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历史演义 > 梼杌闲评 | 上页 下页
第六回 客印月初会明珠 石林庄三孽聚义(2)


  只见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进来道:“饿了!饿了!快拿饭来吃。”

  婆子道:“你有甚事忙,一日也不来家吃饭,这样慌张做甚?”

  小厮道:“还是为那珠子,老爹去求签打卦,都说今日有个贵人送来着。我们四处去迎接,从早到此刻也没见个影儿,叫吃了饭还到大路上去等哩。快些,快些!”

  那小厮等了一会,守不得饭,又跑去了。

  一娘问道:“是甚么珠子?”

  他家一个女儿说道:“是庄主老爹的孙女儿手上带的三个大珠子,半月前不知怎么失去了,那孩子日夜的哭着要那珠子。老官儿求神问卜的寻,丫头小厮使得两头跑。”

  一娘道:“多大的珠子?”

  那女儿道:“却也是件好东西,足有鸡头子大,又圆又白,说是女孩子带着黑夜里走都不用灯火的,那珠子会放光哩!”

  婆子道:“这样东西,原不该带在孩子手上,歹人见了怎不摘去?没有吓坏孩子还是造化哩。不见了半个月,也不知到那里去了,还想有么?他也是有钱的性儿。”

  一娘想道:“莫不就是这三颗珠子?强盗原说从小孩子手上摘来的。”

  遂说道:“我在路上却拾得三个珠子,不知可是不是?”

  那婆子听得,就来讨看。一娘道:“须等他原主来看。”

  婆子道:“可是真话?”

  一娘道:“我哄你做甚么?”

  那婆子飞奔的报信去了。不多时,只见七大八小的跑了一阵,丫头小厮来围住一娘,把屋都好挤满了。那婆子回来道:“老爹来了。”

  一娘抬头,只见走进一个老翁来。你道怎生模样?只见他:

  身弱手持藤杖,冰须雪鬓蓬松。金花闪灼眼朦胧,骨瘦筋衰龙钟。
  曲背低头缓步,庞眉赤脸如童。深衣鹤氅任飘风,好似寿星出洞。

  那老者走进门来,众人让开了路,一娘站在下手,深深道了个万福。老者还了揖,见一娘丰姿秀雅,礼数从容,说道:“请大嫂到舍下去拜茶。”

  那老者先走,婆子引一娘随后。来到门前,老者叫道:“小厮把行李带了进来,把马牵到槽上去上料。”

  众丫头簇着一娘母子,又过了一座板桥,才到庄前。果然好座庄子,但见:

  路傍青龙,水缠玄武。一周遭绿树遮阴,四下里黄花铺径。草堂高起,尽按五运八门;亭馆低昂,真个傍山临水。转屋角牛羊饱卧,打麦场鹅鸭声喧。田园广布,为农为圃有滋基;廒廪丰盈,乃积乃仓歌乐岁。正是:

  家有稻筠鸡犬饱,户多书籍子孙贤。

  老者邀一娘进庄来,入了中门,早有女眷出来迎接,请到中堂,相见坐下。丫头献了茶。老道问道:“请教大嫂上姓?从何处来的?”

  一娘道:“贱姓魏,山东人氏,因进京探亲过此,迷了路,特造贵庄借宿。不意惊动公公,多有得罪。”

  老者道:“好说。适才闻那老婆子说,大嫂曾拾得三颗珠子,求借一看。”

  一娘道:“昨夜从个林子里过,见草里有光,取起来看时,却是三个珠子。才听见府上姐儿失落了珠子,数目相同,一时乱道,不知是与不是。”

  说着向手上解下,递与老者。老者见了,笑逐颜开道:“正是他。”

  老者重又作揖相谢道:“我们这里是蓟州所管,此地叫做石林庄,老汉姓客,年近八旬,尚未有孙,止有一孙女,年才七岁。他母亲梦赤蛇衔珠而生,适值老汉自京中回来,换得三颗珠子,就取明珠印月之意,名唤印月。就将这珠子系在他手上。忽于半月前不知怎么失去,据他说是被人解去了。孩子整日哭着要,昨老汉去求签,说今日有个贵人送来,果然大嫂下降。看大嫂仪容,定是个大福气的。快摆饭来吃,大嫂饿了。”

  丫头摆上菜来,老者起身道:“我少陪。”

  向妈妈道:“叫媳妇出来陪陪。”

  说毕出去了。

  媳妇陈氏出来,见过礼,一娘同婆婆对坐,辰生、陈氏打横。酒饭上来,吃了一会。一娘道:“请姐儿来坐坐。”

  陈氏道:“睡觉哩。叫丫头醒时带了来。”

  不一会,丫头搀了个女孩子出来。一娘看那女儿生得甚是清秀。但见他:

  体态自天然,桃花两颊妍。头如青黛染,唇若点朱鲜。臂膊肥如瓠,肌肤软胜绵。发长才覆额,分顶渐垂肩。缨络当胸挂,金珠对耳悬。逍遥无俗气,谪降蕊珠仙。

  那女儿走到婆婆跟前,婆婆道:“这位大娘是送珠子来与你的,你可拜谢大娘。”

  那女儿真个端端正正拜了一拜。一娘拉着他手儿顽耍,他母亲把珠子依旧扣在他手上,便欢喜如故。就伏在一娘怀中顽了一会,才坐在他母亲身边。婆婆道:“他自珠子吊了,整日的哭,终日茶不茶饭不饭的,此刻就说也有笑也有了。”

  一娘道:“孩子们心爱的东西不见了,怎么不想。”

  正在饮酒,只见外面摇摇摆摆走进两个小后生来,一个眉清目秀,一个胖脸重眉,都是头挽抓髻,身穿青布道袍,便鞋净袜。婆婆道:“过来作揖。”

  就坐在婆婆身边。一娘道:“二位官人是谁?”

  婆婆指着那清秀的道:“这是外孙李永贞,他父母都去世了,故我带在身边。这个刘㻦是老人家朋友之子,也是父母双亡托孤在我家的,同在这里读书。”

  又饮了几杯,吃了晚饭,收拾东厢与一娘安歇。一夜无辞。

  次日,一娘告辞,婆媳们那里肯放,说道:“难得大娘到此,宽住些时再去。”

  一娘道:“舍亲久别,急欲一见,迟日再来。”

  客老道:“也不敢久留,略住几日再处。”

  一娘见他情意谆切,只得住下。原意只过数日,不意八月尽间,秋雨连绵,久阴不止。及至晴时,已是暮秋天气。好一派凄凉景况,只见:

  箱降水痕收,浅碧磷磷映远洲。征雁北来人未醒,悠悠,月照寒檠无限愁。
  凉气薄征裘,长笛一声人倚楼。紫艳半开篱菊净,休休,江上芦花尽白头。

  一娘一住两月,天气渐寒,客老买了些绸绢布匹与他母子做几身冬衣。天晴了,一娘又要起身,陈氏苦留,又住下来了。客老道:“不是久留大嫂,只因北路天寒荒险,连客商都难走,何况你女流家?京中近日米粮甚贵,要五两多一石,倘到那里,令亲或不在,岂不两下耽误了?不如权在此过了冬寒,遇便人,先寄个信去,等到春暖花香时,再去不迟。若大嫂为不方便,我后面西边收拾几间洁净屋与大嫂住,着两个丫头伏事你。”

  陈氏道:“不须别处去,就是我对面房里好。他一向不在家,我正无人作伴,早晚谈谈闲话也好。”


梦远书城(guxuo.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