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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白道村中困俊杰 武川城上识英雄(1)


  话说太后怒高肇之死,欲临前殿与诸王争论,内侍刘腾跪止道:“娘娘息怒,听奴婢一言。窃闻诸王所以杀太师者,特为彭城报仇。彭城前日无罪而死,故太师今日亦无罪而见杀。诸王以此为罪,娘娘何说之辞?且太师一死,大权已失,娘娘虽为太后,诸王宁肯俯首听命?娘娘此时唯有高居深宫,勿与外事,庶可长保福禄也。”

  高后听了刘腾之言,悚然叹道:“只知威权长在,那晓竟有此日。”

  于是含泪回宫。次日,忽报胡太妃来谒。盖胡妃自高肇死后,诸王迎归旧宫,尊为太妃,故来朝见太后。后见之,惊问曰:“数日何在?”

  太妃再拜曰:“妾前赴哀归去,忽见先帝谓妾曰:“早归东宫,此间不可居也。’妾惧,故避祸耳。”

  太后默然。太妃带笑而去,去后暗嘱诸妃嫔御,皆以危言怵之,谓住在宫中必为妃所害,性命不保。高后亦知结怨已深,常怕胡妃报复,闻众人之言,心益自危。又想:“诸王大臣皆与高氏作对,将来祸生不测,决无好处。不如及早寻一退步,以保余年。”

  因思:“先帝所造瑶光寺极其壮丽,幽房曲院不异王宫。在寺者皆贵官女子、王侯妃妾,可以安身。”

  乃传谕内外,欲往瑶光寺落发为尼,择日出宫。六宫泣送,太后亦悲哀不已,惟胡太妃不出。诸王群臣遂各上表,尊太妃为太后,居崇训宫。天子率百官朝贺。

  时于忠有保护太后之功,遂恃宠用事,谗害正人,百官侧目。欲杀高阳王,以夺其权,崔光苦止之。高阳惧,称疾求退,忠遂出之归第。

  时群臣忧天子年幼,耳目易蔽,以太后有才识,咸请太后临朝听政。后大喜,遂升前殿,朝见百官。封其父母亲族,赏赐巨万。太后天性聪明,多才有智,亲览万几,手披笔断,事皆中理。一日,坐崇训宫,诸王大臣皆侍。

  问及时政得失,曰:“有不便者,诸卿当一一言之,毋有所隐。”

  任城、清河二王奏道:“娘娘听政以来,事无不当,万民悦服。唯领军于忠内托大功,招权纳贿,恐伤圣化。”

  时于忠亦在殿,跪伏求辩。后即命退,出为山东冀州刺史。又诏高阳复位供职,曰:“于忠谗汝,今无妨也。”

  满朝文武无不钦服。先是太后幼时,有术者言其极贵,但不获善终。今富贵已极,前言已验。每以后言为疑,欲大修佛事以禳之。魏自宣武奉佛,庙寺遍于都中。太后临朝,倍崇佛法。造永宁寺,建九级浮图。殿如太殿,门似端门。铸金像一尊,长一丈六尺,又如人长者十尊。珠像三尊,长一丈二尺。僧房千间,饰以金玉,光耀夺目。浮图高九十丈。超度僧尼十万余人。自佛法入中国,未有如此之盛。工费浩繁,国用日虚。于是百官停俸,军士减粮,以助佛事。廷臣贪污,纪纲渐坏,不及初政清明矣。今且按下不表。

  单说当初晋代有一玄菟太守,姓高名阴,本勃海蓚城人。阴子名庆,因晋乱投于慕容燕氏。庆生寿,寿生湖,皆仕于燕。及魏灭燕,湖降魏,为右将军。湖有四子,皆仕于朝。湖卒,次子高谧官为治书御史,坐事落职,黜为怀朔镇戍卒。谧至怀朔,定居于白道村。有三子:长曰优,年十八,娶妻山氏。次曰树,娶妻韩氏。幼曰徽,年七岁。一日,谧谓长子曰:“今国法严重,我虽迁谪于此,然罪臣之家,恐终不免于祸。今付汝金,以贩马为名,领妇出雁门居住。数年之后,或遇大赦,乃可归家也。”

