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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王将军巧计杀主 魏丞相私访遗孤(1)


  兀亨、元方兄弟二人,自幼和太宗十分亲近,天真烂漫,太宗看幼年弱弟,也很是顾怜他。但自从世民即了皇帝位以后,张、尹二妃,退处别宫,母亲爱子心切,只怕受太宗的欺凌,便和郭婕妤商议。郭婕妤自承高祖临幸以后,早年得子,便是徐康王元礼。这元礼年纪已有四十八岁,在弟兄辈居长,生性持重,太宗很是看重他。张、尹二妃,便托郭婕妤把元亨、元方兄弟二人,寄在徐康王府中,请元礼保护管教着!

  谁知元礼有一个不成材的儿子名茂的,受封为淮南王,他是元礼的长子,便另立府第。这淮南王却常来徐康王府中,和元亨、元方二人盘桓着;有时骑马射箭,有时鞠球掷枭,凡是奸暴邪僻的事体,都是淮南王引导他们的。这元亨、元方二人,也渐渐跟着学坏了。他兄弟三人在府中,常常瞒着徐康王,和那班年轻的姬妾们通奸。那姬妾们只贪他们年轻貌美,便也把伦常大礼丢在脑后。

  日子久了,这淮南王渐渐地和府中的赵姬勾搭上了。这赵姬原也生有倾国倾城的姿色,是徐康王新纳进府来的。和淮南王两人,一见倾心,背着人偷偷摸摸地弄上了手,只瞒了徐康王一个人的耳目。那元亨、元方弟兄们见了,并不避忌,常在一处调笑取乐。这风声传播出去,那建成的几个儿子,安陆王承道,河东王承德,武安王承训,汝南王承明,钜鹿王承义,也常常到徐康王的府中来鬼混。徐康王看他们都是无父之儿,便也格外看顾些。

  有一天正是盛夏的时候,徐康王午睡醒来,也不唤从人,独自一人步到花园中去纳凉,瞥眼见那大花厅上,这班王爷,每人拥着一个府中的姬妾,在那里调笑戏弄;最惹眼的,见他儿子淮南王怀中却拥抱了一个他最宠爱的赵姬。徐康王大喝一声,这一班男女,各各抱头窜去,独有那淮南王站着不动。徐康王掳袖揎拳,要上去揪淮南王打时,那淮南王力气极大,顺手向他父亲胸着推去,徐康王一个站脚不住,倒下地去,被椅子绊住了脚,那额角碰在柱子上。徐康王心中又气又痛,胸中一阵痰涌,便昏迷过去。

  待清醒过来,自己身体睡在床席上,睁眼看时,屋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徐康王觉得口干舌燥,意欲喝一杯水润润喉,直着声嘶唤着,却不见有人走进屋来。自己挣扎着起来,一个眼昏,又倒下身晕过去了。停了许久时候,悠悠醒来,已是夜半,满院子静悄悄的,屋子里也不点灯火,正万籁无声的时候,忽听得隔房传来一阵男女欢笑的声音,徐康王留神听时,分明是淮南王和赵姬在那里做无耻的勾当。

  徐康王一股气涌上喉咙口来,便也昏昏沉沉地睡去。好不容易,挨到天明,只见一个小奴婢,踅进屋子来。徐康王唤住她,倒一杯水喝下,又命她去把淮南王唤来。眼巴巴地望了半天,才见淮南王走进屋子来,远远地站着。徐康王颤着声说道:“你看俺父子一场份上,如今我病到这步田地,也该替我唤一个医官来医治医治。”

  那淮南王听了,却冷冷地说道:“为王五十年,也心满意足了,何必医治,老而不死,反叫俺看了讨厌!”

  一句话气得徐康王哇地吐出一口血来,又晕厥过去了。从此徐康王睡在床上,奄奄一息,饥寒痛苦,也没有人去照料他。这淮南王依旧和元亨、元方、承德、承道一班荒淫的弟兄,在府中和一群姬妾,寻欢作乐。那徐康王挨到第八日上,竟活活地饿死。

  这消息传到太宗皇帝耳中,十分震怒!当即派司徒校尉,带领御林军,直入徐康王府,把一群王爷捆绑着,捉进宫去。

  太宗皇帝亲自审问。淮南王无可抵赖,便一一招认。太宗吩咐打入西牢,第二天圣旨下来,把淮南王充军到振州地方去。元亨、元方,恕他年幼无知,便永远监禁在西牢中。独有安陆王承道,河东王承德,武安王承训,汝南王承明,钜鹿王承义五人,因他是叛逆之子,如今又做出这荒淫乱伦的事体来,二罪俱发,着司徒校尉,押赴南郊去斩首。宇文士及进宫去奏说:“陛下如今杀建成之子,那元吉之子心中不安,怕旦夕要做出叛逆的事体来,不如斩草除根,趁此把元吉的儿子一并捉来斩首,免却后患。”

