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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 进谄谀祠内生芝 征祥瑞河南出玺(2)


  赵祥为人老实,且是年纪小,尚且害羞,不好再言。

  隔了几日,姑娘果然备了聘礼送去,择定十二月初八日亲迎。是日亲友毕集,女家先有人来铺设,真个是锦绣重重,金珠灿烂,堂上大开筵宴。一时名士戏作《催妆诗》道:

  盈盈十五嫁王昌,被被花笺列两行。
  千骑使君来作合,一时名士赋催妆。
  神女初离白玉阶,彤云犹拥灾丹台。
  翩翩彩凤迎萧史,仿佛床头溜短钗。
  咫尺天河罢织绡,天风忽忽动金翘。
  定教青鸟传王母,不许乌鸢噪鹊桥。

  晚间花烛熏天,笙歌匝地。新人到门,赵祥盛服亲迎。众女眷簇拥着进房,新郎揭起盖头,行合卺礼。灯下看时,果然十分美丽。但见他:

  蛾眉横翠,粉面生香。妖娆倾国色,窈窕动人心。花钿并现色娇态,绣带飘摇迥绝尘。半含笑处樱桃绽,缓步行时兰麝熏。满头珠翠颤巍巍,无数宝珠环遍体。幽香娇滴滴,有花金缕钿。说甚么楚娃美貌,西子娇容。九天仙女从天降,月里嫦娥出广寒。

  合卺后出来上席,觥筹交错,席散后送房,看新人顽耍,至夜方散,让二人成亲。说不尽软玉温香,娇柔旖旎,赵祥如入天台仙境。三朝,众女眷齐集拜堂,姑娘又摆盛筵款待。新人不独仪容俊雅,更兼德性幽闲,夫妻和顺,如胶似漆,真是朝朝行乐,便忘却了归期。

  不觉光阴迅速,又早春来,只见江梅点雪,岸柳含苞。一日,赵祥对新妇道:“承姑娘情,得结丝萝,何久不见岳翁?”

  新妇道:“妾少失怙恃,寄养外家,与君婚姻,俱是天数。妾亦尚未见翁姑。”

  赵祥道:“我来时才暮秋,今不觉又是春初,恐家中悬望,欲暂别回家省问,不日即来接你。”

  新妇道:“你奉父母之命去省外家,今欲回去,未见外祖而归,何以复命?且不告而娶,二罪难逭。闻此去汴梁甚近,还是先到开封一走,再回家为是。须早早回来,免妾牵挂。”

  夫妻商议停当,来见姑娘说知。

  姑娘道:“郎君来此数月,家中自然悬望。本当令你夫妇同归,既你要先到开封,新妇且缓同行。但是此去却有点是非口舌,须要小心仔细,然亦无碍大事。你到外家,不可说在此处,也不可向外人言及。若到急难时,说亦不妨。”

  随收拾了行李鞍马。新妇拿出一个小小黄罗包袱,包着一件物事,交与赵祥道:“此乃人间至宝,君收藏好了,带回以奉公公。切不可与外人见,恐惹是非。你到家方可开看。他人亦不识此,公公是博雅君子,方识此宝。可收好了,切记!切记!”

  赵祥果然也不看,收起去。夫妻一夜绸缪,到天明起来,收拾完备,辞别姑娘、妻子上路。新妇送至门首,不胜眷恋,对赵祥道:“昨晚之言,切记!你若有急难,可速来此。此地名为凤尾坡,去省城甚近,紧记!”

  二人洒泪分手而别。

  童仆把马领上大路,问人,说离朱仙镇三十里。不半日,早进了夷门,竟投外家来。外公、外婆接见大喜,拜见过坐下。外公问道:“去年腊底,你父亲有信来说,你秋间就来了,一向你在那里的?”

  赵祥道:“因路上受了风寒,卧病不起,适遇友家留住养病,今才平复,始得来此。”

  外婆道:“你在此住些时,先着人送个信与你父母,以免悬望。”

  一面置酒相待。终日有些中表亲戚来候,赵祥一一回拜,日逐各家请酒,不得闲。夜间想起妻子,巴不得即刻回去。

  次日,便辞别,外公、外婆再三相留,只得又住下来。一日,有几个亲戚来约赵祥次日到大相国寺看开宝市。次日早饭后,众人来同去。走过周王府向东不远,便到寺前,却也十分壮丽。但见:

  松阴遮古剎,石径现招提。公字墙尽泳红粉,大雄殿满布金钉。层层宝阙,迭迭楼台。万佛阁并如来殿,朝阳门对藏经楼。铁浮屠高分七级,一层层宿雾留云;铜幡杆铸就千层,一节节披霜溜雨。祖师堂、伽蓝阁东西相向;弥勒殿、文殊台南北争雄。松关竹院依依绿,方丈禅堂处处清。参祥处禅僧开讲,演乐房乐演齐鸣。妙高台上昙花坠,说法坛前贝叶生。正是:

  云遮三宝地,山拥梵王宫。布金远胜檀那国,短碣犹镌贞观年。

  赵祥同众人进了山门,见两边都堆满了客货,甚是闹热。看的、买卖的挨挤不开。到了殿上,只见金珠璀璨,宝贝争辉。殿东设一座官厅,是布政司的委员在此监税。许多牙侩商贾俱捧着宝物在那里交易评价。赵祥同众人挤进去,见两边案上摆得精光夺目。只见:

  珠光映日,宝气连城。珊瑚树曲曲湾环,牟尼珠团团流走。猫睛石、鸦青石间着桃花刺瓣;祖母绿、鸭头绿对着鹧鸪黄斑。玛瑙盘、琥珀杯红光灿烂;水晶壶、玻璃盏冰色澄清。泪珠来粤海,香玉出于阗。鲛鮹精巧本龙宫,文锦光莹分织女。紫磨金赤如火炭,枣瓤金艳若桃花。摆几箱蜀锦秦绒,列数对文犀异贝。千般奇货穷南北,万种珠玑尽海山。

  这些人也有买卖的,也有比赛的。买卖牙侩评定价,当官交兑。比赛的又在一旁。后殿藏经阁下,都摆着齐整酒席。交易定后,即来吃酒,宝货高的便坐上席,直到天晚方散。

  赵祥见了这样热闹,便想道:“这些宝物都是世上有的。我那黄包袱内的物事,妻子说是人间无二的至宝,何不明日也带来一赛?”

  天晚归来。次早取出包袱打开看时,只见重重迭迭四五层绫锦袱子,包着一方白玉图书,约有六寸多阔七寸多高,下镌古篆,全不认得,缺了一角,用金子镶着。想道:“这样一块大玉却也难得,妻子叫我收好,不要擅开,何不带去赛赛?谅亦无碍。”

  早饭后,带了家人,竟到寺中。那官儿才到,众商贾俱捧着宝物,齐集之下,两边衙役悬住人。只见吏员手持白牌道:“赛宝的上来!”

  赵祥望上就走,家人忙来扯时,他已上去了。那官儿问道:“秀才有何宝可赛?”

  赵祥道:“有!”

  向袖中取出锦袱,放在分案上。官儿亲手解开,细细看了一会道:“这却是人间至宝,秀才从何得来?”

  赵祥道:“是小民家传之物。”

  官儿笑道:“此物岂是家传得的?必有来历。”

  赵祥道:“实系家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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