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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奋神威深宵斗恶煞 遇异僧萧寺延嘉宾(1)


  且说匡胤贪赶路程,错过宿站,沿路行来,都是旷野地方,四下并无居人。天色又渐渐的黑暗下来,只得紧紧的赶向前去,希望前面有甚乡村小户,借宿一宵。果然不出所料,走过一座树林,抬头一看,见有几处炊烟,在半空中袅袅不已,心中大喜道:“既有炊烟,就有人家,今晚可以免得野宿了。”

  一头思想,脚下提足气力,急奔向前。到了那里,果是小小的村落,只有五、六家人家,却都把大门掩上,绝无声息。只有一家门前,立定一个身带重孝的妇人,手中拿着铁锁,将门闭好,正要上锁。匡胤慌忙抢前几步,对那妇人深施一礼,口称“夫人请了!”

  那妇人乃是村野农妇,如何懂得夫人的称呼?却对着匡胤摇一摇头,用手将身上指了一指道:“你不见我身穿孝服么!丈夫死去尚没多日,已是无夫的人了,怎么还称我夫人呢?”

  说着,仍旧用锁将门锁上。匡胤听了妇人的话,知道她不懂得“夫人”的称呼,便顺着她的口吻说道:“你既没了丈夫,我就称你为无夫人罢。”

  妇人道:“天色已晚,你叫我做什么呢?”

  匡胤道:“我是过路的人,只因多赶了几里路,把宿站错过,想借你家中住宿一夜,明日一早便行。”

  妇人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我的丈夫死了,今夜正值回煞,连我也不敢住在家内,所以锁了门,回到娘家去权宿一夜,免得冲犯煞神,致伤生命,如何可以留你寄宿呢?”

  说罢这几句话,踅转身来,头也不回的竟自去了。

  匡胤见那妇人不允借宿,抛下自己而行,心内不觉踌躇道:“这妇人说丈夫死了,今夜是回煞的日子,她要赶往娘家,免得冲犯煞神,照此看来,屋内已没有什么人了,我何不自入内住上一夜?天明即行,省得再到旁的人家去多费口舌,岂不甚妙!只是她已将门加上了锁,倘若破门而人,不要被人家见怪么?”

  便向房屋的四周留心观看,见那墙垣很是低矮,遂道:“有了,我只要越垣进去,住上一夜,明日不待妇人归来,早些动身,岂不很好!”

  主意已定,遂将包裹系在腰内,走近墙垣,踊身一跃,早已跳上墙去;又用力向内一纵,飞身而下,双脚点地,落在天井里面。举目看到房屋时,却是小小的三间平屋,中一间停着灵柩,灵前垂着白幔,供桌上点着明晃晃的香烛,并有许多鱼肉莱蔬,酒饭杯箸,供在上面,想是那妇人把接煞的手续预备停妥,方始出外的。匡胤大喜道:“我腹中正在饥饿,既有现成的酒饭和丰盛的肴馔,乐得饱餐一顿,倒头而睡,明天妇人回来,见酒饭菜肴,一罄而空,必定疑心是煞神前来享受,绝料不到是我做的事情。”

  想罢,走入屋中,将腰际的包裹、弓箭一齐解下,搁在地上,又把杆棒靠墙竖定,然后在灵桌上面,把所有的酒肴菜饭,一阵狼吞虎咽的乱吃,早已壶尽杯干,碗底朝天,绝无所剩。匡胤大嚼一阵,腹内已饱,觉得行路辛苦,精神疲乏,便想安睡。急向左右两间房内一看:原来左首乃是厨房,右首屋内却有一张木榻,两只破椅,摆在那里,想来就算房间了。匡胤也不顾什么,竟把灵前的烛台携入房内,又把包裹、弓箭也取将进来,向木榻上横身一倒,和衣而卧。却因日间过于劳苦,倒头便已睡着。

  乃至一觉醒来,已是半夜,耳中听得似有什么声响,翻转身来,朝外一看,并没什么东西;却见先前由灵前携入房中的烛台,那蜡烛虽还很长,火光却变成绿色,渐渐的低将下去,竟把房中变成一种阴惨萧森的景象。那中堂的灵柩,又好像噗噗的似有爆裂之声;此声方过,又似乎有人发出一声长叹,其音甚为幽细;接着又从天井里起了一阵旋风,直扑到屋内;非但灵前的烛光阴森森的动摇不定,就是携入房里的那个烛台,也更加惨黯了。旋风过去,便有“噗哧、噗哧”,好像有什么怪鸟展动翅膀,飞至灵前一般。匡胤虽然生成的大胆,到了此时,眼看着这样现象耳听得那种异声,也不禁毛骨竦然!暗暗想着:“那里真有鬼么?我倒不很相信,必须出外一看究竟。”

  一面想着,一面从床上坐了起来,把心神定了一定。此时房内的烛光,已不像先前的幽黯,瞧见自己的杆棒,仍旧靠墙竖定。便走下床来,先把杆棒取在手中,径奔门前,向外一望,不禁十分惊异!

