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历史演义 > 元宫十四朝演义 | 上页 下页
第七十一回 称兵犯阙祸延灭族 逼君弑后殃及深宫(1)


  话说太后接报,知道妥欢帖睦尔已到京师,便命太常礼仪使备了卤薄,偕同文武百官,前往迎接。燕帖木儿病已痊愈,也乘马同行。既抵良乡,已接着御驾,各官都在道旁俯伏,只燕帖木儿自恃功高,不过下马立着。妥欢帖睦尔年才成童,前时曾见过燕帖木儿的威仪,至此又复晤着,容貌虽憔悴了许多,但余威尚在,未免可怕,竟尔掉头不顾。嗣经阔里吉思在旁密启道:“太平王在此迎驾,陛下应念老臣,格外敬礼。”

  妥欢帖睦尔闻言,无可奈何,下马与燕帖木儿相见。燕帖木儿屈膝请安。妥欢帖睦尔也答了一揖。阔里吉思复宣谕百官免礼。于是百官皆起。妥欢帖睦尔遂即上马,燕帖木儿也上马从行。既而两马并驰,不先不后,燕帖木儿扬着马鞭,向妥欢帖睦尔道:“嗣皇此来,亦知迎立的意思,始自何人?”

  妥欢帖睦尔默然不答。燕帖木儿道:“这是太后的旨意。从前扎牙笃皇帝,遇疾大渐,遗命舍子立侄,传位鄜王,不幸即位未几,遽尔崩殂。太后承扎牙笃皇帝余意,以弟殁兄存,所以遣使迎驾,愿嗣皇鉴察。”

  妥欢帖睦尔仍是无言。燕帖木儿道:“老臣历事三朝,感承厚遇,每思扎牙笃皇帝大公无我,很是敬佩。所以命立鄜王,老臣不敢违命。此次迎立嗣王,老臣亦是很赞同。”

  语至此,眼睁睁的瞧着妥欢帖睦尔。不意妥欢帖睦尔仍然不答。燕帖木儿不觉动恼,勉强忍住,复语道:“嗣皇此番入京,须要孝敬太后。自古圣王皆以孝治天下,况太后明明有子,乃甘心让位,授与嗣皇,太后可谓至慈。嗣皇可不尽孝么?”

  说至尽孝两字,不由的声色俱厉。那妥欢帖睦尔总是一言不发,好似木偶一般。燕帖木儿暗叹道:“看他并不是傀儡,如何寂不一言,莫非明宗暴崩,他已晓得我等密谋,看来此人居心很不可测。我在朝一日,总不令他得志,免得自寻苦恼呢。”

  乃不复再言,唯与妥欢帖睦尔并驾入都。

  至妥欢帖睦尔入见太后以后,燕帖木儿又复入宫,将途次所陈的言语详述一遍,复向太后道:“臣看嗣皇为人年龄虽稚,意见颇深,若使专政,必有一番举动,恐于太后不利。”

  太后道:“既已迎立,事难中止,凡事只由天命罢。”

  燕帖木儿道:“先事防维,亦是要着。此刻且留养宫中,看他动静如何,再行区处。且太后预政有日,延臣并无间言,现在不如依旧办理。但说嗣皇尚幼,朝政仍取决太后,哪个敢来反抗呢?”

  太后犹豫未决。燕帖木儿道:“老臣并非怀私,实为太后计,为天下计,总要慎重方好。”

  太后淡淡的应了一声,燕帖木儿告退。越日,由太史密奏太后,略言迎立嗣皇,实不应立,立则天下必乱。太后似信非信,召太史面诘,答称凭诸卜筮,于是太后亦迟疑不决。自正月至三月,国事皆由燕帖木儿主持,表面上总算禀命太后,妥欢帖睦尔留居宫中,名目上是后补皇帝,其实如没有一般,因此神器虚悬,大位无主。燕帖木儿心尚未惬,总想挤去了他方得安心。奈一时无从发难,不得已迁延过去。前平章政事赵世延平时与燕帖木儿很是亲昵。燕帖木儿尝以心腹相待,日相过从。至此见燕帖木儿愁眉不展,也尝替他担忧,因当时无法可施,只好借着花酒,为他解闷。

  一日,邀燕帖木儿宴饮,并将他家眷也招了数人,一同列席。又命妻妾等亦出来相陪。男女杂沓,履舃交错,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任你燕帖木儿如何忧愁,至此也不觉酒入欢肠,目动神逸。四面一瞧,妇女却也不少,有几个是本邸眷属,不必仔细端详;有几个是赵宅后房,前时也曾见过,姿貌不过中人,就使年值妙龄,毕竟无可悦目。忽见客座右首,有一丽姝,荳蔻年华,丰神独逸,桃花面貌,色态俱佳。当醉眼模糊的时候,衬着这美色越觉眼花缭乱,心痒难搔,便顾着赵世延道:“座隅所坐的美妇系是何人?”

