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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谏移宫杨涟捧日 诛刘保魏监侵权(2)


  文武勋戚大臣,于八月四日奉皇太子登极,发政施仁,克绍前烈。首释刘光复于狱,起用原官。次取熊廷弼,垄赐蟒玉,经略辽阳,以期恢复。励精图治,万几无暇。凡内外一切表章,件件亲阅,犹恐下情难达。一月间,施惠政四十余事。谁知天不慭遗,四海无福,圣躬过劳,致成脾泻不起。太医院用尽良心,不能痊可,下询草泽名医进方。有鸿胪寺寺丞李可灼,与专管药料的太监崔文升比邻交好。文升见自己终日用药无效,便去与李可灼计较。可灼入内,取出红丸药六七颗与文升道:“此丸乃异人传授神方,专治虚脱之症。虽至危殆,三服再无不愈的。此方以女子红铅为君,百发百中,管你见效。”

  文升拿了丸药,竟至宫中进御。皇上服下,觉稍稍精神清爽,口称忠臣者再,命赐可灼金帛。俟诸臣退后,可灼复进一丸。谁知不数个时辰,至次日遂大渐了。果使二臣有神方妙药,可以起死回生,亦须具奏,俟太医会同文武大臣议定,依方修合再用,而何以小臣近侍,轻率妄进,如此遂成千古不白之案,可胜罪哉!

  次日即召诸臣及众臣才齐集朝门,时龙驭早已上宾矣。是为光宗。恺悌君子,有道圣人,仅一月而崩。时贤有诗悼之曰:

  廿载青宫育德深,仁心仁政合天心。
  皇天若假岗陵寿,应使膏流四海春。

  九月朔日,光宗升遐。因皇储未定,中外纷纷。此时英国公、成国公、驸马都尉及阁部大臣,俱因应召齐集在乾清宫外。只见管门的内侍持梃忏阻,不放众臣入内。情景仓皇,各怀忧惧。惟给事中杨涟大声道:“先帝宣召诸臣,今已晏驾,皇长子幼小,未知安否,汝等闭宫悬阻,不容顾命大臣入宫哭临,意欲何为?”

  众大臣皆齐声附和,持梃者方不敢阻。众官遂进宫哭临,至大行皇帝灵前行礼。

  哭临毕,即请叩见太子。良久不见出阁,遍问小爷何在,内侍皆言不知。及遇司礼监王体乾,众问道:“小爷何在?”

  体乾道:“在暖阁内。”

  杨涟道:“此时还不出见群臣,何也?”

  体乾道:“咱已屡请,都不放出来。”

  杨涟道:“你引路,我们同去。”

  于是各官跟着体乾到暖阁前,不由通报,竟自请驾。小内侍们犹自乱扯乱嚷,只听得王体乾高声叫道:“小爷在此,各官来见!”

  众官急走到殿前,只见小爷素服面西而立。各官叩见毕,英国公张惟贤上前捧着右手,阁臣方从哲捧着左手,同出乾清宫,来至文华殿上,请正皇太子位。复行五拜三叩头,礼毕,群呼万岁。

  原来小主不出,却是被选侍李氏阻住不放出来,要占据乾清宫,望封母后,想效垂帘听政故事,所以不放皇长子出见。及群臣固请,没奈何只得放出。又命太监李进忠拉住小爷衣服,教他对众官传说:“先帝选侍李氏,诞育皇八妹。自皇妣见弃后,选侍抚视青宫,积劳已久,理宜加封号尊隆。即着该部速议仪注。”

  时吏部尚书周嘉谟、御史左光斗等,俱各上疏说:“选侍既非嫡母,又非生母,何得俨然占居正宫。而殿下反居慈庆宫,殿下仍回乾清宫守丧,次而成大礼。”

  礼部启请九月初六日即皇帝位,选侍之封难以并举,另待选择奏闻,奉令旨依议。

  至初五日,选侍尚据宫,勒请封号。给事中杨涟又奏道:“登极已定,明日既登大位,岂有皇上复处偏宫之理?选侍怙恃垄灵,妄自尊大,实为非法。且人言李进忠、刘逊等擅开宝库,盗取珍奇,岂必欲尽取乃出乎?抑借贵妃名色遂目无幼主乎?况册立虽是先帝遗命,推恩尚在今上,渐不可长,仁不可过。宜敕令选侍内使李进忠、刘逊等,传示内廷,立候移居别殿,安分守礼。而李进忠亦当念三朝豢养之恩,及此报效,毋谓殿下年幼,尚方三尺不足畏也。”

