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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三回 迷途入终北 行踪至无继(2)


  这时文命正与众人谈天,未曾注意。后来见天色要晚,便想动身,去找个客馆寄宿。回头见真窥睡着,便由横革去叫他,哪知无论如何总推不醒。那些人见了,忙问道:“他醉了睡觉,是最甜美的事情,推他做什么?照例他要过十日才醒呢。”

  文命等听了,不禁大窘,便问道:“这是一定的吗?”

  众人齐道:“这是一定的,非过十日不醒。”

  文命问道:“你们晚上住在什么地方?”

  众人道:“随便什么地方都可睡,何必选地方。而且地方总是一样的,更何必选。”

  伯益向文命道:“真窥既然醉倒在此,我们决不能舍之而去,就胡乱在此住一夜吧。”

  这时夕阳已下,天色渐黑,那些男女亦就在近处倒身而卧。有些嘴里还唱着歌儿,唱到后来一声不发,个个瞑如死鼠。文命等起初并不惬心,未能落寝,久而久之,亦都睡着。

  一觉醒来,红日已高。看那些男女人等有些起来了,已在那里唱歌,那些未醒的或仰或侧,或男女搂抱,或一人独睡,七横八竖,仿佛满地的难民。文命看到这种情形,总不解其所以然。后来和伯益商量道:“据此地人说,真窥非十日不醒,那么我们枯守在此亦是无味。

  天将等去了又不回来,我看现在叫郭支、横革二人在此陪着真窥。郭支兼可照顾二龙,我和你同了之交、国哀到四处去考察一回,也不枉在此耽搁多日,料想此地人民决无强暴行为,假使天将来了,叫他们就来通知,你看何如?”

  伯益非常赞成。

  于是横革、郭支在此留守,文命等四人沿着溪边径向高山而行。一路所见男女大小裸体围观情形,都与昨日相同,不足为怪。最奇怪的,走了半日,遇到的人以千计,但是没有一个老者。后来走到一处,只见一个人仰卧地上,仿佛已经死去。众人正在商量扛抬的事情,但是各人仍是欣欣得意,略无哀戚之容。文命诧异,就过去问道:“这人是死了吗?”

  那些人应道:“是刚才死去了。”

  文命道:“贵处人死之后,没有哭泣之礼吗?”

  那些人诧异道:“怎样叫哭泣?”

  文命知道这话又问差了,便说道:“你们心中对于他不难过吗?不记念他吗?”

  那些人道:“这是人生一定要到的结果,有什么难过?便是刻刻记念他,也有什么效果?难道他能活转来吗?”

  文命觉得这话又问得不对,又问道:“看这死去的人年纪似乎很轻。”

  那些人道:“怎样叫年纪轻?”

  文命道:“就是从生出来,到此刻死去,中间经过的日子很少。”

  那些人笑道:“哪有此事?一个人总是活三万六千五百二十四日半,这是一定的,多一日不能,少半日亦不会。即如我,已经过去一万八千二百三十五日半了,再过一万八千二百八十九日,亦就要死了。活的日子,哪里会有多少的呢?”

  文命等听了,尤其诧异之至,辞了众人,一路行去。沿途所见都是一般模样,并无丝毫变化。连女人的生产,男女的交媾公然对人,亦毫无避忌。文命等亦学那土人之法,饥时就取神瀵而饮之,饮过之后,不但可以疗饥,并能解除疲劳,通体和畅,真是异宝。

  一日,行到高山脚下,问那土人,才知道这座山名叫壶岭。它的位置是在全国的当中。文命绕着山一看,只觉此山状如甔甀(dānzhuì,小口的水瓮),渐渐上去,到得顶上,有一个大口,状如圆环,土人给它取一个名字,叫作“滋穴”。中有水,滚滚涌出,就是神瀵了。据土人说,这神瀵一源分为四脉,向四方而流。由四分为十六,由十六分为六十四,再分为二百五十六,如此以四倍递加,经营一国,没有不周遍之处。本地惟一的出产只有此一种,真所谓取之无尽用之不竭的。

  文命等走了几日,大略情形已都了了,就和伯益说道:“此国除出人之外,只有水和土两种,土是人住的,水是人饮的,此外什么一切都没有了。没有寒暑,当然用不着衣服;没有风霜雨露,当然用不着房屋。一个人生在世界上,最要紧的是吃。它那神瀵既然普遍全国,人人利益均沾,何必愁食。人生所最愁的,就是衣食住三项,他们既然不必衣,不必住,又不愁食,则一切争夺之事自然无从发生,何必有君臣,何必有礼法,何必有制度。

  “而且此地气候既然有一定的温度,不增不减,又无风雨寒暑的攻侵,自然没有瘟疫病疾等事。他们所饮的神瀵纯是流质,绝无渣滓,所以脏腑之中亦不曾受到疾病,那么自然都是长寿了。尤妙在寿数一定总是百年,使人人安心任运,一无营求。而大地之上,百物不生,种种玩好声色,无一项来淫荡他们的耳目。所见者不过如此,所闻者不过如此,多活几年,亦无所羡,少活几年,亦无所不足。所以他们的性情,都是婉而从物,不竞不争,柔心而弱骨,不骄不忌,这种真是世界上所少有的。”

  伯益道:“是呀。世界之纷乱,总由于环境之逼迫而生希望心,由希望心之太重而生贪得心,又由人人贪得之故,而物质分配不匀,遂至争夺。智者得逞其谋,强者得逞其力,所以大乱。现在改造环境,使大地上一无所有,所有产业就是水土两种,然而是天生的,不是人力造出来的。智者无所施其谋,强者无所用其力,既无所希望,更何用贪得?世人有主张共产制度的,假使能如此,才算完美无憾呢。”

  正在说时,只见庚辰等已从天而下。文命忙问:“地将等找着了吗?”

  庚辰等道:“没有找着。”

  文命道:“那么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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