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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回 提旧事片言回圣意 遇新宠半夜沐君恩(2)


  说罢,拂袖退朝。哈麻此时已闻得消息,又入宫奏道:“太平、韩嘉纳必不容臣兄弟在朝,还请陛下黜臣,以谢二人。”

  顺帝被他们两下一闹,不觉闹上火来,决计将两下里一齐斥逐。便命侍臣拟了两道诏书:一道是免哈麻兄弟官职,出居草地。一道是罢左丞相太平为翰林学士承旨,出御史大夫韩嘉纳为江浙行省平章政事,沃呼海寿谪为陕西廉访副使。诏书既下,朵儿只也就不能安于其位,自乞退休。顺帝见其所请,命他出镇辽阳,仍任脱脱为右丞相,并管理端本堂事务。这端本堂乃是皇子读书之所,顺帝曾命李好文充任谕德,归赐为赞善,教导皇子,开堂授书。脱脱此时,又复掌握大权,尊荣无比。

  哈麻被黜之后,闻得脱脱复任相位,便故意前去辞行,并诉说太平攻击自己的情形。脱脱听了他一面之词,也不胜代为扼腕,遂劝慰他道:“你虽暂时被黜,有我在朝,决不至永久羁滞。此时且出外居住数日,倘有机会,我当在御前保奏,请勿忧虑!”

  哈麻闻言,知道目的已达,遂即叩谢而去。脱脱将当中书的官吏,一一加以考核,查得参政孔立等,均由太平荐拔,竟不问贤否,一一加以黜退,改用乌古、孙良桢、龚伯遂、汝中柏等为僚属。汝中柏原任左司郎中,素与太平有隙,此时乘机进见脱脱,力言太平罪恶,并称太平之子也先忽都僭娶宗女,勾结诸王,觊觎要职等情。脱脱信了谗言,遂即回邸,草疏参劾太平。奏已草就,正待拜发,适为其母苏国夫人所见,当即正色言道:“我闻太平甚贤,为相之日所行悉系善政,臣民无不感颂!免相以后,朝野均为呼冤,你奈何参弹贤人呢?”

  脱脱道:“此是左司郎中汝中柏所言,想必调查确实,并无虚伪。”

  苏国夫人怫然道:“你如何听信旁人之言遽尔弹劾?安知汝中柏非与太平有隙,捏造一番言语来欺诳你,以为借刀杀人之计么?”

  脱脱闻言,嘿嘿无语。苏国夫人又道:“无论此事是真是假,太平总是贤人,尽可由旁人去参他,你却不可去做这事。况太平与你无怨无恨,你何必去加害于他?”

  脱脱受了责备,还在迟疑不决。苏国夫人不禁怒道:“你如不听我言,从此以后莫再认为母子。”

  脱脱本来甚孝其母,今见老母发怒,如何还敢有违,忙跪下连称不敢!苏国夫人遂即取过案上的奏稿,撕得粉碎。因此一场弹劾案,得以瓦解冰消。不料太平、韩嘉纳等晦气当头,脱脱虽没有纠弹他们,朝廷又降严旨,削夺沃呼海寿官职,流韩嘉纳于尼噜罕,放太平归里。

  太平奉了诏敕,绝不逗留,束装起行。故吏田复,深恐朝廷还要降罪,劝他自尽,保全宗族。太平答道:“我本无罪,理应听天由命,若无故自裁,反似畏罪而死,死亦蒙羞。”

  遂即仆被出都,径回原籍。韩嘉纳生性耿直,受了诬屈,心内已经十分难过,又被仇人诬奏赃罪,加杖一百,然后谪戍。途中历尽苦楚,棒疮又复溃烂,未抵戍所,即便身死。但是太平既未遭脱脱的弹劾,为何朝廷有这样的严谴,并且牵连韩嘉纳、沃呼海寿呢?原来此事的发生,完全出于脱忽思皇后。这脱忽思皇后乃是明宗的妃子,顺帝的庶母。顺帝嗣位之后,推尊脱忽思为皇后。沃呼海寿纠劾哈麻,曾说他出入脱忽思宫闱,越分无礼。

  这一款被脱忽思皇后闻知,如何禁受得住。况自哈麻遣谪,撇下了脱忽思皇后独自一人,孤孤凄凄耐尽了青灯长夜、风清月冷的滋味,更加怀恨无已。遂即入见顺帝,说沃呼海寿受了太平、韩嘉纳两人的指使,平白地含血喷人,诬蔑自己,若不加以洗雪,还有何颜可以见人。一面说着,一面哭着。顺帝见她这般情形,深为可怜,即下严旨,治太平等罪,以致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出来。

