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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魏丑驴露财招祸 侯一娘盗马逃生(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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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取出件潞绸羊皮小袄、一床小抱被道:“这是大娘怕你冷送你穿的,被儿送你包孩子的,又是一袋炒米并糕饼,叫你路上保重,明年等你过下哩。” 一娘道:“难为哥,烦你禀上奶奶,等我回来再叩谢罢。” 说毕,抱着辰生,驱车奔大路而行。只见: 憔悴形容,凄凉情绪。驱车人上长亭路,柔肠如线系多情,不言不语恹恹的。 眉上闲愁,暗中心事。音书难倩鳞鸿寄。残阳疏柳带寒鸦,看来总是伤心处。 一娘在路,凄凄惨惨,不饭不茶,常是两泪交流,没好气,寻事与丑驴吵闹。 上路非止一日,只见前面尽是山路,虽是小春天气,到底北方寒冷。是日北风大作,一娘穿上皮袄,用小被儿将孩子包紧了,又将行李内毡毯,与大小厮孝儿披着。看看傍午,忽然飞飞扬扬,飘下一天大雪来。但见: 彤云密布,惨雾重遮。彤云密布,朔风凛凛号空;惨雾重遮,大雪纷纷盖地。须臾积粉,顷刻成盐。飘飘荡荡翦鹅毛,淅淅潇潇栽蝶翅。灞桥渔叟挂蓑衣,茅舍野翁煨弦喂。客子难沽酒,家童苦觅梅。寒威难棹剡溪船,冷气直穿东郭屐。千山飞鸟尽潜踪,万径行人都绝影。 那雪渐渐一阵大似一阵,下个不止,顷刻间积有数寸。车子推不上,车夫道:“离火楼铺还有二十里,没有宿头怎么好?” 心中甚是着忙。丑驴叫道:“好了,你看那树林子里不是个人家么?” 车夫道:“那不是正路,就从这斜路去近些。” 车夫推车下坡。不多时,到了一所庄院前住下。但见: 乱竹堆琼,苍松挂玉。数层茅屋尽铺银,一带疏篱俱饰粉。冰疑檐角,浑如玉笋班联;冻合溪桥,一似晶盘灼烁。树底炊烟犹湿,田间平路皆漫。狺狺小犬吠柴门,阵阵栖鸟啼古树。 那丑驴先走到柴门下,只见疏篱开处,走出一个老者来。那老者头戴深檐暖帽,身穿青布羊裘,脚穿八搭翁鞋,手拄过头藤杖,问道:“做甚么的?” 丑驴道:“小人是行路的,因雪大难走,投不着宿头,告借一宿。” 老者见他有家眷,便道:“请进来。” 丑驴扶一娘下了车,抱着孩子,走到堂前与众女眷见了礼。妈妈问道“大嫂从何处来?” 一娘道:“自临清来的,要往泰安州去。” 妈妈取了热汤来,一娘吃了,请到前面客房里坐下。妈妈见一娘寒冷,家去取出些木柴来烧火。丑驴、孝儿都来烘衣服。到晚送出四碗小米子饭,一碗菜汤来,道:“随便晚饭,请些儿。” 一娘道:“借宿已是吵闹,怎敢相扰?” 妈妈道:“仓卒无肴,请用些。” 说毕去了。 一娘吃了两口汤,没盐没油的不好吃,他平日在王府里吃惯了好的,再加心绪不佳,这样粗糙之物怎能下咽?只得向主人家借了个罐子,在火上炖起些滚汤,泡些炒米吃了,打开行李,带着孩子和衣而卧。孝儿同丑驴也睡了。一娘想道:“这样雪天,他们定是红炉暖阁的赏雪,那晓得我在此受这凄凉?” 又不好哭,只得泪汪汪的。睡至五更,觉得头疼脑闷,身体拘倦。被车夫催了起身,没奈何只得起来,别了主人上车。 