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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李靖风鉴识英雄 公子球场逞华丽(1)


  诗曰:

  得指迷途仗药师,奈何众友欲观奇。
  娇姿祸被豪华夺,大闹元宵悔亦迟。

  那叔宝想:“李药师知机料事,如同明镜,指示迷途,叫我不要看灯,只是我到下处对这几个朋友开不得口。他这几个人多是不信阴阳的,去岁在少华山就说起看灯,所以同来,就是这柴绍也说同来看灯。我如今公事完了,怎么好说遇着这个高人,说我面上步位不好,我先回去罢。这就不像大丈夫气概,那大丈夫却要舍己从人。我的事完了,怎好就说这鬼话。真要是假的,岂不惹朋友一场笑话。李药师,我秦琼负了你罢!实是开不得口。”

  只好隐在肚里,回到下处。

  且说众朋友天明起来,不见了叔宝,一个个急得磨拳擦掌。不能脱俗,却换了鲜明扎巾,结束衣服,华丽鞋袜,用过酒饭,专等叔宝回来算还店帐,就要起身进城。可可的正遇叔宝回来,众人齐道:“兄长怎么不带我们同去公干?趁天晴进城,正好玩耍。不知兄长可曾用过酒饭?”

  叔宝道:“已用过了,列位曾用过么?”

  众人道:“都吃过了。”

  叔宝道:“可谢过店家了么?”

  嗣昌道:“小弟付银谢过他了。”

  叔宝道:“既如此,手下的把马匹都牵出来!”

  “是!”

  手下一声应诺,把马匹都牵在外。众豪杰一齐上马,三十个人上了路,一条街道都被这些人占了。转弯处,伯当道:“秦大哥,丑都是我们众兄弟装尽了。”

  叔宝道:“怎么是我们装尽丑呢?”

  伯当道:“我们七人骑在马上,后面二十多人扎腿缚裤,驮着包裹,可像模样么?如今进城到热闹处或酒肆茶坊,大家取乐,若带了这些人,甚是不便。我的意思将马寄放,安顿众人,我们步行,好任意玩耍,你意何如?”

  叔宝此时又想起李靖的言语,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如今入城,倘有不测之事,跨上马就好走脱。若依伯当步行,倘有紧要处,没有马,岂非寸步难行?就对伯当道:“安顿手下人甚为有理,“但马匹定要随身。”

  两人只管争这骑马不骑马的话,如珪道:“二兄不必相争,小弟有个愚见:也不依秦大哥骑马,也不依伯当兄不骑马。若肯依小弟之言,马只骑到城门口就罢了,城门外寻一个小下处,将这些行李都放在店内,把马卸了鞍辔,牵在那护城河边饮水吃草,众人轮流吃饭看管。柴郡马的二员家将,叫他带了毡包拜匣,多拿些银两跟入城去,以供仗头之费。其余手下人,到了黄昏时分,将马上了细料,紧辔鞍镫,在宽敞处所等候。”

  众朋友听说,多道讲得有理。

  说话之间,早到了城门,叔宝分付两名健步:“把回书回文可用毡包随身带好,到黄昏时分,将我的马要多加一条肚带,小心牢记!”

