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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旧婢仗义赎尸 孽子褫官伏罪(4)


  法司又于二月间,将勘问五虎五彪的招款,拟定罪具奏道:

  国家立法,百司所以律身。故奉法惟谨,不敢趋权开贿赂之门;守法不阿,何至杀人为媚奸之具。乃有身居缙绅之列,名为彪虎之凶,若李夔龙、田尔耕者。钦奉明旨,再将纠参之疏清查究,其参五虎,有谓典铨不公,李夔龙立地为常,皆知挟卖官之资,以至 吴纯夫不数月便跻卿贰,虽蔡邕一岁九迁,速不过是。又与崔呈秀受孙织锦银六千两,有谓河南道报升,呈秀欲推倪文焕,必俟其差满时始具题坐补。又与呈秀植党骗财,赃至巨万。有谓田吉已被激变良民之参,瓦全已幸。乃三载曹郎,骤至尚书极品,满载而归。总之如圣明云:“附权骤擢,机锋势焰,赫奕逼人。”足以蔽其罪矣。按《律例》云:“职官受赃至满贯者,罪应绞,减等发边远充军。”

  如吴纯夫以六千计,倪文焕以万计,皆明明私受,列于参疏,可以追缴。至于李夔龙、田吉,虽疏中赃数未开,乃一称挟卖官之赀,一称累陶朱之富,非纳贿何以至此。既经参劾,难以轻宥。二犯应各追赃二万。众犯事同一体,俱应遣戍,以警官邪。乞敕行该抚追比,以助边需。赃完日发遣可也。至于五彪--有谓田尔耕、许显纯、孙云鹤、崔应元、杨寰等,狐假鸱张,戕害多命,皆出于二人之手。许显纯鞭扑缙绅,淋漓血肉,尸伤虫钻,绝不一瞬。许显纯署镇抚司,田尔耕掌锦衣卫,忠贤草菅人命,皆二人为门下之刽子手。许显纯、孙云鹤、杨寰、崔应元等,网罗煅炼,株连无轲,惨于炮烙,冤魂摄于公庭。受害如杨涟、左光斗、周顺昌等十余人,皆毙于镇抚之狱。总如明旨云:“受指怙威,杀人草菅,幽囚缙绅,沉冤莫白。”足以蔽其轴矣。按《律》:“以官刑勘人因而致死者,罪应斩。同僚知情共助者同罪。不致死者减等。杖一百,流三千里。武职官发边远充军。”

  许显纯、田尔耕系掌印参勘之官,应照《律》议斩。崔应元等共在勘问之列,应照末减例,尽投之边裔,以御魑魅可也。谨奏。

  ***

  旨下:“奸逆盗权,阴谋叵测,凡厥党羽,尽当严惩。五虎五彪,既会勘明确,着行文与该抚照数追赃,缴完日,即于该处概行处决。追缴各犯诰敕,以为附权蠹奸之戒。”

  命下,行文各省遵行。正是:

  张牙舞爪佐奸权,多少忠良丧九泉。
  机阱一朝还自陷,问君入瓮有谁怜。

  不惟驱除了几个大奸,又剪除了一班羽翼,朝廷肃清,一时整理。

  还有那说杨、熊诸党的人不该起用,这还是“门户”二字未化。但那班忠臣,身死之惨,追比之苦,皇上久已洞鉴。一日,就户部郎中刘应选本上批出道:“逮死诸臣,所追赃银其已经奏报者,着该抚按册给还;其未完者,概行蠲免,家属等着俱释放。追赃一事,拖累堪怜,如熊廷弼之妻,杨涟之母,俱着宽释。其梅之焕、程注着该抚即与查豁具奏。”

  翰林院编修倪元璐又上疏道:“门户二字宜破,不可以讲学锢人,如已故赵南星、邹元标,俱当于清介中议。”

  这本一上,便是大翻从前积案。他条奏极明,议论极正,其中备说:“杨涟之死,为劾忠贤;缪昌期为代杨涟删润本稿;万燝为论忠贤;李应升为申救万燝并阻忠贤陵土叙功;魏大中为不肯与阉奸通谱为侄;周顺昌为魏大中寄子;左光斗、袁化中、周朝瑞皆为触奸;高攀龙为劾崔呈秀贪赃;夏之令为奸细傅孟春之事,与呈秀相忤;周起元、黄尊素俱是太监李实诬害。此数人者俱系为国锄奸,无轴受害,并无赃证,何为朋党?况魏良卿招词内说是因挟私枉害,极是明白。”