是日天气虽晴,怎禁得北风如箭,寒气如刀,到傍午才抵火楼铺客店,拣了一间房歇下。一娘熬不得,裹着被睡了。丑驴取了馍馍来叫一娘吃,叫了几声不应,走来摸摸,浑身如炭炙的一般。少顷又发起战来,连床都摇得响。这病南方谓之疟疾,北边叫做摆子。这个病急切难得脱体。怎见得他的狠处?但见: 头如斧劈,身似笼蒸。冷来如坐冰山,热时若临火窟。浑身颤抖,太行山也自根摇;满口焦枯,黄河水恨难吸尽。少陵诗句也难驱,扁鹊神功须束手。 一娘这病,因心中郁结,连日未曾吃饭,又受了风寒外感酿成。此症十分沉重,丑驴只得打发了车钱。一住两个月,还未得好。丑驴身边盘费俱尽,只得瞒着一娘拿衣服去当。被一娘看见,说道:“不要当。” 旁边取过拜匣来,拿出一两散碎银子与他道:“我想口鲜鱼汤吃,不知可有?” 丑驴道:“等我去寻看。” 店家听见道:“我们这里平日鲜鱼甚少,况如今冻了河,那里去寻?我家到有些虾米,且做些汤与大嫂吃。” 少刻,店家婆做了汤送来,一娘吃了两口,觉得有些香味,就泡了半钟大米饭吃了,那知那疟疾竟止了。对店家婆谢道:“两个月没有尝一颗米,今日承赐汤吃了些,才知道饭香。” 店家婆道:“胃气开就好了。” 那丑驴拿着银子上街,见人看纸牌,他就挨在旁边说长论短。一个道:“你既会说,何不下来斗斗?” 丑驴真个也下来看,起初赢了百十文钱,买酒请了众人。此后遂日逐去斗,身边银子输尽了,要去攀本,又怕老婆骂,想道:“老婆拜匣沉重,必有私房。” 便去寻了把掭子,等老婆睡熟了,掭开了锁,见匣中有许多银包,起初也不料有这些,拣了一封多的袖了,正是王公子送的十两盘缠,复好好锁起。次日便带到街上去斗牌,大酒大食的请人,老婆的茶饭全然不管。吃醉了回来,一娘问着,他反大睁着眼乱嚷。一娘也没气力理他,若要吃时,自己买些吃,却也不料他偷银子。看看冬尽春来,又早是二月天气,雇了车子上路,丑驴银子也用尽了。正是日暖花香,与那冷天不同。 一日,上路行了有三十多里,到一带平坦大路上,两边都是深涧,四无人烟之地。忽听得“嗖”的一声,一枝匏头箭射来。车夫道:“不好,响马来了!” 一娘抱着孩子下车蹲在路旁,只是发抖。只见远远的两个强盗,放马冲来。但见: 一个青脸獠牙欺太岁,一个黄须赤发赛丧门。一个眼放金光如电掣,一个口中叱咤似雷呜。一个满面威风尝凛凛,一个浑身杀气自陵陵。一个手中执定三尖刃,一个肩上横担扢搭藤。 那两个响马跑到车前,跳下马,劫掠财物。丑驴伏在车上,被强盗一脚踢翻,将细软装在马上,粗重的都丢在涧里。丑驴见了舍不得,叫道:“大王,用不着的还留与我罢,可惜丢了。” 那强盗将丑驴衣服剥下,用条绳捆了。又来剥一娘的衣服,掀起脸罩,见她生得标致,就没有剥;收拾停当,把一娘抱了上马。一娘哭着乱扭,那强盗紧紧夹住,莫想挣得动。车夫并孝儿不知跑向何处去了。丑驴高声叫喊,强盗大怒,下马提起两腿,往涧里一掠,扑通一声响,顺水流去。一娘看见,放声大哭。那二盗将马一拍,那马飞也似的去了。一娘泪眼昏花,也不辨东南西北,不一时到了一所庄院。强盗抱一娘下马,进屋里来,把物件取到里面。打开看时,却无甚值钱的,只拜匣内约有二十多两银子,几件绸绢女衣。二人笑说道:“原来竟没有甚么,怎么那样挥洒,枉送了他的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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