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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德报德上官朴免祸(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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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江府娄县韦子琇,以丞倅宦游山左,得青州之乐安主簿,家小侨居于青,自以一琴、一鹤赴任,不半载卒于任所,宦囊如洗。一妻一女,由青州奔至丧次殓毕,舆櫬不能归里,遂瘗乐安。母女二人,茕茕无依,艰苦万状,以女红佐薪米,每至缺乏,贫病交迫,继而转徒靡定,流离东昌。有聊城尉署内招乳媪,急往投之,其女偕往,谓自此可免饥寒矣。不久,尉挂冠去,母女仍大窘。有怜之者,令入澣衣局,终日任劳,渐获安燠,忽又卧病,并澣衣局亦不能执役,母女束手待毙。又值岁荒,只得卖女与一富商作小鬟,得银四两,正将诀别,母女抱头而哭。 忽有一人,来问其故,母具告之,其人恻然,拂袖而去。少时,案上得银一锭,知为此人所赠,欲追谢,已不知所往。母乃还富商之银,骨肉保聚,相赖以生,而终以不识赠银之人为憾。有知之者曰:“此高唐州上官朴也,其人好行隐德,往往有不令人知者。” 且说上官朴,字太贞,博学能文,然不事章句,好击剑,落落有大志,慷慨重义,乡里多德之。 夕有偷儿入其家,被拿,责之曰:“堂堂五尺,何甘作梁上君子?” 偷儿泣拜曰:“母老家贫,千里投亲不遇,路无资斧,不能归故乡耳。若蒙恕有,誓当自新。” 上官朴闻之动心,乃曰:“穿窬之行,不可再也。” 取银十两与之,偷儿拜谢去,家中仆役,无不笑以为愚。 一日泊舟临清江下,夜静,闻邻舟哭声,迹其所在,至最远一舟得之,见一男子,白皙而修,望月而泣,叩以故。其人姓方,名连茹,徐州砀山人也,曾隶辽阳镇都督麾下,因至常州无锡等处,为都督运河粮,中途闻家中母病垂危,拭目以等永诀,欲赴辽阳则不孝,欲归砀山则不忠,心中如碎,是以悲耳。上官朴问:“同行几人?” 连茹曰:“仆某一人。” 又问,“河粮,他人可代运否?” 连茹泣曰:“长河数千里,干系非轻,谁肯代为任者?” 上官朴遂力肩其事,渭曰:“某高唐州上官朴也,辽阳一役,某任之,决不负公。文簿册籍等项,速速交出,汝星夜直归砀山。以尽人子终天之念。” 方连茹一闻此言,五体投地,谢曰:“感君高厚,实同再造,此间河粮二千三百五十八斛,号船五十只,船户人名,册籍可稽,札付批文等类概以交君,沿途无碍。但都督袁珙,素极傲岸、峻急,因目下真定刘勇士余党窜登莱间,其势复张,朝廷欲行剿除,急需军饱,海道太缓,命某度淮,倍道而进,至天津营交纳。君至彼处,先见刘参军,直陈某意,自有方略,” 言毕开船,匆匆而去。上官朴待至天晓,唤集船户,遂名点查,并道已意,顺风开舟,不日直达天津,至参军衙内投文交割。参军刘孝德,命粮官验过米色,登时收楚,立传方记室入见,上官朴坦然直入。孝德一见愕然,上官朴参谒已毕,备陈颠末,自言:“愿伏庙代之罪,以尽彼人子之心。” 刘孝德回嗔作喜曰:“足下乃诚实君子也,倾盖相逢,素无一面,能寄托大任,可敬可嘉,但方记室之事,某须向幕府处力为周旋,以全足下盛意。” 上官朴称谢。刘孝德请至宾馆,设宴相待,两情相投,备极款洽,饮至更深始出。盖方连茹乃刘孝德之甥,连茹母病垂危,孝德自然极力周全。次日与袁都督说知,都督亦无异言。刘孝德心义上官朴之为人,荐于都督,请重用之。都督用掌书记,旋用为参谋。时登莱业已兴师。袁都督引兵会剿,即命随军听用。 兵过海州、盖州,由金川卫所直达登州。衰都督知会两镇,率兵进剿,一战莱阳,再战旗山,三战海宁州白沙河,追过昌邑,势如破竹。再抵胶东,进劳山,路途渐狭,且多险阻,上官朴谋曰:“连战皆捷,都督之威力矣!宜屯兵险要,先播威德,剿抚并用,不可深入重地。” 袁都督不听,大驱人马,直捣劳山,登莱两支人马,一剿石城蛇皮岭余党,一追焦山豹林等处,惟袁都督所部,迤逦驰去,沿途俱无敌兵阻滞。袁都督喜曰:“贼已入吾掌中矣!” 上官朴又谏曰:“彼虽乌合,恐有诈谋,宜探虚实,待两镇兵至,三路齐进,方保无虞。” 袁都督一股锐气,横捣直冲,有进无退。上官朴十分忧虑,议将人马分作三队,先后继进,即有不测,可相救援。袁都督勉从其策,自作前队;裨将段逵、鲁镐次之;上官朴领后队策应。分拨已定。 袁都督纵马当先,直入谷口。见山路崎岖,并无人影,遂放心前进。正行之间,忽山坳里鼓角齐鸣,贼兵分左右杀出,截断归路。前队陷于伏中,火炮石子、万弩齐发,袁都督虽骁勇,已身带重伤,部下死亡将尽,仰天叹曰:“悔不听上官参谋之言,乃为鼠辈所欺。” 拔剑自刎而死。全军尽覆。一时敌兵蜂拥大出,二队段达、鲁镐力不能支,弃甲抛戈而走。死者枕籍,不计其数。上官朴后队,犹隔数里,闻前军失利,督兵疾进,慌忙迎敌,愈杀愈众,以全军渐次陷没,乃弃马卸甲,杂乱军中而走,敌兵一拥擒住,缚赴大营。当晚大犒三军,欢呼畅饮。 上官朴知已必死,忽一贼直入后帐,四顾无人,竟开囚车,释其缚,悄悄引出后帐,指明山谷,赠以干粮,命速走。叩其姓名,则即向日赠金之偷儿也。再欲问之,惟用手一推,令疾走,不顾而去。上官朴遁出山峪。数日,始遇着残兵,会合段达、鲁镐二将,回至辽阳,人人危惧,静候朝命。时直省平章,业已奏闻世祖。世祖大怒,命将辽阳镇随征大小军官,并登莱二镇将齐逮入京,系狱论罪;另调保定府总兵胡深,镇守辽阳;再命曹州府兵马都监阿沙不花剿贼。旨下,刘孝德叹曰:“可惜上官参谋,为都督所误,岂不冤哉!” 临行时,孝德惟多赠礼物,珍重而别。上官朴等入燕,经三法司会勘得实,以副将段逵、鲁镐失护主将,临阵而逃,致陷全军,论斩;登莱二总兵,分军剿贼,逗留不进,从宽革职,军前赎罪立功;参谋上官朴,虽再三谏阻,计议未行,然已充后队,不能救援。与失律同科,拟决监候;袁珙愎谏丧师,虽阵亡不与荫袭,请旨定夺。上官朴闷坐天牢,日待旨下,淹及一年,竟成立决,自叹曰:“华亭唳鹤,东门牵犬,人事大抵如斯,但首丘之悲,未知尸横何处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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