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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回 情海生波狂且受赚 大君有命宿将专征(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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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畦大喜,当下随著姓佟的出门登车,所经途径,觉都是未曾阅历过的。一会子儿,行到一所府第,朱门轩户,僮仆如云,瞧那气派,并不像是寻常旗员。姓佟的殷勤延接,把春畦让入斋中,置酒相待。肴撰纷陈,却是咄嗟之间立办成功的。 春畦见了,心里愈益惊诧。姓佟的执壶相劝,喝了三五杯酒,姓佟的开言道:“佳客在坐,不可寂饮。” 回向家人道:“快叫凤奴出来,唱两支曲儿听听。” 家人应诺,霎时引出一个丽人来,风鬟雾鬓,绰约多姿。姓佟的指向春畦道:“这儿是兄弟新买的姬儿,小名儿叫做凤奴。” 春畦举目一瞧,吓得魂不附体。你道为甚缘故?原来凤奴的面貌,与歌郎李素棠,生的竟一般无二,倘不是换了女装,竟要脱口呼出素棠来。只见姓佟的向凤奴道:“这位平湖金老爷词曲上头很精明的,你好好儿歌一曲来,给金老爷下酒。” 凤奴微微应了一声,就拍着檀板歌唱起来,却时时偷眼瞧春畦,秋波莹注,泪睫莹然。春畦也不转睛的瞧看,见凤奴柔媚的态度,清脆的歌声,越瞧越真,越瞧越像,宛然是李素棠。想要询问一语,又碍著姓佟的在坐。 正在狐疑,姓佟起身斟酒道:“快干两杯,别尽闷坐着。” 春畦不能推却,连喝了四五杯,早已醺然醉倒。只听姓佟的吩咐家人道:“金老爷醉了,你们快引他书斋中睡罢,要茶要水,好好的伺候。稍有违件,我查着了,可就要不依的。” 随有家人搀扶春畦到斋中,床榻衾褥,布置齐备,春畦和衣睡下。众家人见他睡下,都偷偷的溜了出去。 春畦醒来要茶,见人影儿都没有了,才待声唤,门环响处,一个人掀帘而入。春畦抬头,见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席上相遇的那个凤奴。凤奴一见春畦,就道:“别才数月,怎么就不认识?” 辨色闻声,果然就是李素棠。春畦道:“我原疑心是你,果然不会认错。李郎你为甚改成女装了呢?怎么倒又在这里?那日得着你凶耗,我的肠儿痛得一寸寸的断了。” 素棠道:“我原没有死,但活着的难过,比死还要利害。” 春畦道:“你怎么会到这里的?” 素棠道:“我被那厮劫闭在此,横遭强暴,惨不可言。现在的日子,宛如笼里头的鸟,有着翅膀子不能飞,有着双足不能走。我的金老爷,你替我想想,苦不苦呢?” 说到这里,不禁流下泪来。 春畦道:“这姓佟的到底是什么人,竟把你摧残到这个样子。我金春畦不知道便罢,知道了总要想法子救你。终不然白瞧你埋没在这里一辈子不成?” 随取帕子,替素棠试泪。 素棠乘势坐入春畦怀中,正欲诉说衷肠,忽见姓佟的怒吼吼奔进来,手里执着一柄钢刀,用刀尖指定春畦道:“我当你是风雅文人,才这么的款待你。谁料你竟是个禽兽,胆敢调戏我的姬妾。” 说到这里,睁出圆彪彪两个眼珠子,扬着雪亮的刀,大有举刀欲砍的样子。李素棠吓得早溜了出去,春畦双膝跪地,不住口的求饶。姓佟的道:“你要我饶么?那也很容易。” 说罢,把刀一掷,随有两个僮仆自外奔入,把春畦捺置在塌上,褫去了下衣。春畦此时,欲拒无能,欲避无术,只得忍辱含羞,任其无所不至。姓佟的真也可恶,轻薄完毕,偏还欲春畦喝酒。春畦此时身子已不能自主,勉尽一杯,觉着那酒微有药气味,不敢再喝。不意此酒,比什么都利害,一杯下肚,早醉到 个人事不知。 比及醒来,下部已受了宫刑,大骇起坐,只觉四肢轻软,全身松懈,一点儿劲都不能做。春畦此时,心已灰绝。忽见门帘动处,一个人进来,向春畦道:“不料你也会被他拖入在此的。我钻了圈套,就望你来救我,现在你也钻进了,更望谁援救呢?” 说罢,抱头大哭。春畦也失声痛哭。原来这进来的,正是李素棠。哭了一会子,还是素棠劝住了。春畦道:“这姓佟的恶棍,你我和他,前世里不知结下什么冤仇,被他摧残到这个样子。” 李素棠道:“你还当他真姓佟么?” 