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历史演义 > 清史演义(陆士谔) | 上页 下页
第十二回 史阁部丹忱报国 摄政王壮志吞明(1)


  话说皇太后吉特氏见北京宫阙辉煌宏壮,崭敞异常,笑向左右道:“究竟是天朝上国,比咱们那里,冠冕得多了。”

  左右齐声附和。吉特后道:“瞧那窗棂金漆,好似完工得没有几时。”

  多尔衮应道:“这都是奴才赶修起来的。”

  吉特后笑道:“那倒辛苦你了。”

  多尔衮道:“太后在上,奴才理应伺候。辛苦两字,如何敢当!”

  说着,一个太监急趋而入,回道:“范内阁欲见王爷回要事。”

  多尔衮目视吉特后。吉特后道:“有事你去罢。”

  多尔衮应了几个“是,”

  退了出去。

  吉特后同着众人走进宫门,宫里承值的宫娥太监,排班儿叩头迎接。吉特后见各宫娥,一个个素口蛮腰,风鬟雾鬓,生得异常娇媚,触动心绪,忽地想起一事来,问道:“王爷这几天可住在宫里是不是?”

  众人见问,你瞧着我,我瞧着你,一声儿也不敢回。吉特后向含芳道:“这一起妖精,放在宫里头,我晓得总有事故闹出来。不然,你十四爷也不会这么安逸。”

  含芳道:“我想王爷才得中原,总也要布置布置,太后也太多心了。”

  吉特后笑道:“哪里有这么正经人儿!给我请他进来,我有话问他呢。”

  早有传事太监,应着出去,一会子同着多尔衮进来。多尔衮见太后面色不善,忙陪笑道:“太后呼唤奴才,有何教训?”

  吉特后道:“哎呀!王爷言重了。我如何敢教训王爷?王爷这几时享福么?”

  多尔衮见神色不对,忙请了个安,道:“圣意高深,奴才愚昧,实在解不过来,还求太后明白宣示。”

  吉特后道:“你既然要享福,尽享你的福是了,何必把咱们母子两个接来。现在也没有别的说,我和福哥儿依旧回奉天去,尽让你在这里赏心乐意。你可好?”

  多尔衮道:“奴才就有不是,也总要求明白教训,情真罪确,死也甘心。似这么糊里糊涂地冤死了,也不过九泉多了一个糊涂鬼。要你申说明白后,我那魂子才得超生呢。”

  说着又请了一个安。

  吉特后见多尔衮这个样子,心肠儿早软了下去。因向众宫娥一指道:“这些狐媚子,要来做什么?你到底安着什么心?”

  多尔衮贮道:“这个,原是传来伺候太后的。奴才受恩深重,要是有别的心思,马上天打雷劈。”

  吉特后道:“伺候我么?多谢费心,我可用不着。我有着含芳、蕴玉、补恨、消愁,也尽够使唤了。那种妖精似的人,大明江山,为甚失掉的呢?”

  多尔衮道:“太后不喜欢,奴才就把她们都放出宫去是了。”

  吉特后道:“那还像句话。你替我去铸一块铁牌,竖在宫门口,上面写明敢有小脚女子入此门者立斩。”

  多尔衮应了一个“是”,随道:“奴才就去赶办。”

  吉特后道:“这个就当作祖制,世世子孙,都要遵守。”

  多尔衮应着出来,就传范文程写字铸牌。文程道:“洪亨九翰林出身,书法甚好,依臣愚见,还是叫亨九写了罢。”

  多尔衮道:“那也好!你方才说南中已有复书,史老头儿肯降么?”

  文程道:“此老倔强得很,看来免不得要用兵了。”

  多尔衮道:“你且把回信念给我听。”

  文程应诺,随开抽屉,取出一个红帖。多尔衮道:“上面盖的是什么印信?”

  文程道:“详看篆文,是‘督帅辅臣之盈六个字,光景就是史老头儿的印信。”

  随揭开念道:

  大明国督师、兵部尚书、兼东阖大学士史可法,顿首谨启大清国摄政王殿下:

  南中向接好音,法随使问讯吴大将军,未敢遽通左右,非委隆谊于单莽也。诚以大夫无私交,春秋之义,今倥偬之际,忽奉琬琰之章,真不啻从天而降也。循读再三,殷殷致意。若以逆贼尚稽天讨,烦贵国忧,法且感且愧。左右不察,谓南中臣民,偷安江左,竟忘君父之仇,敬为贵国一详陈之。我大行皇帝,敬天法祖,勤政爱民,真尧舜之主也。以庸臣误国,致有三月十九日之事。法待罪南枢,救援莫及。师次准上,凶问遽来,地拆天崩,山枯海竭,嗟乎!人孰无君,虽肆法于市朝,以为泄泄者之戒,亦奚足谢先皇帝于地下哉?

