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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回 剿捻军僧王殉难 游都市天子微行(2)


  僧格林沁剿办此贼,一年以来,周历安徽、河南、江苏、山东五省。臣接办此贼,断不能兼顾五省,不特不能至湖北也。即齐、豫、苏、皖四省,亦不能处处兼顾。如以徐州为老营,则山东只能办兖、沂、曹、济四郡;河南只能办归、陈两郡;江苏只能办能、徐、海三郡;安徽只能办庐、凤、颖、泗四郡。

  此十一府州者,纵横千里,捻匪出没最熟之区,以此责臣督办,而以其余责成本省督抚,则泛地各有专属,军务渐有归宿。此贼已成深寇,飘忽靡常,宜各练有定之兵,乃可制无定之贼。

  方今贤帅新陨,剧寇方张,臣不能速援山东,不能兼顾畿辅。

  为谋迂缓,骇人听闻,殆不免物议纷腾,交章责备。然筹思累日,计必出此,谨直陈跅荛荛,以备采择。”等语。又附片奏称:

  精方日衰,不任艰巨,更事愈久,心胆愈小。折中所陈专力十三府州者,自问能言而不能行。恳恩另简知兵大员,督办北路军务,稍宽臣之责任。臣仍当以闲散人员,效力行间。

  两宫太后瞧见了这种奏章,简直奈何他不得。只有叠下恩旨,命他节制直隶、山东、河南三省,旗绿各营,文武官吏,悉归调遣。稠叠施恩,无非要博他一个感恩图报。又命醇郡王奕让筹办京城防范事宜。

  此时捻军酋长共有四人,小阖王张宗禹、平王牛洪统辖的是西捻;鲁王任柱、遵王赖汶光统辖的是东捻。东西两捻,此扰彼窜,弄得清朝将帅脚乱手忙,仓皇奔命。直到曾国藩任事之后,老谋深算,定出一个办捻的纲纪来,就四省十三府州地,设起四镇重兵:

  安徽以临淮为老营。山东以济宁为老营;河南以周家口为老营;江苏以徐州为老营;各驻大营,为四省之重镇;一省有急,三省往援。以刘铭传驻防周家口;张树声驻防徐州;潘鼎新驻防济宁;刘松山驻防临淮。以李昭庆马队一支为游击之师,从此各人各有了泛地。敌兵到来,各泛各负责任,不至像头前互相观望,互相推委。游击 的人,逐北迫奔,到处有人接应,也不至官随敌走,飘忽无定,累月穷年,靡所底止了。

  李鸿章接着办捻,萧规曹随,并没曾有所增损。所以数年之间,东西两捻,渐次荡平。鲁王任柱,于同冶五年十月,被刘铭传诛掉。遵王赖汶光,于六年十二月,被官兵在扬州地方生生获住。张宗禹、牛洪,直至七年六月,方始灭掉。赖汶光被擒受审,书有供状一篇,语气很是倔强,其辞道:

  盖闻英雄易称,忠良难得,是亘古一理,岂今不然?忆余生长粤西,得伴我主天王圣驾,于清道光庚戌年秋,倡义金田,定鼎金陵,今已十有八载矣。但其中军国成败,事机得失,形势转移,予之学浅才疏,万难尽述。惟有略书数语,以表余之衷肠耳。

  忆余于太平天国壬子二年,始沐国恩,职司文务,任居朝班。于丙辰六年,值国家多故之际,正君臣尝胆之时,是以弃文而就武,奉命出师江右,招军以期后用。荷蒙主恩广大,赏罚由余所出,遇事先行后奏,其任不为不重矣。丁巳七年秋,诏命回朝,以顾畿辅。戊午八年春,我主圣明,用臣不疑,且知余志向,故命往攻江北,协同成天安、陈玉成佐理战守事宜,永固京都门户。受命之下,兢业自矢,诚恐有负委命之重,安敢妄怨有司之不从!且忠言逆耳,良药苦口,诚哉是言也。于辛酉十一年秋,安省失守。

  斯时余有谏议云:“当兹安省既失,务宜北连张苗,以顾京左。须出奇兵,取进荆襄之地,不出半年,兵多将广之时,可图恢复皖省,俾京门巩固,此为上策。”

  奈英王等畏曾国藩如神明,视楚军为霸虎。是以英王不从余议,遂乱师渡庐,请命自守,复行奏加封余为遵王。遵命与扶王、启王等远征,广招兵马,早复皖省等情。此乃英王自取祸亡,累国之根也。又有忠王李秀成者,绝不知机,违君命而妄攻上海。不惟攻之不克,且失外国和约之大义,败国亡家,生死皆由此举。至辛酉岁底,余偕扶王、启王,勉强遵照,由庐渡淮。

