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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卷 宝寅潜逃投北魏 任城经略伐南梁(2)


  却说宝寅身居王爵,出入非车即马,从未步行路上,今处急难之际,蹑屧徒步,走了一日,足无完肤,不胜苦楚。及至江滨,举目一望,白忙忙都是江水,无船可渡。心已惶急,忽闻后面人喊马嘶,知有追兵到来,益发慌张,只得走入芦苇中藏躲。正在上天无路,人地无门时候,恰见一渔船,泊在岸边钓鱼。忙以手招呼道:“渔翁快快渡我过去,定当重谢。”

  那渔人把他仔细一看,便道:“谢到不必,但要与我说明,方好渡你。”

  宝寅道:“吾实逃难者,后有兵马赶来,望速救援。”

  渔人便把船拢岸,扶宝寅下船,便道:“你要我救,有签帽破衣在此,须扮作渔人模样,同我坐在船上,执竿下钓,便令追者不疑。”

  宝寅从之,遂亦诈为钓者,随流上下。追者至,见江边并无一人,只有渔舟一只,离岸不远,便叫道:“渔人曾见有少年男子同着一人行过去么?”

  渔人道:“此间是一条死港,无人行走的。”

  追者看着宝寅坐在船上,全不疑是宝寅,遂各退去。渔人始问宝寅何往,宝寅以实情告之,渔人道:“原是一位殿下。但天色已昏,且请用些夜膳,待月色上升,送你过去。”

  俄而饭毕,月出东山,乃放船中流,波至西岸。宝寅忙即谢别,渔人道:“一直走去,便是往北大路了。”

  说罢,便回棹而去。

  宝寅趁着月色,一步步向北而行,走到天明,不见颜文智来,怕一时错过,立在路傍暂歇。远远望见二人飞奔而来,行到近处,一人不认得,一人却是颜文智。文智见了宝寅,便道:“天幸恰好遇着。”

  宝寅忙问:“此位何人?”

  文智道:“此乃义友华文荣也,曾充王府卫卒,见朝廷祸乱相寻,避居于此。昨夜臣过江,即投其家。告知殿下将到,故同来迎候。”

  文荣道:“此间不是说话处,快请到家再商。”

  宝寅遂到文荣家,文荣延入内室,请宝寅坐定,便道:“殿下投北,大路上怕有盘诘,不便行走。今有小路一条,可以抄出境外。亦只好昼伏夜行,方保无事。”

  文智曰:“不识路径奈何?”

  文荣曰:“吾随殿下同去便了。”

  宝寅感且泣道:“卿肯随我去,恩孰大焉。但此后我三人,总以弟兄相呼,切勿再称殿下。”

  二人点头应命。文荣进内,亦不向妻子说明,但云有别处公干,今夜即要起身。等至黄昏,三人餐饱夜膳,包裹内各带些干粮,随即起身,向僻路而走。也不管山径崎岖,路途劳顿,真是忙忙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幸得文荣熟识路径,不至错误。行了数日,来到一处,文荣道:“好了,此间已是北魏界上,前面即寿阳城了。”

  宝寅才得宽心,正行之间,忽有军士数人走过喝道:“你三人从何而来,敢是南方奸细么?”

  文荣道:“你想是大魏的军士了,好好,快去报与你成主晓得,说有齐邦鄱阳王到此。”

  原来寿阳乃北朝第一重镇,特遣任城王元澄镇守其地,地界南北,各处皆有兵戍。当日成主杜元伦闻报,一面接三人人营,问明来历;一面飞报任城王。任城即以车马侍卫迎之。时宝寅年十六,一路风霜劳苦,面目黄瘦,形容枯槁,见者皆以为掠至生口。澄见之,待以客礼。问及祸乱本末,宝寅泪流交迸,历诉情由,井井有序。澄深器之,因慰之曰:“子毋自苦,吾当奏知朝廷,为子报仇。”

  宝寅拜谢,澄给以服御器用,使处客馆。宝寅请丧君斩衰之服,澄使服丧兄齐衰之服,率百僚赴吊。宝寅居处有礼,一同极哀之节,人皆贤之。其后人见魏主,魏主赐以第宅,留之京中,今且按下不表。

  却说梁王闻宝寅逃去,料他孑身独往,亦干不出什么事来,遂置不问。唯汲汲打算为帝,谓张宏策曰:“群臣争劝我受禅,但南康王将到,若何处之?”

  宏策曰:“王自发雍州,王所乘舟,恒有两龙导引。左右莫不见者,天意可知。百姓缘道奉迎,皆如挟纩,人情可知。南康虽来,何敢居王之上?不如乘其未至而先下禅位之诏,则人心早定矣。”

  王大悦,乃使沈约迎帝。

  约至姑孰,正值和帝驾到,约以禅位意,遍谕侍从,群臣无不应命。于是下诏禅位于梁。诏至建康,假宣德太后令,遣太保王亮奉皇帝玺绶,诣梁宫劝进。丙寅,梁工即皇帝位于南郊,大赦天下,改元天监。追尊皇考为文皇帝,皇妣为献皇后,追赠兄懿为丞相,封长沙王。奉和帝为巴陵王,居于姑孰,优崇之礼,皆仿齐初。封文武功臣张宏策等十五人为公侯,立诸弟皆为王。帝欲以南海郡为巴陵国。徙巴陵王居之,以问范云,云俯首未对。沈约曰:“今古事殊,魏武所云不可慕虚名而受实祸。”

  帝闻之默然,乃遣亲臣郑伯禽诣姑孰,以生金进王。王曰:“吾死不须金,醇酒足矣。”

  乃醉以酒而杀之,时年十五。先是文惠太子与才人共赋七言诗,末句辄云愁和帝,至是,其言方验。时诸王皆死。唯宝义幼有废疾,不能言语,故独得全。使为巴陵王,奉齐祀。

  一日,齐南康侯子恪因事人见,帝从容谓曰:“天下公器,非可力取,苟无期运,虽项籍之力,终亦败亡。宋孝武性猜忌,兄弟粗有令名者,皆杀之。朝臣以疑似枉杀者相继,然或疑而不能去,或不疑而卒为患。如卿祖以才略见疑,而无如之何。湘东以庸愚不疑,而子孙皆死于其手。我是时已生,彼岂知我应有今日?固知有天命者,非人所能害。我初平建康,人皆劝我除去卿辈,我于时依而行之,谁谓不可?正以江左以来,代谢之际,必相屠灭,感伤和气,所以国柞不长。又齐、梁虽云‘革命’,事异前代,我与卿兄弟更复绝服,宗属未远。齐业之初,亦共甘苦,情同一家,岂可遽如行路之人?且建武涂炭卿门,我起义兵,非惟自雪门耻,亦为卿兄弟报仇。我自取天下于明帝,非取之于卿家也。昔曹志魏武帝之孙,为晋忠臣,况卿在今日,犹是宗室。我方坦然相期,卿无怀自外之意,日后当知我心。”

  子恪涕泣伏地谢。自是子恪兄弟几十六人皆仕于梁,并以才能知名,历官清显,各以寿终。此是后话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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