  尔时南中臣民,哀恸如丧考妣,无不拊膺切齿,欲悉东南之甲,立翦凶仇。而二三老臣,为国破君亡,宗社为重,相与迎立今上,以系中外之心。今上非他,神宗之孙,光宗犹子,大行皇帝之兄也。名正言顺,天与人归。五月朔日,驾临南都,万姓夹道欢呼,声闻数里。群臣劝进,今上悲不自胜,让再让三,仅允监国。迨臣民伏阙屡请,始以十五日正位南都。从前凤集河清,瑞应非一。即告庙之日,紫气如盖,祝文升霄,万目共瞻,欣传盛事。大江涌来楠梓数十万章,助修宫殿,岂非天意也哉!越数日,遂命法誓师江北,刻日西征。忽传我大将军吴三桂,借兵贵国,破走逆成,为我先皇帝后发丧成礼,扫清官阙,抚辑群黎,且罢剃发之令,示不忘本朝。此等举动,振古铄今,凡为大明臣子,无不长跪北向,顶礼加额。岂但如明谕所云感恩图报已乎?谨于八月,缮治筐篚,遣使犒师,兼欲请命鸿裁,连兵西讨。是以王师既发,复次江淮,乃辱明诲。引春秋大义,来相诘责,善哉言乎!然此为列国君薨,世子应立,有贼未讨,不忍死其君者立说耳。若夫天下共主,身殉社稷,青宫皇子,惨变非常,而犹拘牵不即位之文,坐味大一统之义。

  中原鼎沸,仓卒出师,将何以维系人心?号召忠义,紫阳钢目。

  踵事春秋,其间特书。如莽移汉,鼐光武中兴,不废山阳,昭烈践祚,怀悯亡国,晋元嗣基,徽钦蒙尘,宋高缵统,是皆于国仇未翦之日。亟正位号,纲目未尝斥为自立,率以正统予之。

  甚至如元宗幸蜀,太子即位灵武,议者疵之,亦未尝不许以行权,幸其光复旧物也。本朝传世十六,正统相承。自治冠带之族,继绝存亡。仁风遐被,贵国昔在先朝。夙膺封号,后以 小人勾衅,致启兵端,先帝深痛疾之。旋加诛戳,此殿下之所知也。今痛心本朝之难,驱除乱逆,可谓大义复着于春秋矣。若乘我国运中微,一日视同割据,转欲移师东下,而以前导命元凶。义利兼收,恩仇倏忽,奖乱贼而长寇仇。此不惟孤本朝借力复仇之心,亦甚违殿下仗义扶危之初志矣。昔契丹和米,止岁输以金绘,回纥助唐,原不利其土地。况贵国笃念世好,兵以义动,万代瞻仰,在此一举。若乃乘我蒙难,弃好崇仇,规此幅员,为德不卒。是以义始,而以利终,为贼人所窃笑也。

  贵国岂其然乎?往者先帝轸念潢池,不忍尽戳,剿抚互用,贻误至今。今上天纵英武,刻刻以复仇为念。庙堂之上,和衷体国;介胄之士,饮泣枕戈;忠义兵民,愿为国死。窃以天亡逆,闯当不越于斯时矣。语曰:树德务滋,除恶务尽。今逆贼未伏天诛,谍知卷土西秦,方图报复。此不独本朝不共戴天之恨,抑亦贵国除恶未尽之忧。伏乞坚同仇之谊,全始终之德。合师进讨,问罪秦中,共枭逆贼之头,以泄敷天之忿。则贵国义誉,照耀千秋。本朝图报,惟力是视。从此两国世通盟好,传之无穷,不亦休乎?至于牛耳之盟,本朝使臣既已在道,不日抵燕,奉盘盂从事矣。法北望陵庙,无涕可挥。身陷大戮,罪应万死。

  所以不即从先帝于地下者,实为社稷之故。传曰:竭股肱之力,继之以忠贞。法处今日,鞠躬致命,克尽臣节而已。即日奖率三军,长驱渡河,以穷狐兔之窟;光复神州,以报今上及大行皇帝之恩。贵国即有他命,弗敢与闻,惟殿下实昭鉴之。

  宏光甲申九月十五日


梦远书城(guxuo.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