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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宫廷祸兴胭脂劫 宰府奇谋肱股诛(1)


  却说惠妃因自己的妹子吴美人专宠,心里十分气愤,几次要赶到长春宫来和她妹子拚命,都给一班宫女们劝慰住了。有一次上,她万万忍耐不住,又摩拳擦掌地要往长春宫去,口里连呼着备车,经旁边的宫人劝道:“娘娘还是忍气些的好,现在吴美人正在得宠的当儿,虽然是自己的姊妹,不幸她变下脸来,有皇上在那里帮护着她,不是要弄出乱子来吗?那时反悔之不及了。”

  惠妃听了宫女的话,倒也很为有理,只得忍住了一口气,暗底下却召吴祯进宫来,把翠英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又将翠英恃娇专宠的行为也说给吴祯听,并说翠英欺负自己,眼孔里竟没有她姊姊了。说罢,眼圈一红,早扑簌簌地流下泪来。

  吴祯一面安慰着,一面说:“娘娘不要过于伤心,须保重自己玉体,这件事只消嫂子进宫来,向吴美人那里劝说一番,或者得她的回心转意也未可知。”

  惠妃点头答应。吴祯退出宫去,便和他的妻子米耐帖兰说了,命她进宫来替惠妃姊妹调解。

  帖兰允许了,吴祯就假托着惠妃宣召他妻子进宫来,打起一乘软轿把帖兰送进宫去。谁知帖兰这一去竟杳无消息,老给他一个不出来。吴祯在外等得好不心焦。看看已七八天过去,仍不见帖兰出宫,吴祯急得抓耳揉腮,自己寻思道:“莫不成她们姑嫂要好,把帖兰留着吗?”

  要待到宫中去打听,却格着外戚不奉宣召不许进宫的规例,不便进去。这样一天天地过去,转眼一月多了,帖兰仍不出来。吴祯没法,亲自候在宁安门外,向那些内监们探问,都说不曾知道。

  恰巧一天有个小监出来,吴祯忙上去看时,认得是常常到自己家里来送御赐物的,因招呼他道:“小哥哪里去?”

  那小监回过头来,认得是国舅吴祯,便答道:“皇上命咱到国公府里送人参去。爷在这里做什么?”

  吴祯见问,就悄悄地拉他到僻处,掏出一包碎银递给那小监道:“这点儿小意思,给小哥买些果饵吃。”

  那小监平日不大弄得到钱的,见吴祯送银子与他,不禁眉花眼笑地说道:“咱不曾有什么功绩,怎好受爷的赏赐。”

  吴祯也笑道:“那是笑话了,你只管收了,我还有事拜托你呢。”

  那小监收了银子,很高兴地问道:“爷有什么事咱就立刻去干。”

  吴祯说道:“没有别的,我就问你一句话,我们那位国舅夫人,现在宫中做些什么?”

  那小监听了,不觉怔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吴祯见他形状蹊跷,知道内中定有隐情,便去附着小监耳朵低低说道:“你有什么不能告诉人的,尽可对我讲了,我决不为难你的。”

  那小监想了想,对吴祯说道:“咱老实给爷爷说吧,国舅夫人自那天进宫,如今还住在宫里呢!”

  吴祯说道:“那是我知道的,但不知道她住在宫中老不出来,却是为什么缘故?”

  那小监到底年纪小不识好歹,这时听了吴祯的话,便拍手答道:“早哩,早哩!咱自国舅夫人是不出来的了。”

  吴祯吃了一惊道:“这话怎讲?”

  那小监笑道:“皇上和国舅夫人天天在永寿宫里饮酒取乐,看他们正好亲热呢,会舍得出来吗?”

  吴祯不听犹可,一听了小监说罢,早已气得眼中出火,七窍生烟:“反了!反了!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俺吴祯不出这口气誓不为人!”

  他这一叫,吓得那小监面如土色,慌忙说道:“爷这样的大闹,不是要连累了咱吗?”

  吴祯这才忍住了气,回头向小监说道:“对不起,小哥。我们再见吧!”

  那小监也巴不得他有这一句话,便谢了声吴祯,飞般地望国公府里去了。

  吴祯气冲冲地回到家里,跳进踯出,拍台拍凳地大骂起来,慌得家人奴仆们似老鼠见了猫般地惊得四散躲藏不迭。吴祯正在怒气不息,忽听得左将军傅友仁来相探,吴祯只得出去相见,两人携手进了书斋,谈了些闲话。吴祯于言语之间,说起朝廷很觉怒形于色。友仁几次询问,吴祯只是用别的话支开去。友仁是何等乖觉,晓得吴祯定有什么说不出的隐衷,便起身告辞回来,将吴祯的形状暗暗去说给胡惟庸知道。

  其时的惟庸已封了太师太傅,权倾四野,朝臣多半侧目。

  在这个当儿,刘基方罢相,左丞相汪广洋被诛。惟庸不免兔死狐悲,私下对李善长说道:“皇上近来心境大不似前,而且多疑善变,朝士皆朝不保夕,我们应早自为计。”