  优依父命,携其妻子以去。谧自长子去后,居常忽忽不乐。又初至北地,水土不服,三年遂以病卒。树丧父后,浮荡过日,家业渐废。其弟徽志度雄伟,及长,见家道飘零,不欲婚娶。游东定城,以才艺自给,或一二年不归。

  树有女云莲,年十四,有容色。一日,同侍女游于后园。园有荷亭,可以外望。云莲倚窗而立,见一翩翩年少坐马而来,忙即避进,已被少年看见。你道少年何人?姓尉名景,字士真,恒州人氏。其父名尉长者,积祖富厚。景年十八,未娶,性不喜读书,工骑射。其时射猎于白道村南,经过高氏之园,见女子甚有容色,心甚慕之。差人察听,云系高侍御家,侍御已故,此女乃其次子高树所生。

  景回家告知父母,遣媒求娶为妇,树许之,云莲遂归尉氏。以后高树家道日衰,只得将田园产业变卖存活。村中皆笑其无能,而屋上常有赤光紫气腾绕其上。一夜,村中见其家内火光烛天,疑为失火,共往救之,而树妻韩氏房中产下一子,众以为异。树乃大喜,因名之曰欢,字贺六浑。北齐高祖献武帝也。欢生二月,母韩氏病卒。其姊云莲哀其幼而失恃,禀父携归养之。树自妻子亡后,益觉无聊。后乃续娶怀朔镇民赵文干之妹为室。赵氏勤于作家,得免冻馁。后生一女,名云姬。

  且说贺六浑依身尉家,日渐长大。魁伟有度,容貌端严,眉目如画。居常食不立进,言不妄发。尉景夫妇爱之如子。七岁教之从学,十岁教以武艺。膂力过人,精通骑射,遂习鲜卑之俗。年十五云莲欲为聘妇。有与六浑同学者名韩轨,其妹曰俊英,甚有颜色。云莲遣媒求之,韩母谓媒曰:“吾闻高郎贫甚,依尉家存活。其父浮荡废家,其子亦必不能成器。吾女岂可嫁之。”

  韩轨私向母道:“母言差矣。吾观朔州富家子弟,皆不及贺六浑。此子必有食禄之日,奈何弃之?”

  母竟不许。媒至尉家,以韩母谢绝之言告知云莲。

  云莲怒道:“如何轻量吾弟若此?”

  遂以告欢。欢亦怒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姊勿以为忧也。但吾在此被人轻薄,今欲别姊归家,图一出头日子。”

  云莲闻其要归,不觉流泪道:“汝虽聪俊,其如年尚幼何?”

  六浑亦下泪道:“姊犹母也,何忍轻别。但吾意已决,不能再留矣。”

  时尉景已为怀朔镇队主,到家见妻子有泪容,问知其故,曰:“吾扶养六浑十五年矣。今欲归去,吾亦不便强留。但年纪尚小,不能如鲜卑人杀人战斗为事。”

  妻曰:“此子失于慈养,日后当使经营家业,何以战斗为?”

  景叹曰:“汝妇人不识道理。男儿生天地间,当杀贼立功,以取富贵,奈何区区求小利乎!”

  言罢,以弓箭宝剑赠之。六浑再拜而受。遂亲送六浑归家。树见之大喜,谓士真曰:“累汝多矣。”

  置酒相待而别。赵氏见之亦喜,爱如己出。一日,高徽从京师回,见六浑气度轩昂,大喜。相聚数月,恩义甚厚。闻朝廷以武选取人,徽欲与侄俱往。六浑以父年五十,又官司征流人甚急,不敢行。徽乃独往,其年中武举,授职羽林统骑。树闻报,合家欢喜。六浑自此游猎为生,益习骑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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