  太宗依奏,接着便去把梁郡王承业,渔阳王承鸾,普安王承奖,江夏王承裕,义阳王承度,一齐绑赴校场行刑。那侯君集又开了一张东宫余党的名单一百多人,请太宗按名捕捉。还是尉迟敬德当殿竭力劝阻,说罪魁只有二人,今已连后嗣一齐诛灭,不宜再事株连;倘追求不休,恐反激成祸乱。太宗皇帝便依奏下诏大赦,反把那东宫余党,拣几个有才学的,加他的官,进他的爵。独有那旧太子洗马官名魏徵的,不肯受官。

  这魏徵是唐朝有名的忠义之臣,他平日见高祖或太子有过失时,便尽言极谏。高祖和太子被他说得老羞成怒,要下诏杀他。他却毫不畏缩,依旧劝谏不休;因此高祖在日,见了魏徵,也有几分害怕!后来做了建成太子的洗马官,他见世民功高势盛,便有压倒东宫之势,却暗暗地劝建成须早早下手,除去世民,免却日后之患。如今建成果然死在太宗手里,他便逃回家乡,隐居不仕。太宗皇帝却派人四处寻访,把这个魏徵寻来。

  那魏徵入朝,见了太宗,长揖不拜。太宗喝问:“何得在先太子跟前,斥寡人为奸险之徒,离间我兄弟?”

  魏徵听了,冷笑一声说:“先太子若肯听臣言,何至有今日之祸。先太子秉性拙直,不如陛下之善于逢迎取巧,能得人心。然直者为君子,巧者为小人,窃为陛下不取也。”

  太宗见魏徵直斥他是小人,不觉勃然大怒!说道:“汝说寡人逢迎取巧,有何凭证,快快说来?若有半点差池,休怨寡人辣手。”

  那魏徵不慌不忙地说道:“陛下杀死先太子以后,深恐太上皇加罪于陛下,陛下在延德宫见太上皇之时,正当盛暑,太上皇坐在东轩,开胸纳凉。陛下跪在太上皇膝前,太上皇只说得一句:‘骨肉相残,可恨可悲!’陛下无言可对,只以口吮着太上皇乳头,假作悲泣,这便是逢迎取巧之道,这情形陛下犹记得否?”

  魏徵话才说完,宇文士及接着说道:“先太子今已无道伏诛,万岁神圣聪明,谁不敬服,汝何得当殿无礼?”

  魏徵大声说道:“昔管仲为子纠臣,曾射桓公中钩,今臣仅为先太子分辩了几句,何得谓臣无礼?”

  太宗见魏徵如此刚直,即转怒为喜,忙以好言抚慰。即下旨与王珪同领谏议大夫之职,以后如遇有朕不德之事,许汝尽言极谏,当即退朝回宫。

  接着便有侯君集进宫来请见,太宗在书房召见,问有何要事?侯君集当即从衣袖中献上一封密书来,太宗接在手中看时,原来是庐江王瑷,寄与先太子建成的密书;信上面的话,是唆使建成、元吉二人,速速谋害太宗的话。太宗看了大怒说道:“此人不可不除。”

  侯君集奏说:“陛下不如着人去悄悄地把庐江王唤进京来,再明正其罪。”

  太宗便打发通事舍人崔敦礼,捧着诏书,驰赴幽州,见了庐江王,只说太宗有要事相商,速即入朝。

  那庐江王自己做下亏心事,终觉心中不安。他一面安置崔敦礼,一面退入府中,忙去召王将军进府来商议。这庐江王瑷,原是太祖的孙子,高祖的从弟,太宗的从叔,依例得封王爵。

  从前曾奉高祖之命,与赵郡王孝恭,合力征讨萧铣,又调掐州总管。因刘黑闼势大,不能安守,便弃城西走。高祖改任瑷为幽州都督,又虑瑷才不能胜任,特令右领军将军王君廓帮助他看守城池。这王君廓原是一名大盗,勇猛绝伦,投降唐朝以后,颇有战功。庐江王依他为心腹,把妹子嫁与王将军,原是联络交情的意思。从此庐江王遇有机密事体,便与王将军商议。如今见太宗召他入朝,便也去把王将军唤进府来商量着。

  在庐江王的意思,从前自己是反对太宗的,曾有信札和先太子来往着,说着谋害太宗的事体。如今太宗忽然来召唤,怕是旧案重翻,当下便把这个意思,和王将军说了。谁知王将军听了庐江王的话,心中忽然变了主意,当下便说道:“当今皇上,居心叵测,事变之来,原不可料;但大王为国家宗亲,受命守边,拥兵十万,万不能轻易入朝。大王如决欲入朝,恐不能免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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