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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回 禹师郁华子 鲧作九仞城(3)


  猛虎看见有人,已从树林中直扑出来。横革将木棍猛力和向上一迎,打在猛虎腹中,猛虎大吼一声,撺了开去,转身又扑过来。横革闪开,又用棍迎头痛击。真窥见了,不敢怠慢,正要上前帮助,谁知树林中又窜出一只斑斓猛虎,直扑文命。

  幸喜文命便捷,绕在一颗大树之后,未曾扑着。真窥叫声不好,疾忙来救文命。哪知猛虎忽然大叫一声,霍地向后山逃去。那边横革抵敌猛虎,正有点支不住,那猛虎亦大吼一声,向左逃去。三人正是不解,但见岩石后面转出一个人,张弓执箭而来,说道:“你们好大胆呀!这个时候还要行路,不看见官府的告示吗?快跟我来!”

  说着,转身便走。文命等至此才知道两只猛虎都是给他射走的,心中感激不尽,这时天已昏了,跟着那人曲曲折折走到一座土室之中,那人叫他们坐下,一言不发,竟自去了。文命等莫名其妙,只好暂住,时已向夜,一物无所见。隔了一会,三人倦极,不觉都沉睡去。

  忽然听见人语之声,文命陡然惊醒,见天已大亮。昨日那个驱虎之人立在面前,生得彪状赳赳,一表非凡。文命慌忙起立,唤醒真窥、横革,同声致谢。那人问文命:“如此幼年,为什么薄暮山行?”

  文命就将寻西王国之事说了。那人道:“西王国先生我知道住在山北,第五个盘曲处。此地是山南,路走错了,你们要寻西王先生做什么?”

  文命就将自己的历史略说一遍。那人拱手道:“原来崇伯公子,失敬,失敬。小人姓国,名哀。当日有位仙人,名叫真行子,他曾对小人说,将来崇伯公子如果居官治水,叫小人投效效劳,不想今日在此相遇。”

  真窥、横革二人听见他亦是真行子提拔的人,就和攀谈起来,非常投契。真窥便劝国哀跟了文命同去。国哀踌躇一会道:“我是有职守的人,一时还不能,且待将来吧。”

  文命问他有何职守,国哀道:“官府因为现在禽兽逼人,为行旅患,所以募了百姓武勇之人,沿途驻守,分班巡逻,小人便是其中之一。因为应募不及三月,遽尔辞职,近于畏怯,所以只好待诸异日了。”

  当下国哀又取出些野味,供给文命等早餐,又指示到西王国处之路径,又向真窥、横革道:“二公武艺,力敌猛虎,真不可及。但是某的意见,对于这种猛兽,与其力敌,不如智取,二位以为何如?”

  横革道:“某等何尝不知?只因斗时未曾虑到这层,所以没有预备。又因当时出于不意,虎已近身,只好以短兵相接了。”

  国哀道:“原来如此。”

  遂在土室里面取了两张弓、许多箭分赠二人,又送了一程,方才别去。

  这里文命等翻过华山,到了第五个盘曲处,见有人家三五。横革上前询问,果有西王先生,五绺白须,飘拂过膝,巾冠丝带,气宇肃穆。文命料想是了,急登草堂,趋跄下拜。那西王国慌忙还礼,问道:“足下何人?访老夫做甚?”

  文命将郁华子介绍的话说了。西王国笑道:“足下是郁先生的弟子吗?那便错了。郁先生才德千古少双,某比起来,譬如萤火比月。足下拜某为师,岂不是下乔入幽吗?”

  文命道:“郁老师对小子决无谬语,请老师不惜教诲。”

  西王国道:“即如此,暂屈住下。如有所知,当相商榷。”

  文命大喜,从行李中取出许多物品来作为贽仪,就在他家中住下。

  原来西王国先生之学与郁华又是不同,纯是正心、修身、齐家、治国之道,文命钦佩莫名,一住二十多日。文命省父心切,不敢再留,约见了父亲之后,再来受业,西王国亦不勉强。

  当下文命别了西王国,过了华山,已到雷首,已是冀州界了。一路人民都说自从崇伯治水之后,水患已平得多,再过几年,可以安居享太平了。文命听了这种颂扬之声,知道老父治水有功,不胜愉快。沿岳阳到了帝都,探听鲧的住址,都说总在水次,帝都不常来的。文命遂同真窥等寻到吕梁山下,哪知鲧已到沿海去了。文命一路考察老父的工作,不禁大惊。

  原来鲧自从得到息壤之后,沿着孟门山直到吕梁山,竟大筑起城墙来,长逾数百里,实做一个“障”字。估量起来,约有三四丈高,上面之水障住,下面的水流自然条畅,不泛滥了。文命暗想:“这个方法真与郁老师所讲背道而驰了。万一溃决,将如之何?”

  看罢之后,隐忧无已。随即与真窥等再到海边来寻老父。

  一日,到了兖州界上,细考那老父工作,原来仍旧是障之一法,从大别山起,直往东北,大约亦有几百里。立在堤上一看,堤外的洪涛海水,不住向堤冲击,文命更是心忧。后来见到了鲧,鲧见文命满身素服,便问:“你母亲死了吗?”

  文命哭应道:“是。”

  便将如何病情,如何安葬及自己如何出来的事迹,统统说了一遍,又问鲧道:“儿前后所发的许多函禀,父亲都没收到吗?”

  鲧道:“都收到了。不过我重任在身,顾了这边,又要顾那边,哪里有闲工夫再顾家事?”

  说到此,又扬起头,想了一想道:“我记得去年曾有信和俸金寄家的。”

  文命应道:“是,有的。但是今年大半年没有接得父亲之信了。”

  鲧道:“我没得闲,没有写。现在好了,汝母既死,汝又来此,跟了我学习,亦可长长见识。我从前和你讲的水利、地理,你还记得吗?现在可实验了。”

  文命亦答应道:“是。”

  从此文命就住在鲧身边,有时跟着鲧跑来跑去,有时带了真窥、横革到处去考察,但是越看鲧的方法越觉不对。一日,禁不住乘机劝谏。鲧笑道:“你以为我要蹈孔壬的覆辙吗?孔壬的堤防是呆的,我的堤防是活的。水高一尺,堤就增高二尺;水高三尺,它就会增高四尺,这是天地间的灵宝,怕它做什么?”

  文命道:“儿总有点忧心,恐怕总有不能支持之一日。”

  鲧发怒道:“依你看怎样?”

  文命道:“依儿的意思,最好是在下流者疏,在上流者凿。”

  鲧不等他说完,就骂道:“呸!真是孩子话。疏是掘地吗?凿是开山吗?你看得这样容易!这两件事做得到吗?几年不见,我以为你从什么郁老师受业,学问必定大有进步了,哪知道还是如此!你给我回去再读书研究,不许你再来开口!”

  骂得来文命默默不敢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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