春畦道:“他不姓佟姓什么?” 素棠道:“他就是内务府司员阿勒德,满洲的大滑,勇力绝人,死党众多,酷喜猎渔男色。被他囚闭死的,前后已逾十人。现在后房还关着三个,连你与我,共是五人。” 春畦听了,痛哭觅死。素棠道:“你新被大创,一百日里,着不得风的,着了风就有性命之虞。” 春畦哭道:“身子已经废掉,活着也没什么趣味,还是早死干净。” 素棠道:“死也没中用,活着还好图谋雪耻。” 春畦听说有理,只得暂时忍辱。隔了三五个月,创口是平了,头发是长了,阿勒德逼他改易女装。春畦跟素棠私谋行刺,又怕他的勇,不敢造次。 这年阿勒德谋着海疆总粮台,春畦进府已经二年多了。阿勒德新得红差,兴头异常。这日,从仪府回家,带了十多杆鸟枪,就叫家人送交春畦收下。春畦见了鸟枪,心生一计,暗与素棠商量,推说替阿勒德饯行,设了一席酒,两个儿轮流把盏,把阿勒德灌了个稀泥烂醉。春畦道:“素棠,你我的奇辱大耻,这会子可以报雪了。” 素棠取鸟枪在手,满装了弹丸,对正阿勒德心口,切齿道:“阿贼,你今儿才认识我了。” 说毕,轰然一响,可怜力大如牛的阿勒德,不过身子上多了黄豆大小五七粒弹丸儿,竟然呜呼哀哉,归天去了。春畦又把火药点着,那所大宅子,顿时烈焰腾飞烧将起来。春畦携着李素堂趁乱里逃出,奔到至戚某主政家,还想到官控告。某主政劝他剃发改装,回南完结。这便是阿勒德遇刺的新闻奇事。不过两日,满京城都已传遍。仪府 家人,照实回过仪王。仪王见他孽由自作,也就丢开手不管。 此时朝廷造船铸炮,遣将派兵,忙得什么相似。广东抚台孙玉庭,又上了一道时务策,称说:“从古但闻海防,不闻海战。粤洋三千余里,贼踪飘忽,兵分势单,终年在洋奔逐,讫无成效,不如专力防守海口,严禁岸奸。为以逸待劳之计,其官运盐船及贸易商船,皆配兵船巡护,是海防亦非置舟师于不用”等语。仁宗深为嘉许,下旨饬行。又特擢总兵李长庚为浙江提督,命他专办海盗。 这时光,东南水陆将帅智勇双全没一样不知。更有一桩惊人本领,操纵驾驶,踏浪如飞,恁是风惊浪骇,龙吼雷鸣,他把着舵,使着帆,心安意泰,竟然没事人一般。每与海贼鏖战,身先士卒,冒死奋登。打了胜仗,所有俘获,悉赏与有功将士,自己分毫不取。所以部下将士,无不争先效死。海贼听到李长庚三字,无不头腾脑涨。当时贼中有“不怕千万兵,只怕李长庚”之语。仁宗特旨拔擢,真可算得知人善任。 当下浙江巡抚阮元接到上谕,忙请长庚入署,先把恩命给他瞧看,然后向他道贺。长庚照例谦让了几句,阮抚台置酒相待,问他剿贼方略。长庚道:“海里头事情,如何能够预料,风势不顺,数十里宛如数千里,十天半月还赶不到,要是风顺势利,一半天就能赶千百里呢。所以海上用兵,无风不战,大风不战,大雨不战,逆风逆潮不战,除雨蒙雾不战,日晚夜黑不战,飓期将至不战,沙路不明不战,贼众我寡不战,前无泊地后无退路不战。” 阮抚台道:“怪道用了这么年数兵,获住的海贼寥寥无几,原来有这许多讲究,我今儿才知道呢。” 长庚道:“就是开仗,勇力无所施,刀矛无数用,全恃着大炮轰击。大帅想罢,海浪的汹涌何等利害,火炮的反震何等利害。船身箕荡,发出去炮子,能有几个打中呢?就是风顺势足,我顺风追逐,贼也顺风逃遁,无伏可设,无险可扼,又拿他怎样?到这时候,需用钩镰钩掉他的皮网,用大炮轰掉他的碇牙蓬胎,使他船伤行迟,我师围住攻击,杀得贼穷投海,才获住他一二艘。势又不能船船围击,那余外的贼船,早又飘然逃去了。再者海贼往来三省数千里,都是沿海内洋,至于外洋,浩瀚无边,无隙可依,无船可掠,贼也从不敢去。惟遇官兵追急,才有一二忘命贼船,逃向那边去。倘日色西沈,贼船直窜外洋,我师冒险无益,势必回帆收港,而海贼又逭诛了。海里头事情,原不比陆路,涛浪汹涌,起如升天,落如坠地,一物不固,即有复溺之忧。遇着了大风,一舟折桅,全军失色。到了那时候,虽然贼在垂护,亦必舍而收泊,等到桅柱修好,贼船已逃的没了影儿。扬帆穷搜,数日追及,桅坏帆裂,依旧是这个样子。所以兵船出海,经历四五个月,一个贼都没有获着,也是很寻常的事。大帅,这么的敌情,这么的地势,你道能够预料不能够预料?” 欲知阮元如何回答,且听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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