  世延向座右一瞧,又指语燕帖木儿道:“是否此妇?”

  燕帖木儿头首称是。世延不禁微笑道:“此妇与王爷夙有关系,难道王爷未曾认识么?”

  这话一出,座隅妇人,已经听着嗤嗤的笑将起来,就是列坐的宾主晓得此妇的来历,大都为之解颐,顿时哄堂一笑!燕帖木儿尚摸不着头脑,徐问世延道:“你等笑我何为?”

  世延忍着笑道:“王爷若爱此妇,尽可送与王爷。”

  燕帖木儿道:“承君美意,但不知此女究竟是谁?”

  世延道:“王爷可瞧得仔细么?这明明是王爷宠姬,理应朝夕相见,如何转不认识?”

  燕帖木儿闻言,复抽身离座,至少妇旁详视一番,自己也不觉粲然,便向世延道:“我今日贪饮数杯,连小妾鸳鸯都不相识,难怪座客取笑呢。”

  世延道:“王爷请勿动手,妇人小子哪里晓得王爷苦衷。王爷为国为民,日夕勤劳,虽有姬妾多人,不过后房补数,所以到了她处,转似未曾相识哩。”

  燕帖木儿也相对一笑,尽欢而罢,便挈了鸳鸯同舆,循路而归,是夕留鸳鸯侍寝,自在意中,毋庸细说。只燕帖木儿忧喜交集,忧的是嗣皇即位或要追究前愆,喜的是佳丽充庭且图眼前快乐。每日召集妃妾,列坐宴饮,到了酒酣兴至,不管什么嫌疑,就在大众面前,随选一妇,裸体交欢,夜间又须数人共寝。巫山十二,任他遍历。

  看官,你想酒中含毒,色上藏刀,人非金石,怎禁得这般剥削,况且杀生害命,造孽多端,相传太平王厨内,一宴或宰十二马,如此穷奢极欲,能够长久享受么?俗语说得好,铜山也有崩倒的日子。燕帖木儿权力虽隆,究竟敌不过铜山,荒淫了一二个月,渐渐身子尩瘠,老病复发,虽有参苓,也难收效。

  运退金失色,时衰鬼来欺。燕帖木儿从不信鬼,至此也胆小如鼠,日夜令人环侍,尚觉鬼物满前。一日,方扶杖出庭,徐徐散步,忽大叫一声,晕倒地上。左右连忙扶起,舁入床中,他却不省人事,满口里胡言诞语,旁人侧耳细听,皆是自陈罪状,悔泣不休。忙从太医使中延请了数位名手,共同诊治,大众都是摇手,勉勉强强的公拟一方,且嘱王府家人道:“此方照饮,亦只可少延数日,看来精神耗尽,脉象垂绝,预备后事要紧。我等是无可为力了。”

  自王妃八不罕以下,俱惶急异常,俟进药后,却是有些应验。燕帖木儿溺了一次瘀血,稍觉神气清醒,但见妃妾等环立两旁,还有子女数人并立着,便喘吁吁的道:“我与你等要长别了。”

  八不罕接着道:“王爷不要这般说。”

  燕帖木儿道:“夫人,夫人,你负泰定帝,我负夫人,彼此咎由自取,尚复何言!”

  八不罕不禁垂泪。燕帖木儿复道:“人生总有一死,不过我自问生平许多抱歉,近报在身,远报在子孙。这是不易至理,悔我前未觉悟哩!”

  正在诉别的时候,外面已有无数官员,皆来问疾。燕帖木儿传命请入,谈了几句,问及太傅伯颜却没有来。燕帖木儿不禁叹息道:“一生一死,乃见交情。我当初待伯颜何等的热心,现在我病已绝望,他竟视同陌路,可见生死之交,是不容易的。”

  大众听了无言可答,只得略略宽慰数语,辞别而出。燕帖木儿又召其弟撒敦,儿子唐其势、塔剌海来至病榻之前,嘱咐了后事。又复长叹道:“炎炎者灭,隆隆者绝。”

  说到这里,忽然痰已壅上不能再说,刹那之间面色骤变,双目俱睁,口中喃喃的道:“先帝先后恕臣,臣去,臣去。”


梦远书城(guxuo.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