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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三藏有灾沉水宅 观音救难现鱼篮(2)


  那个妖邪那里肯信,举铜锤劈头就打。八戒使钉钯架住道:“你这泼物,原来也是半路上成精的邪魔。”那怪道:“你怎么认得我是半路上成精的?”八戒道:“你会使铜锤,想是雇在那个银匠家扯炉,被你得了手,偷将出来的。”妖邪道:“这不是打银之锤。你看:

  九瓣攒成花骨朵,一竿虚孔万年青。
  原来不比凡间物,出处还从仙苑名。
  绿房紫菂瑶池老,素质清香碧沼生。
  因我用功抟炼过,坚如钢锐彻通灵。
  枪刀剑戟浑难赛,钺斧戈矛莫敢经。
  纵让他钯能利刃,汤着吾锤迸折钉。”

  沙和尚见他两个攀话,忍不住近前高叫道:“那怪物休得朗言。古人云:‘口说无凭,做出便见。’不要走,且吃我一杖。”妖邪使锤杆架住道:“你也是半路里出家的和尚。”沙僧道:“你怎么认得?”妖邪道:“你这模样,像一个磨博士出身。”沙僧道:“如何认得我像个磨博士?”妖邪道:“你不是磨博士,怎么会使赶面杖?”沙僧骂道:“你这孽障,是也不曾见:

  这般兵器人间少,故此难知宝杖名。
  出自月宫无影处,梭罗仙木琢磨成。
  外边嵌宝霞光耀,内里钻金瑞气凝。
  先日也曾陪御宴,今朝秉正保唐僧。
  西方路上无知识,上界宫中有大名。
  唤做降妖真宝杖,管教一下碎天灵。”

  那妖邪不容分说,三家变脸,这一场在水底下好杀:

  铜锤宝杖与钉钯,悟能悟净战妖邪。一个是天蓬临世界,一个是上将降天涯。他两个夹攻水怪施威武,这一个独抵神僧势可夸。有分有缘成大道,相生相克秉恒沙。土克水,水干见底;水生木,木旺开花。禅法参修归一体,还丹炮炼伏三家。土是母,发金芽,金生神水产婴娃;水为本,润木华,木有辉煌烈火霞。攒簇五行皆别异,故然变脸各争差。看他那铜锤九瓣光明好,宝杖千丝彩绣佳。钯按阴阳分九曜,不明解数乱如麻。捐躯弃命因僧难,舍死忘生为释迦。致使铜锤忙不坠,左遮宝杖右遮钯。

  三人在水底下斗经两个时辰,不分胜败。猪八戒料道不得赢他,对沙僧丢了个眼色。二人诈败佯输,各拖兵器,回头就走。那怪物教:“小的们,扎住在此,等我追赶上这厮,捉将来与汝等凑吃哑。”你看他如风吹败叶,似雨打残花,将他两个赶出水面。

  那孙大圣在东岸上眼不转睛,只望着河边水势。忽然见波浪翻腾,喊声号吼,八戒先跳上岸道:“来了,来了。”沙僧也到岸边道:“来了,来了。”那妖邪随后叫:“那里走?”才出头,被行者喝道:“看棍。”那妖邪闪身躲过,使铜锤急架相还。一个在河边涌浪,一个在岸上施威。搭上手未经三合,那妖遮架不住,打个花,又淬于水里,遂此风平浪息。

  行者回转高崖道:“兄弟们,辛苦啊。”沙僧道:“哥啊,这妖精他在岸上觉得不济,在水底也尽利害哩,我与二哥左右齐攻,只战得个两平。却怎么处置,救师父也?”行者道:“不必疑迟,恐被他伤了师父。”八戒道:“哥哥,我这一去哄他出来,你莫做声,但只在半空中等候。估着他钻出头来,却使个捣蒜打,照他顶门上着着实实一下。纵然打不死他,好道也护疼发晕,却等老猪赶上一钯,管教他了帐。”行者道:“正是,正是,这叫做‘里迎外合’,方可济事。”他两个复入水中不题。