  皇上见了,不觉恻然道:“移宫一事,也是人臣忧国防微之苦心。杨涟劾他二十四款,款款皆真,他上本明说与奸托势不两立,竟被他惨刑所害,以至家破人亡,八旬老母追比几死!至如高攀龙死以执法,其余皆因触忤奸权。今逆托已诛,诸臣若不隆加赠谥,则无以鼓劝后人。”

  遂传谕各衙门道:“朕承祖宗基业,嗣统大宝,夙夜思维,锐精图治。稔知臣恶魏忠贤等,窃先帝之坏灵,擅朝廷之威福,密结群奸,矫诬善类。稍有忤触,即行惨杀,年来戕害剎夺不知凡几。幽囚蔽日,沉冤弥天,屈郁不伸,上干元象,以致星殒地裂,岁祲兵连,不可谓非逆辈所致。今元恶典刑已极,臣民之怨稍舒。而在狱游魂,犹郁沉冤未雪,岂足以照朕维新之治意!着各该衙门即将以前杀害诸臣从公酌议,采择官评,有非法禁死情理可悯应褒赠者,即予褒赠;应荫恤者,即予恤荫;其冠夺牵连应复官者复之;应起用者用之;有身故捏赃难结,及家属被累犹羁者,应请开释。勿致久淹狱底,负朕好生之意。呜呼;天网恢恢,无奸不烛;王道荡荡,有侧宜平。朕兹宽恩解郁,咸与昭苏,偕之正直。以后诸臣咸以国事为重,毋寻元黄之角,体朕平明之治。钦此。”

  各衙门奉旨会议,拟将高攀龙加赠太子少保、兵部尚书,谥忠宪,追封四代。杨涟加赠太子少保、兵部尚书,谥忠烈,追封四代。周起元赠兵部左侍郎。苏继欧赠太常寺卿。周顺昌、魏大中俱赠太常寺卿。万燝赠太常寺少卿。袁化中、周朝瑞、周宗建俱赠太仆寺少卿。缪昌期赠詹事府詹事。左光斗赠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刘铎、顾大章、 吴裕中、李应升、黄尊素、夏之令俱赠太仆寺少卿。丁朝学赠侍读学士。张汶赠刑部员外。各追封三代,俱荫一子入监。旨下,依议着将杨涟已追在官赃银八百两,给还其母养赡。可怜一班忠臣,当时虽藁葬荒邱,今日也得重叨谕葬,列石坟前。那些禁锢的子孙才脱去囚衫,换了衣冠,到坟前改葬,焚黄设祭展拜,宣示皇仁。岂不可荣可羡!那个过往的不啧啧称叹道:“这是忠臣之墓。”

  正是:

  死忠原是完臣节,岂为褒封纸一张。
  却喜大奸新伏法,殊恩荣赐九泉光。

  回想当日杨涟劾忠贤的祖墓牌坊上镂龙凤僭似宸居,万燝劾他制模陵寝,今在何处?此时也是荒烟蔓草,与人牧牛放马而已。吏部又将应起用的袁崇焕、文震孟、王永光、霍维华、李思诚等二十余人,又将应起用待缺会推者七十一人具题。批下道:“自古帝王御极,首眷亲亲,嘉与贤贤。财赋系百姓之脂膏,刑法关民生之命脉。鹰鹯搏击,兰蕙诛锄。若不除根,难免再发。张国纪系先帝懿亲,王仲良乃皇祖妣之嫡侄,逆托敢行无忌。张国纪着即名还供职;王祚盛着袭祖职。太监王安系先帝勤劳旧臣,遭诌冤死,着追复原职;荫一侄为锦衣卫千户,所籍家产着给还。许志吉以参革秽吏,投身逆托,鱼肉乡里,几至激变。 吴天荣以奴诬主,冤杀一家,深可痛恨。俱着拿问,严审定罪。黄山着给还吴养春幼子,坐赃免追。许其进逢托图禄,荼毒扬民,亦着拿问治罪,钦赃免追。太监李实逢奸害正,情罪难逭,即着扭解来京。苏杭织造着派外官管理。各差太监俱着撤回,皆派外官更换。各问刑衙门,着刑部清查看刑具,非祖制者概行毁去,不得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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