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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静香轩孀妇怀春 兴庆坊公主再醮(2)


  怀德北面接旨,叩谢已毕。卤簿使整备送亲仪仗时,又接到杜太后懿旨,恩赐公主全副鸾驾和御前鼓乐。这一来更加热闹异常,那仪仗排将开来,竟有数里路远近,前面是高怀德的执事;随后便是钦赐公主的鸾驾,一对一对的排开前进。御前鼓乐,一律锦衣花帽,沿路吹打,声韵悠扬。御乐之后,才是公主的沉香辇,有宫女二十四人,执着红纱灯、金香炉、拂子、盥具等类,都是黄金铸成,璀璨生辉。高怀德早有司礼宫,引导他执贽奠雁已毕,竟自骑了马,赶上自己的执事,先行回府,在门前下马,恭候公主的凤辇。

  不多一会,执事头跕纷纷到来,执事过去,又听得笙簧叠奏,箫鼓齐鸣,一对一对的红纱灯,引导了公主的凤辇到门,直至阶前,停止住了。便由宫娥彩女,搀扶着公主,缓步下辇;怀德连揖三揖,引了公主,升阶登堂。公主东向,怀德西向,行相见礼,彼此又复易位,行交拜礼,礼成,导入洞房,行合卺礼。这时满朝文武,莫不登门道贺,宾筵丰盛,雅乐铿锵,说不尽的富贵,写不尽的繁华。怀德行了合卺礼,亲出外面款待宾客,真个水陆毕陈,觥筹交错,热闹异常。

  到得酒阑席散,送过宾客,方才回入洞房。公主已卸去礼服,淡妆素抹,含笑相迎。怀德亦趋步执手,相让入座。彼此互相窥视,一个是丰容盛鬋,丽若天人;一个是广颐方额,丰仪出众,自然各自喜慰!便由宫女替公主卸了晚妆,怀德也宽去靴袍。宫女们一齐退出,带上房门。怀德与公主携手入帏,同圆好梦。这一夜的欢娱,不用说得,比第一次结婚时,更觉恩爱万倍。从此这位燕国长公主,安身得所,翠眉舒展,与怀德一双两好,朝朝盘桓,取消了万种闲愁,千缕幽恨,只生欢喜,不生愁恨了。

  哪里知道鸾胶方续,兵戈忽兴。潞州有飞报前来,周昭义军节度使,检校太尉李筠,结连北汉兴兵,以恢复周室为名,势甚猖獗,请朝廷速发大军征剿。所以有旨意下来,命高怀德随同大军,进讨李筠。

  那李筠乃是太原人氏,历事唐晋汉三朝,多立下些战功。

  至周擢检校太尉,领昭义军节度使,驻节潞州。宋太祖受禅,容纳范质之言,颁诏各路藩镇边帅,加以高爵厚禄,藉事羁縻。

  诏书到潞州时,李筠正得了太祖篡周的消息,聚集部下将校,商议起兵伐宋,声罪致讨。忽报宋朝遣使,赍着诏书到来。李筠道:“我正要兴师致讨,他既有伪诏前来,当拒绝之。”

  牙将刘琼进言道:“宋主以明公周之重臣,今特遣使前来,必加封爵,宜优容回答,以观其行止,何必拒绝。”

  士彦真亦谏道:“事有缓急之分,征伐乃系大事,岂可仓猝举行,明公当厚款其使,权受诏书,然后商议进讨之策,未为晚也。”

  李筠见部将宾僚谏阻甚切,不得已接入使命,拜受诏书。使人宣诏道:“新君即位,加公中书令,仍兼检校太尉,领昭义军节度使。”

  李筠受诏毕,置酒款待使人。饮到半酣,命左右取周太祖的画像,悬于堂中,指示众将佐说道:“吾受君之厚恩,今幼主为人废止,不能力图兴复,反受爵位,异日何面目见太祖于地下!”

  说罢,涕泗交颐,悲感不已!刘琼等见李筠如此举动,不胜惶骇!即向使人掩饰道:“令公被酒致失常度,幸勿怀疑!”