  却说那妖邪败阵逃生,回归本宅,众妖接到宫中,鳜婆上前问道:“大王赶那两个和尚到那方来?”妖邪道:“那和尚原来还有一个帮手。他两个跳上岸去,那帮手抡一条铁棒打我,我闪过与他相持。也不知他那棍子有多少斤重,我的铜锤莫想架得他住,战未三合,我却败回来也。”鳜婆道:“大王,可记得那帮手是甚相貌?”妖邪道:“是一个毛脸雷公嘴、查耳朵、折鼻梁、火眼金睛和尚。”鳜婆闻说,打了一个寒噤道:“大王啊,亏了你识俊,逃了性命;若再三合,决然不得全生。那和尚我认得他。”妖邪道:“你认得他是谁?”鳜婆道:“我当年在东洋海内,曾闻得老龙王说他的名誉,乃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混元一气上方太乙金仙美猴王齐天大圣。如今归依佛教,保唐僧往西天取经,改名唤做孙悟空行者。他的神通广大,变化多端,大王你怎么惹他?今后再莫与他战了。”

  说不了,只见门里小妖来报:“大王,那两个和尚又来门前索战哩。”妖精道:“贤妹所见甚长,再不出去,看他怎么。”急传令教:“小的们,把门关紧了。正是‘任君门外叫,只是不开门’。让他缠两日,性摊了回去时,我们却不自在受用唐僧也?”那小妖一齐都搬石头,塞泥块,把门闭杀。

  八戒与沙僧连叫不出,呆子心焦,就使钉钯筑门。那门已此紧闭牢关,莫想能够。被他七八钯,筑破门扇,里面却都是泥土石块,高迭千层。沙僧见了道:“二哥,这怪物惧怕之甚,闭门不出,我和你且回上河崖,再与大哥计较去来。”八戒依言,径转东岸。

  那行者半云半雾,提着铁棒等哩。看见他两个上来,不见妖怪,即按云头,迎至岸边,问道:“兄弟,那话儿怎么不上来?”沙僧道:“那怪物紧闭宅门,再不出来见面。被二哥打破门扇看时,那里面都是些泥土石块,实实的迭住了。故此不能得战,却来与哥哥计议,再怎么设法去救师父。”行者道:“似这般却也无法可治。你两个只在河岸上巡视着,不可放他往别处走了,待我去来。”八戒道:“哥哥,你往那里去?”行者道:“我上普陀岩拜问菩萨,看这妖怪是那里出身,姓甚名谁。寻着他的祖居,拿了他的家属,捉了他的四邻,却来此擒怪救师。”八戒笑道:“哥啊,这等干,只是忒费事,担搁了时辰了。”行者道:“管你不费事,不担搁,我去就来。”

  好大圣,急纵祥光,躲离河口,径赴南海。那里消半个时辰,早望见落伽山不远。低下云头,径至普陀崖上。只见那二十四路诸天与守山大神、木叉行者、善财童子、捧珠龙女,一齐上前,迎着施礼道:“大圣何来?”行者道:“有事要见菩萨。”众神道:“菩萨今早出洞,不许人随,自入竹林里观玩。知大圣今日必来,吩咐我等在此候接大圣,不可就见。请在翠岩前聊坐片时,待菩萨出来。”

  行者依言,还未坐下,又见那善财童子上前施礼道:“孙大圣,前蒙盛意,幸菩萨不弃收留,早晚不离左右,专侍莲台之下,甚得善慈。”行者知是红孩儿,笑道:“你那时节魔孽迷心,今朝得成正果,才知老孙是好人也。”

  行者久等不见,心焦道:“列位与我传报一声,但迟了,恐伤吾师之命。”诸天道:“不敢报,菩萨吩咐,只等他自出来哩。”行者性急,那里等得,急纵身往里便走。噫!

  这个美猴王,性急能鹊薄。
  诸天留不住,要往里边跸。
  拽步入深林,睁眼偷觑着。
  远观救苦尊,盘坐衬残箬。
  懒散怕梳妆,容颜多绰约。
  散挽一窝丝,未曾戴缨络。
  不挂素蓝袍,贴身小袄缚。
  漫腰束锦裙,赤了一双脚。
  披肩绣带无,精光两臂膊。
  玉手执钢刀,正把竹皮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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