  原来善长和惟庸已结了儿女亲家,两下交情很密。这时善长听了胡惟庸的话,只默默地不作声。惟庸疑善长心已动,便去勾结了左将军叶升、都督王肇兴、员外郎吴焕、御史徐敬等等,专一收拾人心,招揽同党。惟庸家里蓄着勇力数百人,又在府中深夜打造武器。

  那时听得同党傅友仁的报告,知吴祯也有异心,于是连夜把吴祯邀至相府,惟庸亲自为吴祯把盏,一杯又一杯,把个吴祯灌得大醉,惟庸趁势用言语激动他,吴祯酒后忘了顾忌,将皇上强占自己妻子的事和盘托出,还说了些不臣的大话。

  胡惟庸素来知道吴祯的勇猛,有心要收他做心腹,当时见有机可乘,便故意叹道:“国舅出入戎马,把生命去争来的功劳,只酬得区区千五百石的侯爵,倒不如刘基这一班人,毫不费气力地转封了他们公爵,那真是不平的事。况国舅夫人又给皇上糟踏了,难道主子不念功臣的辛苦吗?倘外面把这件事传扬开来,叫国舅有什么脸儿立在朝堂呢?”

  这一席话,把个吴祯说得面红耳赤,拔出佩剑,啪的一声击碎桌上一只酒杯,咬牙切齿地骂道:“罢了!罢了!今番俺若得着机会,也叫那牧牛儿和这杯儿一样!”

  惟庸见吴祯已入彀中,忙摇手止住他道:“国舅就要行事,也得秘密一点。你这样地大惊小怪,风声泄漏,不是画虎类犬?”

  吴祯正色作谢道:“全仗丞相的包涵。”

  惟庸低低说道:“不瞒国舅说,我也久有此心,只是没人帮助,不敢举事。”

  于是把自己谋划细细地和吴祯说了,吴祯大喜道:“丞相如果行大事,俺吴祯不才,愿助一臂之力。”

  惟庸也十分有兴,一面吩咐左右洗盏更酌。惟庸又将傅友仁、叶升、徐敬、王肇兴、吴焕等一干人请来,大家歃血为盟,置酒共饮。是年的冬月里,胡惟庸的府中大门上,忽然生出一颗灵芝来。术士李俊说道:“灵芝是皇帝之瑞,将来必出天子。”

  惟庸听说,谋乱之心越发高了起来。并邀集吴祯、徐敬、叶升等设筵庆贺。

  其时李善长罢相,尚书余雄又割职,且遣戍河南。惟庸深怕自己也不保,连夜聚议起来。一方面去邀元朝的后裔马立,命他纠了亡命自外杀入接应。

  这里叶升去和禁卫指挥曹聚说好了,到那时开了禁城迎入。殿前都尉张先本是惟庸的外甥,当然是同谋了。

  再说那吴祯的妻子米耐帖兰,自从那天乘了软轿先到惠妃宫里,姑嫂相逢叙了一番寒温,因惠妃和帖兰还是第一次见面呢,两人谈了一会,帖兰便起身往长春宫来见吴美人,她和吴美人是素识的,因此格外亲热。帖兰满心想替惠妃说几句话,那吴美人只问长道短,帖兰弄得不好开口。两人正在叙谈,忽的圣驾进宫来了。帖兰要待避去,吴美人把她阻拦着,帖兰没法,只有跪着一同接驾。朱太祖叫宫女把她们扶起,一眼瞧见了帖兰,觉得她神如秋水,容光照人,便问吴美人道:“那是何人?”

  吴美人笑道:“便是臣妾的嫂子。”

  太祖惊道:“吴祯有这样一个妻子,俺倒不曾知道的。”

  说着就命摆上筵宴来,吴美人拉着帖兰共饮,那帖兰本不懂得什么礼节和廉耻,三杯下肚,说也来了,笑也来了,免不得和太祖眉来眼去。吴美人要笼络皇上,便分外凑趣,有心把帖兰灌醉了,扶入后宫去,太祖便跟来后面,这一夜就和帖兰就成了好事。

  第二天太祖命帖兰居了永寿宫,晚上便来和她取乐。帖兰见太祖魁梧,又贪着富贵,住在宫中,一天又一天地下去,竟忘记出宫了。但这件事只吴美人和宫女们知道,惠妃却一点也不知情。吴祯在外面等候帖兰很是心焦,便去探问那个小内监,把宫里春光完全泄漏。吴祯听着了消息,私下又一打探,方知帖兰失身的事,一半是吴美人的鬼戏。吴祯恨得牙痒痒地指天划地地骂道:“翠英这贱婢子,早晚要死在俺的刀下!”

  一天的夜里,太祖在永春宫中和帖兰对饮,酒阑灯迤,双双携手入帏,正拟同赴巫山,猛听得宫门外喊声大起,接着又是震天价一声响亮,宫门前脚步声杂乱,太祖在床上一手提着帐门,吩咐宫人出去探问,谁知宫门才开,早有五六个内监,慌手慌脚地直跑进来道:“不好了!贼人打进来乾清门了,快请圣驾出宫避贼要紧!”

  太祖听了大惊道:“贼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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