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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卷 马当神风送滕王阁(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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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勃骇然,仍携金帛之类,离马当山,趁船径往长芦。每思神所说脑骨亏陷,目睛不全,终不能贵,心怀怏怏不乐。船至长芦,正思神叟所嘱,化财还债之言,忽然寒风大作,雪浪翻空,群鸦绕船,噪声不绝。其鸦或歇桅橹,或落船头,船不能进。满船人莫不惊骇畏惧,王勃亦自骇然。乃问舟人:“此是何处?”舟人道:“此是长芦地方。”王勃听了,方想江神之言,遂焚香默祷江神,候风息上岸,买金钱答还。祝毕,香烟未绝,群鸦皆散,浪息风平。于是一船人莫不欣喜。 次日,舟人以船泊岸,王勃买金钱十万下船,复至夜来风起之处焚化,船乃前进。 后来罗隐先生到此,曾作八句诗道:“江神有意怜才子,倏忽威灵助去程。一夕清风雷电疾,满碑佳句雪冰清。直教丽藻传千古,不但雄名动两京。不是明灵祐祠客,洪都佳景绝无声。” 王勃亲远任海隅,策骑往省,至一驿舍,欲求暂歇。方询问驿吏,忽闻驿堂上一人口呼:“王君,久不拜见,今日何由至此?”王勃闻言大惊,视之,略有面善,似曾相识,忘其姓名。只见其人道:“王君何忘乎?昔日洪府相会,学士宇文钧也。”勃大喜,乃整衣而揖。遂邀王勃同坐,叙话间,命驿吏献茶。茶罢,学士道:“某想昔日洪府之乐,安知今日有海道之忧,岂不悲哉!”王勃道:“学士因何至此?”学士道:“钧累任教授,后越阙为右司谏官。唐天子欲征高丽,钧直谏,触犯龙颜,将钧迁于海岛。千里独行,方悲寂寞,何期旅邸,得遇故人。某有《迁客诗》一首,为君诵之。诗曰: 万里为迁客,孤舟泛渺芒。 湖田多种藕,海岛半收粮。 愿遂归秦计,劳收辟瘴方。 每思缄口者,帝德在君旁。” 王勃道:“有犯无隐,事君之礼。学士虽为迁客,直声播于千古矣!”遂答诗一首。诗曰: 食禄只忧贫,何名是直臣! 能言真为国,获罪岂惭人。 海驿程程远,霜髯日日新。 史官如下笔,应也泪沾巾。 当夜二人互相吟咏,至半夜同宿于驿舍。次日学士置酒管待王勃毕。至第三日学士邀勃同行,俄然天色下雨,复留海驿。二人谈论,终日不倦。至第五日,方始天晴,二人同下海船,饮食宿卧,皆于一处。船开数日,至大洋深波之中,忽然狂风怒吼,怪浪波番,其舟在水,飘飘如一叶,似欲倾覆,舟人皆大恐。学士宇文钧心中大惊,骇叹道:“远谪海隅,不想又遭风波,此实命也!” 王勃面不改容,因述昔年马当山遇风始末,并叙中源水君两次相遇之语,真个是死生有命,富贵在天;风波虽有,不足介意!谈论方终,却见波涛暂息,风浪不生,舟人皆喜。满船之人,忽闻水上仙乐飘然而至,五色祥云从天降下,浮于水面,看看来到王勃船边,众人皆惊。只见祥云影里,幢幡宝盖,绛节旌旗,锦衣对对,绣袄攒攒,花帽双双,朱衣簇簇,两行摆开。前面有数十人,皆仙娥玉女,仙衣灼灼,玉珮珊珊。前有一青衣女童,手执碧符,遂呼王勃道:“奉娘娘之命,特来召子!” 王勃愕然,问女童道:“娘娘是何人也?”女童道:“乃掌天下水籍文薄、上仙高贵玉女吴彩鸾便是。今于蓬莱方丈,翠华居止,其内有马当山水君,举子文章贯古今,特来请子同往蓬莱方丈,作词文记,以表蓬莱之佳景。可速往,不可违娘娘之命!” 王勃道:“与君人神异途,焉有相召之言?我闻生死分定于天,寿算乃阴府所主,岂有玉女召我作文?何召之有?吾实不从!”道罢,女童道:“君如不去,中源水君必自至矣!”道犹未了,只见一朵乌云,自东南角上而来,看看至近,到于船边,从空坠下。就水面之上,见一神人,头戴黄罗包巾,身穿百花绣袍,手仗除妖七星剑,高声大叫:“王勃!吾奉蓬莱仙女敕,召汝作文词,何不往也?况中源水君亦在蓬莱赴会,今众仙等之久矣!子亦有仙骨之分,昔日你曾庙下题诗,愿伴清幽,岂可忘之!” 王勃听言自思:“马当山中源水君曾言日后遇于海岛,岂非前定乎?”遂忻然道:“愿从命矣!”神人见说,遂召鬼卒牵马来至舟侧。王勃甚喜,亦忘深渊,意为平地。乃回身与学士及满船之人作别,牵衣出舱,望水面攀鞍上马。但见乌云惨惨,黑雾漫漫,云霄隐隐,满船之人及宇文钧学士无不惊骇。回视王勃,不知所在。 须臾,雾散云收,风恬浪静,满船之人俱各无事,唯有王勃乃作神仙去矣! 从来才子是神仙,风送南昌岂偶然! 赋就滕王高阁句,便随仙仗伴中源。 (《醒世恒言》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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