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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魏道士留住东岳庙 单员外迎往二贤庄(2)


  离了鹤轩,径到东岳殿,见叔宝那狼狈的景象:行李掼在一边,也没人照管,一只臂膊屈起做了枕头,一手瘸着,把破衣袖盖了自己的面貌。香火道:“方才那只脚还绊在门坎上,如今又缩下来了。”

  魏玄成上前,把手揭开衣袖,定睛观看,见满面通红。他得的阳症,类于酒醉,不能开言,他则睁着两个大眼。魏征点头叹道:“兄在穷途,也不该是这等过饮。”

  叔宝心里明白,喉中咽塞,讲不出话来。挣了半日,把右手伸将出来,在方砖上写着“有病”两字。那方砖虽净,未免有些灰尘,这两字到也看得清楚。魏玄成道:“兄不是酒困,原来是有恙。”

  叔宝把头点一点。玄成道:“不打紧。”

  叫道人:“房中取我的棕团过来。”

  放在叔宝面前,盘膝坐下,取叔宝的手,放在自己膝上,寸关尺三脉,一呼四至,一吸四至。“少阳经受症,内伤饮食,外感风寒,还是表症,不打紧。却只是大殿风头里睡不得。后面又没有这般宽阔的去处。”

  叫道人:“多取两束穰草来,就在那殿东北上钟架儿后头,黑暗些的去处,没有风来,打一个草铺,便好睡了。”

  把被囊开了,内有两匹潞绸,一件紫衣,一张公文批回,又有十数两银子。玄成道:“这几件东西,恐兄病中不能照顾,待小弟收在房中,待兄病体痊可,交付还兄何如?”

  叔宝伏地叩首。玄成道:“这两条金装简,就放在这里,人也偷不去的。”

  叫道人:“搓两条粗壮的草绳,捆束在一处,放在草铺上,做个枕头,就好镇大殿上的阴气,又好辟邪。”

  将叔宝搀到草铺上睡了。魏玄成把紫衣潞绸等件,收拾进房,在鹤轩中簇一帖疏风表汗的药儿,煎与叔宝吃了,出了一身大汗。次日神思清爽,便能开言。魏玄成不住的煎药与叔宝吃,常来草铺头边,坐倒与叔宝盘桓,渐将米汤调理,病亦逐渐安妥。

  不觉二七一十四日,是日乃十月十五日,却是三元寿诞,近边居民,在东岳庙里做会,五更天就开大门。殿上撞钟擂鼓,叔宝身子虚弱,怎么当得?虽得魏玄成盘桓,却无亲人看管,垢面蓬头,草铺未免有些龌龊。这些做会的人,个个憎嫌,七嘴八舌,正是:

  身居卵壳谁知凤,迹混鲸鲵孰辨龙!

  大凡僧道住庵,必得一两个有势力的富户作护法。又常把些酒食,餍足这些地方无赖破落户,方得住身安稳。魏玄成虽做黄冠,高岸气骨还在,如何肯俯仰大户,结识无籍?所以众人都埋怨魏道士可恶,容留无籍之人,秽污圣殿。叔宝又恼又愧,正无存身之地,恰凑着单员外来了。雄信带领手下人,到东岳庙来,要与故兄打亡醮,众会首迎出三天门来,道:“单员外来得正好。”

  雄信道:“有甚说话么?”

  众人道:“东岳庙是我潞州求福之地,魏道士妄自专擅,容留无赖之人,秽污圣殿,不堪瞻仰,单员外须要着实处他。”

  雄信是个有意思的人,不作福首,不为祸先。缓言对答道:“列位且住!待我对他讲,自有道理。”

  叫手下:“殿上请魏法师出来。”

  魏玄成正在殿上,手下人道:“魏师父,家主人有请。”

  魏玄成问:“你主人是那一个?”

  手下人道:“家主是单二员外。”

  魏玄成即出三天门来。众人都却站开。雄信满面笑容道:“魏先生,舍亲们都在这里闲论,这座东岳庙,乃是潞州求福之地,须要庄严洁净,以便瞻仰。今闻先生容留什么人,住在殿上,作践秽污,众心甚是不喜,故此特问先生,端的不知何等样人,好留在殿上居住?”

  魏玄成从容道:“小道是出家人,以慈悲为本,方便为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此人是个寻常人,小道也会打发他去了;却是一个大有意思的,客中患病,跌倒殿上。小道把药石调治,才得痊妥,出于一念恻隐,望员外原情恕罪,致意列位施主。”

  雄信道:“这人是那里人呢?”

  玄成道:“山东齐州人。”

  雄信为叔宝留心,听见山东齐州四字,吓了一跳。问道:“姓什么?”

  玄成道:“那日初二日,跌倒在殿,病重不能开言。有一张公文的批回,上写单名,叫做秦琼。及至次日清楚,与他盘桓,问及表字,叫做叔宝,乃北齐功勋苗裔。”

  雄信听罢,双眉顿蹙,向众会首打一着地深躬道:“方才所说的人,原来是我故人。故人有难,零丁在此,我不及奉陪列位,只得要去看他,异日同此友登门拜谢。”

  众人道:“既是贵相知,有恙在此,请员外自便。”

  雄信挽了魏玄成的手,急进三天门,上东岳殿。殿上人都站满,雄信叫手下人:“看秦爷在那里,快请相见。”

  众人让开一条路,玄成指引手下到钟架子后面,手下道:“秦爷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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