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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回 盘丝洞七情迷本 濯垢泉八戒忘形(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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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戒抖擞精神,欢天喜地,举着钉钯,拽开步,径直跑到那里。忽的推开门看时,只见那七个女子蹲在水里,口中乱骂那鹰哩,道:“这个匾毛畜生,猫嚼头的亡人,把我们衣服都叼去了,教我们怎的动手?”八戒忍不住笑道:“女菩萨,在这里洗澡哩?也携带我和尚洗洗,何如?”那怪见了,作怒道:“你这和尚,十分无礼。我们是在家的女流,你是个出家的男子。古书云:‘七年男女不同席。’你好和我们同塘洗澡?”八戒道:“天气炎热,没奈何,将就容我洗洗儿罢,那里调甚么书担儿,同席不同席?”呆子不容说,丢了钉钯,脱了皂锦直裰,扑的跳下水来。那怪心中烦恼,一齐上前要打。不知八戒水势极熟,到水里摇身一变,变做一个鮎鱼精。那怪就都摸鱼,赶上拿他不住:东边摸,忽的又渍了西去;西边摸,忽的又渍了东去。滑扢虀的,只在那腿裆里乱钻。原来那水有搀胸之深,水上盘了一会,又盘在水底,都盘倒了,喘嘘嘘的,精神倦怠。 八戒却才跳将上来,现了本相,穿了直裰,执着钉钯,喝道:“我是那个?你把我当鮎鱼精哩。”那怪见了,心惊胆战,对八戒道:“你先来是个和尚,到水里变作鮎鱼,及拿你不住,却又这般打扮,你端的是从何到此?是必留名。”八戒道:“这伙泼怪当真的不认得我。我是东土大唐取经的唐长老之徒弟,乃天蓬元帅悟能八戒是也。你把我师父吊在洞里,算计要蒸他受用。我的师父,又好蒸吃?快早伸过头来,各筑一钯,教你断根。”那些妖闻此言,魂飞魄散,就在水中跪拜道:“望老爷方便方便!我等有眼无珠,误捉了你师父,虽然吊在那里,不曾敢加刑受苦。望慈悲饶了我的性命,情愿贴些盘费,送你师父往西天去也。”八戒摇手道:“莫说这话。俗语说得好:‘曾着卖糖君子哄,到今不信口甜人。’是便筑一钯,各人走路。” 呆子一味粗夯,显手段,那有怜香惜玉之心,举着钯,不分好歹,赶上前乱筑。那怪慌了手脚,那里顾甚么羞耻,只是性命要紧,随用手侮着羞处,跳出水来,都跑在亭子里站立,作出法来:脐孔中骨都都冒出丝绳,瞒天搭了个大丝篷,把八戒罩在当中。那呆子忽抬头,不见天日,即抽身往外便走,那里举得脚步。原来放了绊脚索,满地都是丝绳,动动脚,跌个躘踵;左边去,一个面磕地;右边去,一个倒栽葱;急转身,又跌了个嘴搵地;忙爬起,又跌了个竖蜻蜓。也不知跌了多少跟头,把个呆子跌得身麻脚软,头晕眼花,爬也爬不动,只睡在地下呻吟。 那怪物却将他困住,也不打他,也不伤他,一个个跳出门来,将丝篷遮住天光,各回本洞。到了石桥上站下,念动真言,霎时间,把丝篷收了,赤条条的跑入洞里,侮着那话,从唐僧面前笑嘻嘻的跑过去。走入石房,取几件旧衣穿了,径至后门口立定,叫:“孩儿们何在?”原来那妖精一个有一个儿子,却不是他养的,都是他结拜的干儿子。有名叫做蜜、蚂、蠦、班、蜢、蜡、蜻:蜜是蜜蜂,蚂是蚂蜂,蠦是蠦蜂,班是班毛,蜢是牛蜢,蜡是抹蜡,蜻是蜻蜓。