  原来灵帏之前,供桌之旁的椅子上面,停了两只大鸡,正在那里向供桌上觅取食物。匡胤停睛细看,觉得这两个东西,虽然和鸡相似,身体却要大到数倍,翎毛都呈灰黑之色,颈项甚长,眼圆喙尖,锐胫利爪,形状极其勇猛。左首的一个,顶上像鸡冠一般,簇将起来;右首的一个却光光的,并无鸡冠。

  匡胤暗道:“这两个东西,想来是一雌一雄,相匹成偶。世俗相传,人死之后,遇到回煞的日期,必有煞神前来,享受所供的祭品。倘若回避不及,冲犯了煞神,就有杀身之祸。这两个似鸡非鸡的怪物,生相异常凶恶,莫非就是煞神?今天被我碰见,真乃千载难逢的机会,正可把它剿灭,为民除害,此刻还不下手,被它惊觉逃去,那就很可惜了。心下想定主意,举起杆棒,蹿将出去,惟恐这两个怪物飞往门外,无从寻觅,却把身体当门立定,使它不能逃走;方才放开霹雳一般的喉咙,大声喝道:“好怪物!我在此处下榻,竟敢前来现形,胆气真个不小,快快上前来领死。”

  口中说着,一杆棒当头劈去。

  那两个煞神正在寻觅灵前的祭品,出其不意,被匡胤一声大喝,顶上的阳光随着喝声,冒将起来。煞神见了,知是大有来历的人,便觉十分惊骇,要想躲避。无奈,匡胤是个真命天子,动起怒来,发出的阳光,比较常人,不知大上几倍。煞神被他的阳光慑住,不能躲闪;况且匡胤又当门立定,要想逃走,又不能够。说时迟,那时快,匡胤的杆棒,已是劈至煞神顶上。

  那煞神原是最凶恶不过的东西,如今为匡胤逼住,既不能躲避,又无从逃走,只得展开翅膀,向棒上一挡;匡胤的杆棒被它的翅膀碰着,似有千斤之重,虎口震动,手内的杆棒,竟握持不牢,噗的一声,早已飞过一旁,落在地上。匡胤失了杆棒,心下大大吃惊道:“不料这个东西,竟具如此力量,倒要留神一点,不要为它所害。”

  当下伸出双拳,直向煞神打去。两个煞神,也就叫了一声,拼命来斗。

  匡胤施展平生本事,一来一往,和煞神斗了半日,幸亏圣天子到处,百灵相助,煞神虽是凶狠,和匡胤只斗得一个子手。

  后来天光将亮,阳气愈盛,阴气潜消,两个煞神,渐渐的气焰低下,不能抵敌。匡胤反觉愈斗愈勇,精神百倍,忽然奋起神威,大喊一声,伸出手去,把顶上有冠的煞神,一把拉住。那一个煞神见势不妙,拼命的向外扑去,飞往空中,不知去向。

  那个被匡胤拿住的煞神,还不肯服服贴贴的就擒;却把两个利爪在匡胤腕上,乱扑乱抓。匡胤不觉大怒,用个擒拿手法,将它两只翅膀握牢,随用左手把它的羽毛乱拔,不一会,早已羽毛零落,鲜血迸流,不能动弹。匡胤知道它已无逃走的能力,将手一松,把它丢在地上,自己争斗了半夜,也觉十分乏力,就在一个椅上,坐下休息一会,等到精力复原,就要上道。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匡胤坐了一会,已经复原,正要取起包裹,即行动身,不想低头一看,见自己的衣服上面,到处沾渍着血迹,倘若走在路上,岂不惹人疑心?正要解开包裹,取衣更换,忽听前面的大门,“呀”的一声,走进一个人来,匡胤看时,不是别人,正是昨天身穿重孝的那个妇人。她因避煞,赶往娘家住了一夜,只因惦记家中,无人照顾,东方刚才发白,便辞别父母,回家来。到了门前,取出钥匙,将锁开了,推门进来,蔫然瞧见匡胤手中正在解取包裹,疑是窃贼,趁着自己家中无人,前来行窃。唯恐家内的衣物,已经失去,心下慌张异常,大声喊着捉贼。

  那左右邻舍,一齐吃了早餐,要去下田。忽听妇人大喊捉贼,便一窠蜂的拥进门来,七嘴八舌的问那妇人,失了什么东西?贼人可曾逃去?妇人却用手指定匡胤道:“这个青年汉子,就是窃贼。我昨夜因为丈夫回煞,到娘家去住了一夜。天明归来,刚走进门,这个青年汉子在此收拾包裹,我也不知失了些什么东西,须要检查一番,方得明白。”

  众人听了,一齐注视匡胤,见他满身血迹,大家不胜惊诧!正要喝问匡胤,因何趁妇人家内无人,胆敢行窃?身上许多血迹,又是什么缘故?谁知匡胤不待他们喝问,早已向那妇人道:“老夫人,你难道不认识昨天锁门时借宿的人么?这包裹乃是我自己的,并未偷你什么东西。”

  妇人听了此言,方始记起昨天的事情,便道:“不错!你正是昨天向我借宿的青年,只是我锁了门,没有允许你借宿,怎么户门没开,你竟能到家里来的呢?况且你昨天身上的衣服,十分洁净,并无一点污秽,为何又弄得满身都是血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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