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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卷 张廷秀逃生救父(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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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且说张文秀自到河南,已改名褚嗣茂。褚长者夫妻珍重如宝,延师读书。文秀因日夜思念父母兄长,身子虽居河南,那肝肠还挂在苏州,那有心情看到书上。眼巴巴望着褚长者往下路去贩布,跟他回家。谁知褚长者年纪老迈,家道已富,褚妈妈劝他弃了这行生意,只在家中营运。文秀闻得这个消息,一发忧郁成病。褚长者请医调治,再三解劝。约莫住了一年光景,正值宗师考取童生。 文秀带病去赴试,便得入泮。常言道:福至心灵。文秀入泮之后,到将归家念头撇过一边,想道:“我如今进身有路了,且赶一名遗才入场。倘得侥幸连科及第,那时救父报仇,岂不易如翻掌!”有了这般志气,少不得天随人愿,果然有了科举,三场已毕,名标榜上。赴过鹿鸣宴,回到家中拜见父母,喜得褚长者老夫妻天花乱坠。那时亲邻庆贺,宾客填门,把文秀好不奉承。多少富室豪门,情愿送千金礼物聘他为婿。文秀一心在父亲身上,那里肯要。忙忙的约了两个同年,收拾行李,带领仆从起身会试。 褚长者老夫妻直送到十里外,方才分别。在路晓行夜宿,非止一日,到了京都,觅个寓所安下。也是天使其然,廷秀、文秀兄弟恰好作寓在一处,左右间壁,时常会面。此时居移气,养移体,已非旧日枯槁之容了。然骨韵犹存,不免睹景思形。只是一个是浙江邵翼明贵介公子,一个是河南褚嗣茂富室之儿,做梦也不想到亲弟兄头上。不一日,三场已毕,同寓举人候榜,拉去行院中游串,作东戏耍。只有邵、褚二人,坚执不行。 褚嗣茂遂于寓中,治贴邀请邵翼明闲讲,以遣寂寞。两下坐谈,愈觉情热。嗣茂遂问:“邵兄何以不往曲中行走?莫非尊大人家训严切?”翼明潸然下泪,答道:“小弟有伤心之事,就是今日会试,亦非得已,况于闲串,那有心情!只是尊兄为何也不去行走?如此少年老成,实是难得。”嗣茂凄然长叹道:“若说起小弟心事,比仁兄加倍不堪。还仗仁兄高发,替小弟做个报仇泄恨之人。” 翼明见话头有些相近,便道:“你我虽则隔省同年,今日天涯相聚,便如骨肉一般,兄之仇,即吾仇也。何不明言,与小弟知之?”嗣茂沉吟未答。连连被逼,只得叙出真情。才说得几句,不待词毕,翼明便道:“原来你就是文秀兄弟,则我就是你哥哥张廷秀!”两下抱头大哭,各叙冒姓来历。且喜都中乡科,京都相会。一则以悲,一则以喜。 分明久旱逢甘雨,赛过他乡遇故知。 莫问洞房花烛夜,且看金榜挂名时。 春榜既发,邵翼明、褚嗣茂俱中在百名之内。到得殿试,弟兄俱在二甲。观政已过,翼明选南直隶常州府推官,嗣茂考选了庶吉士,入在翰林。救父心急,遂告个给假,与翼明同回苏州。一面写书打发家人归河南,迎褚长者夫妻至苏州相会,然后入京,不题。弟兄二人离了京师,由陆路而回。 到了南京,廷秀先来拜见邵爷,老夫妻不胜欢喜。廷秀禀道:“兄弟文秀得河南褚长者救捞,改名褚嗣茂,亦中同榜进士,考选庶吉士,与儿同回,要见爹爹。”邵爷大惊道:“天下有此奇事,快请相见!”家人连忙请进。文秀到了厅上,扯把椅儿正中放下,请邵爷上坐,行拜见之礼。邵爷那里肯要,说道:“岂有此理!足下乃是尊客,老夫安敢僣妄?”文秀道:“家兄蒙老伯收录为子,某即犹子也,理合拜见!” 两下谦让一回,邵爷只得受了半礼。文秀又请老夫人出来拜见。邵爷备起庆喜筵席,直饮至更余方止。次日,本衙门同僚知得,尽来拜访。弟兄二人以次答拜。 是日午间小饮,邵爷问文秀道:“尊夫人还是向日聘在苏州?还是在河南娶的?” 文秀道:“小侄因遭家难,尚未曾聘得。”邵爷道:“原来贤侄还没有姻事。老夫不揣,止有一女,年十六岁了。虽无容德,颇晓女红。贤侄倘不弃嫌,情愿奉侍箕帚。”文秀道:“多感老伯俯就,岂敢有违!但未得父母之命,不敢擅专。” 廷秀道:“爹爹既有这段美情,俟至苏州,禀过父母,然后行聘便了。”邵爷道:“这也有理。”正话间,只听得外边喧嚷。教人问时,却是报邵爷升任福建提学佥事。邵爷不觉喜溢于面,即吩咐家人犒劳报事的去了。廷秀弟兄起身把盏称贺。 邵爷道:“如今总是一路,再过几日同行何如?”廷秀道:“待儿辈先行,在苏州相候罢!”邵爷依允。 次日,即雇了船只,作别邵爷,带领仆从,离了南京。顺流而至,只一日已抵镇江。吩咐船家,路上不许泄漏是常州理刑,舟人那敢怠惰。过了镇江、丹阳,风水顺溜,两日已到苏州,把船泊在胥门马头上。弟兄二人只做平人打扮,带了些银两,也不教仆从跟随,悄悄的来到司狱司前。望见自家门首,便觉凄然泪下。 走入门来,见母亲正坐在矮凳上,一头绩麻,一边流泪。上前叫道:“母亲,孩儿回来了!”哭拜于地。陈氏打磨泪眼,观看道:“我的亲儿,你们一向在那里不回?险些想杀了我!”相抱大哭。二子各将被害得救之故,细说一遍。又低低说道:“孩儿如今俱得中进士,选常州府推官,兄弟考选庶吉士。只因记挂爹妈,未去赴任,先来观看母亲。但不知爹爹身子安否?” 陈氏听见儿子都已做官,喜从天降,把一天愁绪撇开,便道:“你爹全亏了种义,一向到也安乐。如今恤刑坐于常熟,解审去了,只在明后日回来。你既做了官,怎的救得出狱?”廷秀道:“出狱是个易事,但没处查那害我父子的仇人,出这口恶气。”文秀道:“且救出了爹爹,再作区处。”廷秀又问道:“向来王员外可曾有人来询问?媳妇还是守节在家,还是另嫁人了?” 陈氏道:“自你去后,从无个小厮来走遭。我又且日逐啼哭,也没心肠去问道。到是王三叔在门首经过说起,方晓得王员外要将媳妇改配,不从,上了吊救醒的。如今又隔年余,不知可能依旧守节?我几遍要去,一则养娘又死,无人同去;二则想他既已断绝我家,去也甘受怠慢,故此却又中止。你今只记他好处,休记他歹处。总使媳妇已改嫁,明日也该去报谢。”廷秀听了这话,又增一番凄惨,齐答道:“母亲之言有理!” 廷秀向文秀道:“爹爹又不在此,且去寻一乘轿子来,请母亲到船上去罢!”文秀即去雇下。陈氏收拾了几件衣服,其余粗重家火,尽皆弃下。上了轿子,直到河口下船。可怜母子数年隔别,死里逃生,今日衣锦还乡,方得相会。这才是:兄弟同榜,锦上添花;母子相逢,雪中送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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