  那时予知有渡淮之日,终无转淮之期,是以过五关,越秦岭,出潼关,于壬戍十二年冬,由郧阳而进抵汉中,一路滔滔,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于甲子十四年春,由汉中而还师东征,图解京都重困。未果,以致京都失守,人心散离。其时江北所剩无所依归者数万,皆是蒙毫之众。其头目任化邦、牛宏升、张宗禹、李蕴泰等誓同生死,万苦不辞,请予领带,以致报效等情,此乃僧帅好戮无仁之所致也。诚可谓行一不义,死一不辜。如此思之,真千古不易之良言也。予视此情状,君辱、国亡、家败之后,不得已勉强从事,竭尽人臣之忱,而听天命。

  不料独立此间数载,战无不捷,踏雪披霜,以期复都于指日。

  孰意李鸿章者,智足谋多,兵精将广,且能仰体圣化,是以人人沾感仁风不已。余维才微识浅,久知独立难持,孤擎难久,是以于丙寅十六年秋,特命梁王张宗禹、幼沃王张禹爵、怀王邱远才前过甘陕,往连回众,以为犄角之势。当兹大势至此,无奈天数有定,夫复何言?古之君子,国败家亡,君辱臣死,大义昭然。今余军心自乱,实天败于予,予何惜哉!惟一死以报邦家,以全臣节。惟析鉴核,早为裁夺是荷。

  ***

  捻军既平,论功行赏。李鸿章以下,尽得加赏谋职。不意这么一来,竟会激起一个好大喜功的英雄来。你道是谁?原来就是陕甘总督左宗棠。左宗棠见猎心喜,慷慨上书,自请五年工夫,平掉甘陕之乱。两宫太后再无不许之理,立即批准,派他为钦差大臣。左宗棠欣然受命,调齐兵马,戈矛耀日,旗帜迎风,星驰电掣似的去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北京朝廷,大小政事都由两宫太后裁决后,当今天子,倒做了天下第一个清闲自在人了。这位皇帝,虽在冲龄,英明得要不得。此时慈禧宫里,最宠幸不过,就是太监安得海,阖宫人都称他做“小安子”,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差不多就是慈禧后。宫廷里除了两太后,谁也不敢得罪他。穆宗却已知道他奸恶,戏嬉时光,常把小刀子斫断泥人首级。小太监问他缘故,穆宗道:“我杀小安子呢!”

  穆宗很喜欢便衣出游,安得海当了面并不谏阻,总密密的奏知太后,使他受一顿教训。穆宗探知原委,恨得牙痒痒地,却又奈何他不得。一日,穆宗在宫里,忽又不自在起来,这也不好,那也不好,走去走来,总是闷闷的。心里一昏闷,便懒在宫里,只想外头去鬼混,又怕太后知道,要受教训。

  近侍四名小太监偏又影儿似的寸步不离,到东随到东,到西随到西。私心默计,要溜出宫门,总先要这四个儿不阻挡。但是跟他们商量,定然不会应允,最好避掉他们眼珠子,不被他们瞧见。心生一计,随取案头瓶中供的两枝新贡进来绢扎花,向小太监道:“你们替我走一趟去,这一枝送到东宫里,这一枝送到西宫里,说是我献给太后的。”

  小太监道:“爷不用献得,太后一般也有着呢!”

  穆宗道:“我怕不知道,我献上去,尽我自己一点子诚心,快去快去!”

  小太监道:“我们都去了,谁伺候爷?还是到了东宫,再到西宫吧,留两人在这里。”

  穆宗道:“不用,我横竖不要什么,你们去了就回来是了。”

  小太监道:“爷可别走呢!记得上月,爷把我们支使开了,私自出宫,玩了一镇日,小安子知道,回过太后,害我们都挨了一顿好打!”

  穆宗道:“谁又走呢?你们放心去就是了。”

  小太监还不肯去,穆宗道:“蠢奴!载澄约着今儿打球,朕走了,岂不失掉他兴致?”

  小太监一想不错,恭亲王的儿子澄贝勒,原约今儿来宫打球呢。

  两个一班,接了绢花,分头去了。穆宗支使开了小太监,覰人不备,溜出宫门,径向闹市走来。候馆鸡鸣,旗亭酒熟,此间景象,自觉别饶风趣,圣心很为欣悦。信步行去,不知不觉,早到了一所僧寺,步入山门,逐殿随喜。随喜到罗汉殿,忽见一个汉子,全副苦相,满面穷腔,站在那里哭泣。心里很为诧异。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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