  太平既去,顺帝仍复信用脱脱,授职为右丞相,其弟也先帖木儿亦升授御史大夫。兄弟两人,并居要津,显赫无比,满朝臣子,无不前来迎合意旨。其时中统至元等钞币,流行日久,伪钞甚多,小民受累,不堪言喻。脱脱目击流弊,意欲改革旧制,更立新钞。吏部尚书偰哲笃建议更造至正交钞,以钞为母,以钱为子。脱脱乃集台省两院共议可否。诸人直唯唯诺诺,无所可否。独有国子祭酒吕思诚道:“钱为本,钞为辅,母子并行,乃是定理。如何可以倒置?且人民皆喜藏钱,不喜藏钞,若增新币,必至钞愈多,钱愈少,下之则病民,上之则病国,其弊何可胜言。”

  偰哲笃辩驳道:“至元钞,伪币太多,人民受害无穷,更造新钞,正所以便民,如何反说是病民呢?”

  思诚道:“至元钞何尝是伪,乃是奸人牟利仿造,所以伪钞日多。公试想旧钞流行了如许时候,人民均已熟识,尚有伪钞搀杂,一旦更行新钞,人来及认识,无从辨别真假,伪钞更易搀杂,岂非为奸人推广作伪的途径么?”

  偰哲笃道:“钱钞并行,便可无此弊病了。”

  思诚作色言道:“钱钞并行,不论轻重,何者为母,何者为子,公不明财政,徒逞一己私意,摇唇鼓舌,取媚大臣,迎合宰执,如何使得?”

  偰哲笃被他说着毛病,羞惭满面,勉强转问道:“你休出口伤人,任意诬蔑,我且问你,既不赞成更造新钞,却有何法可以弭患?”

  吕思诚道:“我无他法,只有三个大字。”

  偰哲笃道:“是哪三个字?”

  思诚大声道:“行不得!行不得!”

  脱脱见两人争执不已,便出为解劝,但说容待缓议,思诚方始退出。脱脱之弟也先帖木儿道:“吕祭酒的议论,未尝没有是处。但在庙堂之上,厉声疾色,太觉失体了。”

  脱脱闻言,连连点头。那些台谏,最是善瞧颜色,他们见脱脱深善也先帖木儿的言语,又要借此迎合脱脱之意,遂于会议散后,连夜草成奏章,次日递进,纠劾吕思诚狂妄任性,在庙堂会议之地,厉声疾色,全无大臣体制,应请明正其罪,以儆效尤,而维体制。这疏上去,有旨迁思诚为湖广行省左丞,竟用偰哲笃之议,更造至正新钞,颁行天下。就这一来,钞愈多,钱愈少,物价飞腾,昂至十倍,所在郡县,皆以物品互相交易,公私所积的钞币,一律壅滞,币制大壤,国用益困。那假币之害,已经使朝廷人民交受其困了。偏生还有大事发生出来,使元廷竟因此事的发生,以致亡国之祸。

  你道是什么事情如此厉害?并非别事,就是人人知道的黄河。其时黄河屡次决口,延及济南、河间,大为民害。脱脱又召集群臣,会议治河之法。众大臣纷纷议论,莫衷一是。工部郎中贾鲁方才授职都水监,探察河道,留意要害。他便建议道:“欲弭黄河之患,必须塞北疏南,使复故道。”

  众大臣对于水利都茫无头绪,听了贾鲁的议论,不明了如何是塞北,如何是疏南,黄河的故道,在于何处,应该要多大的工程,才能恢复从前的故道,所以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齐嘿嘿无言。脱脱见众大臣束手无策,只有贾鲁一人滔滔汩汩议论不穷。并且他新授了都水监,考察河道必有经验,所说的话当可施行。遂令贾鲁估算,约需若干经费,要兴多大工程才能塞北疏南,复归故道。贾鲁奉命,核算了回报道:“欲使河流合并淮水,从故道出海,工程甚为浩大。现在约略计算,至少需用兵民二十万人,方可动工。兴工之后,更须增加民夫,此时尚难预定,必至临时,始能估计。”

  脱脱听得工程如此浩大,倒也不免吃惊。未知脱脱依从贾鲁的建议否,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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