  及筵席既散,使人告辞,回至汴京,复了旨意,奏明李筠席间如此行为,恐有不轨之举。太祖因欲笼络各藩镇边帅之心,不肯轻动,暂把这件事搁置起来。

  李筠送过宋使,一心要举兵恢复周室,只因潞州兵力薄弱,未敢径自起动。北汉主刘钧闻之李筠有拒绝宋朝之意,便乘此机会,令人驰蜡书约他一同起兵。李筠大喜!便欲即日举事,长子守节入谏道:“潞州一隅之地,能何当大梁之兵,还请父亲慎重将事,切勿暴动。”

  李筠怒道:“你知道什么!赵匡胤身为周室旧臣,乘着世宗晏驾,手握兵权,背恩负义,欺负孤儿寡妇;诈称北汉结连辽邦,举兵犯界,出兵陈桥,买嘱将士,拥戴自己;回军入汴,逼宫篡位,废了少主,幽了太后。大逆不道,我如何北面臣事于他?况且世受周室厚恩,为国讨逆,虽死无怨。”

  守节泣涑道:“父亲即欲兴师讨逆,报答周室,亦应计出万全,不可冒昧。依儿愚见,何不将北汉来书,寄至汴京,以示并无异图。宋主见我忠于他,自然放心不疑,那时乘机行事,突然出兵,使宋人措手不及,方可集事。”

  李筠答道:“此计倒也行得,我便差你赍书往汴,窥视宋朝行动,倘遇周室旧臣,心怀故主的,也可约为内应。此事极关重要,你须慎重而行。”

  守节奉了父命,立刻赍了汉蜡书,星夜赴汴,入见太祖,朝拜已毕,呈上北汉蜡书。太祖览罢,对守节道:“卿父有此忠诚,朕实嘉尚,卿在此为皇城使,朕当另遣使命,颁诏慰谕卿父。”

  守节谢恩而退。太祖乃手缮诏书,派遣使命,往潞州慰谕李筠。守节单居汴京,细心察探,见汴都甚为安靖,各路藩镇边帅也都倾心归服,并无异图,哪有机会可乘?忙暗中寄信至潞州,切劝其父,不可轻举妄动,宜效忠宋主,以免祸患。

  谁料李筠不从守节之谋,使命赍着太祖亲笔手诏,到了潞州,李筠毁诏囚使,不肯奉命。太祖闻得此信,亟召守节入见,面谕道:“汝父毁诏囚使,反迹已露,当今尚有何说?”

  守节闻谕,慌忙俯伏奏道:“臣在潞州,曾泣谏父亲,效忠朝廷,望陛下详察。”

  太祖道:“汝之行为,朕早已知道,兹特赦当回返潞州,可归语汝父,朕未为天子时,汝父可以自由行动;朕即为天子,奈何不守臣节,自取罪戾呢?”

  守节连连叩头,领旨退出,连夜收拾,径赴潞州而去。

  太祖自赦守节之罪,命他往潞州劝李筠恪守臣节,料知李筠必不信守节之言,定然还兴起兵戈的,便传赵普计议道:“李先意欲谋反,宜如何处之?”

  赵普奏道:“陛下新立,藩臣多有异谋,今李筠叛迹已著,绝非口舌所能挽回,陛下虽恩赦守节,命其回去劝谕,恐亦徒劳无功。臣想,潞州不过了隅之地,怎当天下之兵,现在且暂置不问,待此起兵作乱,那时逆迹昭然,然后命智勇之将,提一旅之师,踏平潞州,捉住李筠,正以叛逆之罪,使各路藩臣边帅,知所戒惧,此亦惩一儆百之策也。”

  太祖深然赵普之言,便把李筠这一件事,暂时搁置,待李筠色然谋反,再行命将致讨。且按下太祖一面之事。

  单说守节奉了太祖之命,回潞州劝谕其父亲,惟恐略略迟缓,有误时机,便不分晓夜,奔驰而去。这日到了潞州,入见李筠,备赵太祖之命,力劝其父,恪守臣节,切勿轻易用兵,致取灭门之祸,从速放还命使,上表谢罪。李筠不从其言道:“你在汴京,我还有所顾忌,所以迟疑不决。现在你已归来,我还怕什么?”

  当下叱退守节,便令幕府,草了檄文,历数太祖背周之罪,布告天下,且执监军周光逊,押送北汉,请求出兵,同讨宋朝。一面遣骁将儋珪,率兵袭取泽州。

  儋珪乃李筠部下有名勇将,最善驰马,一日能行七百余里。

  李筠要乘宋朝不备,袭取泽州,因此特命儋珪前去,乃是迅雷不及掩耳的意思。那儋珪奉了将令,自恃英雄无敌,只带领精骑数百,飞风一般,奔向泽州而来。泽州刺史张福,尚未得有潞州反叛朝廷的消息。听得儋珪奉了李筠之命到来,便开城迎接,与儋珪见面,还没开口,已被他手起一刀,挥于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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