  礼部又奏:“选侍封号,必俟山陵已定,三圣母加号之后乃可举行。”

  此时众官才退至左顺门。忽遇右军都督佥事郑养性,众人说道:“先帝嫔御,恩典自有定例,只宜安分。若再妄求,恐非后福。”

  郑养性唯唯而去。原来李选侍是神宗郑贵妃的私人,朝臣所谓张差之梃不则,投以蔍色之剑者此也。此时选侍骄横,全仗郑贵妃在内把持;即郑氏,此时亦萌非分之望。故各官警戒养性,正是使之闻之之意。时内官传入诸臣章奏,选侍犹占据不移。

  次早,忽传郑贵妃已迁入第一号殿去,选侍势孤,大惊道:“呀,郑娘娘尚且移宫,必不容我在此。”

  遂亲自到小爷前面诉。及至阁前,小爷已出阁去了,不觉手足慌乱,莫知所措。王体乾见其着忙,遂道:“奉旨请娘娘居住哕鸾宫,实时迁移,不得迟延。”

  选侍终是个女流,正在着忙,听得如此说,越发慌了,遂抱着小公主,也等不得车驾,竟徒步而行。后面宫女等才收拾起身,众内侍趁哄打劫,假倚迁徙之名,竟将内库宝物偷盗一空。时人有诗曰:

  志大心高笑女流,妄希非分亦堪羞。
  一朝失势徒空手,称后称妃一旦休。

  次日乃九月初六日,新君即皇帝位。过了廿七日,各官吉服候朝,一个个红袍乌帽,紫绶金章,真个是:

  山河扶绣户,日月近雕梁。莲漏初停,绛帻鸡人报晓;鸣鞭乍动,黄门阁使传宣。太极殿钟鼓齐鸣,长乐宫笙簧迭奏。黄金炉内,游丝袅袅喷龙涎;白玉阶前,仙乐洋洋谐凤律。九龙座缥缥缈缈,雉尾扇映着赭黄袍;五凤楼济济锵锵,獬豸冠配着白象简。侍御昭容袅娜,纠仪御史端严。万方有道仰明君,一德无瑕瞻圣主。

  天子御文华殿,鸿胪官喝礼,各官拜舞已毕,群臣共瞻天表。传旨:改明年为天启元年,颁示天下。礼部领旨,各各退朝。

  自此中外无事,皇上万几之暇,不近妃嫔,专与众小内侍玩耍,日幸数人。太监王安屡谏不听,只得私禁诸人,不得日要恩坏,有伤圣体。且自恃老臣,知无不言,皇上亦渐有厌倦之意。魏进忠窥伺其旁,遂生觊觎之心,但自己官卑职小,难邀圣眷。因与客巴巴说道:“历年皇爷用度,都是咱们两人备办,几年间花费咱无数银钱,也只望今日。谁知皇爷一向都不理咱,不知是忘记了,还是薄情不理了。”

  客印月道:“皇爷不是薄情,连日事多,等有闲时,我送信与你。你可如此如此,依计而行,管你有好处。”

  又过了几日,皇上在宫中无事,看着那些小内侍们斗鹌鹑。进忠也拿着袋子在旁插诨。连斗过几个,各有胜负。进忠才开袋取出鹌鹑在手,将指甲弹着引了一会,轻轻放在盘内。有个连胜的,放下便来奔他。那鹌鹑缩着头、扇着翅膀沿盘而走。那鹌鹑连啄了几嘴,见他不动口势,便渐渐慢了。那鹌鹑窥他不防备时,猛跳起来,咬着他的项皮,两三摔咬得血流。那鹌鹑护疼飞去了。

  皇上见了,大喜道:“这是谁的?取金钱赏他。”

  进忠跪下道:“是奴才的。”

  皇上道:“你是魏官儿,怎的一向不见你?”

  进忠道:“奴才因无事管,不敢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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