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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张公瑾转托二尉迟 秦叔宝解到罗帅府(2)


  尉迟南道:“正为此事。先看雄信来书,把兄举荐到我那张仁兄处,单员外友道尽矣。使兄得其友则益。适才看文书,兄在皂角林,打死那张奇,被蔡知府问定重罪。雄信有挽回天地的手段,使蔡太守改重从轻,发配到敝衙门来。普天下有许多福境的卫所,怎么不拣个鱼米之乡,偏发到敝地来。兄不知我们本官的利害,我不说兄却不知,他元是北齐驾下勋爵,姓罗名艺,见北齐国破,不肯臣隋,令家眷统兵一枝,杀到幽州,结连突厥可汗,同心反叛。皇家累战不克,只得颁诏招安,将幽州割与本官,自收赋税养老,统雄兵十万镇守幽州。当不毛之重地,还有许多协边赈济钱粮。本官自恃武勇,举动任性,兄长初到此间,小弟不该说迅利的言语,既与兄结为相知,到此时不得不言。解进府去,恐怕行伍中顽劣,不遵约束,见面时要打一百棍,名杀威棒。十人解进,九死一生。兄既到此间,难处之中,如今设个机变,教佩之把文书封了,待小弟先拿到挂号房中去,吩咐挂号复将别衙门文书掣起,只把潞州解文挂号,独解秦大哥进去。”

  众朋友闻尉迟之言,俱吐舌惊,为叔宝支解不来,恰似:

  马逢峻坂行应恰,舟遇狂风进苦难。

  张公瑾道:“尉迟兄,怎么独解秦大哥进去?”

  尉迟南道:“兄却有所不知,解进去的人多了,触本官动怒,一概发下来打,就不好亲目了。秦大哥,这却是素患难行乎患难,兄如今把巾儿取起,将头发蓬松,用无名异涂抹面庞,假托有病。童佩之二位典守者,辞不得责任,进帅府报道:‘本人途中有病。’或者本官喜怒之间,着愚弟兄朋友们下来验看。上去回复,果然有病,得本官发放,讨收管秦大哥行伍中,岂不能一枪一刀,博一个衣锦还乡。日后功名富贵,易如反掌。只是如今早堂投文最难,却与性命相关。你们速速收拾,我先把文书挂号。”

  尉迟二人到挂号房中吩咐挂号官:“将今日各衙门的解文,都掣起了,不要挂号,只将这潞州一角文书挂号罢。”

  挂号官知道尉迟乃帅府得力的两员官将,不敢违命,答应道:“小官知道了。”

  此时掌号官奏乐三次,中军官已进辕门。就是那中军官,也不是等闲的,是个不挂印的总兵官做这中军官。

  此时叔宝已收拾停当,在西辕门外面伺候。尉迟将挂过号的文书,交与童环,自进辕门随班。里面放大炮三声,奏细乐,扯五方旗。帅府开门,中军官领班旗鼓官、旗牌官、听用官、蓝旗手、捆绑手、刀斧手,一班班、一对对、一层层、一个个,都进帅府。参见已毕,各自归班侍立。府门首报门官报门,边关夜不收马兵,官将巡逻回风人役进,这一起出来了。第二次报门:就是供给官进,乃帅府日用红心纸扎日用等物。第三次报门,却就是挂号官进。挂号官捧号薄进帅府,却是有规矩的,解子犯人,就带着进辕门里面伺候。挂号官出来,却就利害了。两丹墀有二十四面金锣,一齐响起,一面虎头牌,两面令字蓝旗,押着挂号官出西角门,到大门外街台上。执旗官叫投文人犯跟此牌进。童环捧文书,金甲带铁绳,将叔宝斑锁牵进。进大门还不打紧,只是进仪门那东角门,钻在枪刀林内。到月台下,执牌官叫跪下。东角门到丹墀,也只有半箭路远,就像爬了几十里壁陡高山,三人都喘息不定。秦叔宝身高丈余,这一个豪杰因在威严之下,只觉自己的身体都小了。月台上中军官,叫解子上来些。童环金甲上月台来,骨软筋酥,跪伏在地,偷眼看公座上这位官员:

  玉立封侯骨,金坚致主心。
  发因忧早白,谋以老能沉。
  塞外声威远,帷中感士深。
  雄边来李牧,烽火绝遥岑。

  须发斑白,一品服,端坐如泰山,巍巍不动。难道罗公有意作威?他官尊势重,其威不肃而严。他只是这等平平的说话,叫中军官将解文取上来。中军官下月台边,取了文书,到滴水檐前双膝跪下。帐上官将接去,公座傍验史拆了弥封,铺文书于公座上。

  罗公看潞州刺史解军的解文,若是别衙门解来的,打与不打,也就发落了。潞州的刺史蔡建德,是罗公得意门生。这罗公是武弁的勋卫,镇守幽州,荣加九锡,乃是武官。蔡建德是方印的文官,怎么是武官的门生?有个缘故:当年蔡建德,曾押解军粮赴幽州,迟了粮限,据军法也就该重处了。罗公见他是个青年才子,法外施仁,不曾见罪。蔡建德知恩,就拜在罗公门下。如今做到潞州正印官,因此文官是武官的门生。

  罗公见门生问成的一个犯人,将文书看到底,看蔡建德的才思何如,问成的这个人,可情真罪当。才看见军犯一名秦琼,罗公忽似触目惊心,神向外游。停了一瞬,将文书就掩将过来,叫验史:“将文书收过去誊写入册,以备稽查。”

  吩咐中军官:“叫解子将本犯带回,午堂后听审。”

  童环、金甲听得叫他下去,也没有这等走得爽利了。下月台带铁绳,往下就走。月台上喊叫过堂走,却要到甬道翻将过去,走两边丹墀,出西角门,是他帅府的规矩,进东出西。尉迟南、尉迟北偷班,也从西角门跟将出来。此时张公瑾、史大奈、白显道,都在西辕门外伺候。问尉迟道:“怎么样了。”

  尉迟道:“午堂后听审。”

  公瑾道:“审什么事?”

  尉迟南道:“从来不曾有这件事。打与不打,就发落了,不知审什么事?”

  公瑾道:“什么时候?”

  尉迟南道:“还早。如今老爷公务已完,闭门退堂,昼寝午膳,然后升堂问事。也要放炮升旗,与早堂一般规矩。”

  公瑾道:“这等尚早,我们且到下处饮酒压惊。”

  出了辕门,卸去刑具,到下处安心只听放炮,方来伺候未迟。众人且——

  满酌葡萄酿,同倾兰蕙心。

  却说罗公发行堂事,他这个衙门,还有上行文书,只是天子的一道表章上行。发下行文书,推趱各处协边赈济钱粮,调遣大小官将,把守各处关津渡口。兵符数十角,衙门越大事越简。公务已完,吩咐中军官退班点鼓,闭门退堂。退到后堂,不开宅门,回内衙。手下伏侍,除了冠带,戴诸葛巾,穿通袖小行衣,悬玉面 鞓带,小公座坐下。命家将问验史房中,适才潞州解军文书,取将进来。到后堂公座上,展开从头细阅一遍,将文书掩过,唤家将击云板,开宅门,请老夫人秦氏出后堂议事。不知议出甚事来?

  ◆总评:

  写二尉迟打点衙门光景,与张公瑾曲尽友道,宛宛如睹。
  公瑾作事,缜密精练,全无武夫气,真是大作用人。
  罗艺见了秦字,便生猜度,可想亲谊之厚。此是叔宝极侥幸处。然此际担忧,却也不少,祸福倚伏,岂偶然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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