原来那妖精幔天结网,掳住这七般虫蛭,却要吃他。古云:“禽有禽言,兽有兽语。”当时这些虫哀告饶命,愿拜为母。遂此春采百花供怪物,夏寻诸卉孝妖精。忽闻一声呼唤,都到面前,问:“母亲有何使令?”众怪道:“儿啊,早间我们错惹了唐朝来的和尚,才然被他徒弟拦在池里,出了多少丑,几乎丧了性命。汝等努力,快出门前去退他一退。如得胜后,可到你舅舅家来会我。”那些怪既得逃生,往他师兄处,孽嘴生灾不题。你看这些虫蛭,一个个摩拳擦掌,出来迎敌。 却说八戒跌得昏头昏脑,猛抬头,见丝篷丝索俱无,他才一步一探,爬将起来,忍着疼,找回原路。见了行者,用手扯住道:“哥哥,我的头可肿,脸可青么?”行者道:“你怎的来?”八戒道:“我被那厮将丝绳罩住,放了绊脚索,不知跌了多少跟头,跌得我腰驼背折,寸步难移。却才丝篷索子俱空,方得了性命回来也。”沙僧见了道:“罢了,罢了,你闯下祸来也,那怪一定往洞里去伤害师父。我等快去救他。” 行者闻言,急拽步便走;八戒牵着马。急急来到庄前,但见那石桥上有七个小妖儿挡住道:“慢来,慢来,吾等在此。”行者看了道:“好笑,干净都是些小人儿。长的也只有二尺五六寸,不满三尺;重的也只有八九斤,不满十斤。”喝道:“你是谁?”那怪道:“我乃七仙姑的儿子。你把我母亲欺辱了,还敢无知,打上我门。不要走,仔细。”好怪物,一个个乱打将来。八戒本是跌恼了的性子,又见那伙虫蛭小巧,就发狠举钯来筑。那些怪见呆子凶猛,一个个现了本像,飞将起去,叫声:“变!”须臾间,一个变十个,十个变百个,百个变千个,千个变万个,个个都变成无穷之数。只见: 满天飞抹蜡,遍地舞蜻蜓。 蜜蚂追头额,蠦蜂扎眼睛。 班毛前后咬,牛蜢上下叮。 扑面漫漫黑,翛翛神鬼惊。 八戒慌了道:“哥啊,只说经好取,西方路上,虫儿也欺负人哩。”行者道:“兄弟,不要怕,快上前打。”八戒道:“扑头扑脸,浑身上下,都叮有十数层厚,却怎么打?”行者道:“没事,没事,我自有手段。”沙僧道:“哥啊,有甚手段,快使出来罢,一会子光头上都叮肿了。” 好大圣,拔了一把毫毛,嚼得粉碎,喷将出去,即变做些黄、麻、𪀚、白、雕、鱼、鹞。八戒道:“师兄,又打甚么市语,黄啊、麻啊哩?”行者道:“你不知。黄是黄鹰,麻是麻鹰,𪀚是𪀚鹰,白是白鹰,雕是雕鹰,鱼是鱼鹰,鹞是鹞鹰。那妖精的儿子是七样虫,我的毫毛是七样鹰。”鹰最能嗛虫,一嘴一个,爪打翅敲,须臾,打得罄尽,满空无迹,地积尺余。 三兄弟方才闯过桥去,径入洞里,只见老师父吊在那里哼哼的哭哩。八戒近前道:“师父,你是要来这里吊了耍子,不知作成我跌了多少跟头哩。”沙僧道:“且解下师父再说。”行者即将绳索挑断,放下师父。问道:“妖精那里去了?”唐僧道:“那七个都赤条条的往后边叫儿子去了。”行者道:“兄弟们,跟我来寻去。” 三人各持兵器,往后园里寻处,不见踪迹。都到那桃李树上寻遍不见。八戒道:“去了,去了。”沙僧道:“不必寻他,等我扶师父去也。”弟兄们复来前面,请唐僧上马。八戒道:“你们扶师父走着,等老猪一顿钯筑倒他这房子,教他来时没处安身。”行者笑道:“筑还费力,不若寻些柴来,与他个断根罢。”好呆子,寻了些朽松、破竹、干柳、枯藤,点上一把火,烘烘的都烧得干净。师徒却才放心前来。 咦!毕竟这去,不知那怪的吉凶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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