  叔宝便同众友各带随身兵器,带领两员家将一齐入城。只见六街三市,勋将宰臣,黎民百姓,奉天子之命,与民同乐,家家户户结彩悬灯。况这些巡视官员奉承越公,发牌要长安大街小巷各要通宵长烛;如若有灯火不明,花彩不鲜者,俱以军法。就是宰辅门首,也用扎彩匠扎一座过街灯楼。这班豪杰都看到司马门首来,这却是宇文化及的衙门。只见照墙后有上千人在那里拥挤,你道这照墙后焉能存得这许多人?因他是兵部衙门,常有兵将聚集,所以宽敞。天下那些圆情的把持,两个一伙,吊挂着一副行头,雁翅排于左右,不下二百多人。又有一二十处抛球场,每一处竖两根单柱,扎一座小牌楼,楼上扎一个圈儿,有斗来大小,号为彩门。不论豪良子弟,富贵军民,但踢过彩门。这原是宇文述的公子宇文惠及所设。那宇文原有四子,长曰化及,官拜尚书侍御史;次曰士及,招南阳公主,官拜附马都尉;三曰智及,将作少监;惠及是最小儿子,倚着门荫,好逞风流,手下有一班帮闲谀附,故搭合圆情把持,敢在衙门前做个打球场。自正月初一摆到元宵,公子自搭一座彩台,坐在月台上面,名曰观球台,彼时有人踢过彩门者,公子在月台上就送他彩缎一匹,银花一对,银牌一面。也有踢过彩门,赢了缎匹、银花,也有踢不过彩门,被人作笑的。那些看的人,重重叠叠,嘈嘈杂杂,挨挨挤挤。他五个好汉一路玩玩耍耍,说说笑笑,到了这个热闹的所在。叔宝又想起李靖之言,对伯当道:“凡事不可与人争竟,忍耐为先,要忍人所不能忍处,才为好汉。”

  伯当与柴绍听了叔宝之言,一个个都收敛形迹,对人和颜悦色。只是齐国远、李如珪两个粗人旧性复萌,以膂力方刚,生绷硬靠,推开众人,挤将进去。

  那李如珪出自富家,还晓得圆情;这齐国远自幼落草为寇,风高放火,月黑杀人,哪里晓得圆情玩耍的事?看着众人圆情,大睁着两眼,连行头都认不得,却又不好问外人,只好私问如珪道:“这网骨碌碌的那个东西叫做什么?”

  如珪随口应道:“叫做皮包铅。”

  齐国远却认了真。如珪一发哄他到底说:“外面是六块皮兜拢来,内灌六十四斤冷铅。”

  国远道:“这三个人的力倒也大着哩,把脚抬一抬,就踢得那样高,踢过圈儿就赢一匹彩缎,一对银花。我可踢得动么?”

  如珪道:“怎么踢不动?”

  国远道:“我上去踢几十脚,赢他几十匹缎子来。”

  这话只不过二人附耳低言的,却被那圆情的听见,捧行头下来道:“哪位爷请行头?”

  李如珪拍拍齐国远肩上道:“这位老爷要逢场做戏。”

  圆情的近前道:“请爷过来,小的丢头,伙家张泛伏侍你老人家。”

  齐国远着了忙,暗想:“我只是这样踢也罢了,有什么丢头?我初踢的,不会这些也不妨,只是怕踢不动,惹人笑话,我只是着力踢便了。”

  那个抛头的伙家,把行头抛与张泛的伙家,那伙家卖弄他技艺精巧,使个悬腿的勾子,挈个燕衔珠出海势送与齐国远。齐国远见球来,眼花缭乱,想着李如珪说里面有六十四斤冷铅之言,生怕打了腿,又怕踢不动,用尽平生之力,赶上前一脚,噗的一声,踢在青天云里,被风吹不见了。

  凡圆情的最怕包大胆子弟踢坏了行头,况又不知这位老爷可可是知趣的人么,只得上前来,喜孜孜一团和气,笑融融满面春风,说道:“我两个小人又不曾有什么得罪老爷,老爷怎么取笑,把小人的本钱都废了?”

  齐国远自知没趣,要动手撒野。李如珪只得解围道:“这朋友既开闲门,六艺中人也不知多少倚傍在门下,刚才来圆情,你也该来问一声:‘老爷高姓,贵处哪里?’今日在京师会过,他日相逢就是故人了。怎么见人没有礼貌,故此怪不得他发恼,把行头踢掉了。我这里赏你五两银子罢!”

  他二人见有五两银子作赔,凭你有不是处,他也嘻嘻的笑道:“小人们不是了,得罪老爷,莫怪!”

  李如珪私向齐国远道:“兄长不可出丑,和你吃酒去罢。”

  分开众人,往外就走。却见叔宝三人从外入来,领头家将好好叫人让路,再不肯让。只见人都纷纷跌倒,原来是齐国远、李如珪二人挨将出来。叔宝道:“贤弟们哪里去?还同我们进去耍耍。”

  却又同裹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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