则不可言,留乃行与之同健,一日皆能过太阳一度。至于所谓退,乃更速过于天运矣,七也。由是言之,则古法比《蔡传》为密,于此不可无疑,姑识于此,以俟知者而问焉。按:许氏所疑凡七事,大抵皆在于先儒左旋之说有所未信,而以历家右转之说为可信也。其言似亦有理,愚亦因此不能无疑于先儒之说。夫先儒谓“日,一日不及天一度;月,一日不及天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五星虽行有迟速,然亦皆是不及于天。夫七政既皆随天左旋,则宜皆面西而背东,非有意于退。特以天运过速,故七政不能进与天齐,而不免退随天后耳。若然,则其所不及于天之界分,但依直而退可也。譬犹二人同行,其一足力健者,既前进而过去,其一足力弱者不能及之,则亦但随退其后而已,夫何暇回顾其所退之步数,使之循规蹈矩,不失尺寸哉?今则黄道循赤道之左右,交出交入,渐远渐近,一岁一周,未尝改易。而月道又循黄道之左右,出入远近,亦皆一月一变,各有常度。又如五星之运,迟留伏逆,各各不同,而各有态度如此。凡此其势皆似违天而右转者,此岂回西背东,无意于退,而能各有条理若是哉?所谓“术业有专攻,以夫子之圣”,而犹“问礼问官”,岂老聃、郯子之徒,其智反过于圣人哉?业专而已。然则穷理尽性,继往开来,固先儒之能事。至于天文,自是一家之传,恐历家所言,自有源流,亦未可以先儒所学之大而小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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