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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三岔道上血案重重 九折岩前人头累累(1)


  话说燕子飞自从在三岔道贾仁的花米行中杀死贾刁氏,劫了金钏,深夜回至客店。若论他平时做事,既然闹出了这种血案,早早的远走高飞,焉肯逗留境内。只因他拜了空空儿为师,学得浑身剑术,自恃着世间少有,天下无双,即便地方官追究起来,却也奈何他不得。因此放大着胆,仍旧住在店中。白天只推有病,闭着房门尽睡。到了晚上,他就悄悄出来,干些奸淫造孽与那杀人劫物的案儿,店中那里得知。因为这三岔道的街道甚长,并且除了南路,其余乃是四通八达的所在。今夜往了东边,明夜又往西而去,今夜走的是大街,明夜又是小弄。觉得街上边的富户却也不少,妇女中有姿色的也见了不知其数,心上很是得意,暗说:“想不到小小一个山阴的城外,却有这许多殷实居民,绝色女子。虽然店房中有人说起县太爷出了赏格,可拿柳叶村采花的燕子飞与杀死贾刁氏的性空和尚,反暗笑性空是我姓燕的杀了,如何能得杀死刁氏。如今看他在那里拿人?可见做官的人,真是胡涂的很,绝不把案情详细想想,胡乱的悬赏拿人。若说那柳叶村的案儿,并没杀伤人口,也没盗取金银,如何要悬重赏拿我,却舍得这三百两赏银。况且莫说三百,就是出了三千,只怕除了杀死乌天霸的蜷须老者,也断断没怎能人敢来与我作对,我岂放在心上。官悬官的赏格,何妨我做我的事情。但他既肯出给赏银,我索性在这境内多做几桩事儿,看他奈何了我。只怕他的前程反要有些不妙,这一顶乌纱帽子头上边要戴他不牢。”

  心中定了这个恶毒主见,就在意要在三岔道上多闹出几件案来。

  一夜,来至东街一条延月巷中,见巷内有家富户,住的是三开间五进高房,他就迸内盗银。这富户姓金,名满,是个一钱如命的人,半夜三更还在那里一手揭着帐簿,一手握着算盘,不知他算些怎么帐目。燕子飞站在屋上,候他约有一个更次,那算盘还咭咯咭咯的打个不了。子飞等得性起,把两足抱住檐头,起个金钩倒挂之势,将身体荡至檐前,睁眼往里边一看。见金满坐的台子旁边有只大箱,箱内藏着许多银子,也有是整块的,也有是零碎的,也有是封着的,也有是散放着的。金满算一回帐,把散放的银子包成整封,藏在一边。子飞见了,心 想:“此人不知作何生理,却有如许金银,留心看他台上帐目。每结一帐,必有一个手折,却原来是把着银子借给人家,收取重利积下来的。”

  看了一回,见抽斗中尚有无数折子未算,有些不耐烦了。腰间抽出剑来,拍的一声,把窗子劈开,飞身跳将进去,喝声:“如此算帐你辛苦了。俺燕子飞路过此间,要与你借几十两银子,你可答应?”

  这金满听窗上一声响亮,忽然飞进一个人来,与他讲话借银,只吓得魂不附体,大喊:“好个不怕死的强盗,你敢深夜到此抢劫我的银子。家丁们在那里,快快与我拿人!”

  一头说话,一头起手战兢兢的关那银箱。燕子飞听他叫骂,冷笑一声,手起剑落,竟把金满杀死于地,即在箱中拣了六个顶大银包,每包约有百两左右,再多觉得沉重,不便拿了,始不慌不忙飞身上屋而去。及至金满的家属与家丁等听得声喊奔进来时,因金满这间藏放银子的房屋平时妻子等也不许轻易进来,众家丁故此只在房外叫喊,金满的妻房黄氏独自首先进房,见丈夫已经杀死,大声哭喊起来。众家丁始纷纷入内,闹做一团。因杀人的凶手隐隐先曾听他自报姓名,好象底下有个“飞”

  字,上面的两个字听不清楚,故此收拾尸身,等到天色黎明,投具报验。这凶手就说只晓得一个飞字,求县缉拿。方正见状同,验过尸身,分明与贾刁氏被杀伤痕一般无二,愈信贾刁氏与柳叶村的两案必系燕子飞一人所为。因花信缉捕不力,回衙传他上堂申斥了一番:“姑念平时办公尚勤,暂免比责。勒限明日务将凶徒拿获,违干革办,决不再宽。”

  花信叩头答道:“奉大老爷之命,捉拿剧贼燕子飞与铁佛寺性空和尚,小的连日同差伙们到处访拿,怎奈毫无下落。今既又出巨案,自当格外留心。但明日决难即获,还求开恩展限数天。”

  方正诱掖他道:“本县也知道此案很是难办,但你既充捕役,说不得要辛苦些儿,只要拿到重犯,自然从重有赏,况你是本县中有名的干捕,若然此案不能即破,岂不把你往日声名付之一旦,你也何颜再在本县当差。并不是本县今日不许展限,只因此贼迟获一日,怕的是地方上血案愈出愈多,那里更还了得。你须上紧缉拿,方不负了你的英名,又可替本县分忧。你要再思再想。”

  花信始诺诺连声,站起身来,下堂欲去。

  忽然堂口来了许多喊冤的人,方正吩咐:“暂起一旁,且慢下去。”

  一面令值堂差役把喊冤人带来问话。原来共有三起的案。第一起是三岔道东街卧虹桥口居民许问渠家有个女儿,年方二八,小字彩香,昨夜四更以后被人强奸致毙。临行盗去钗环首饰,约值百金。第二起是三岔道西街,有一家珠宝店儿,店主人姓贾,名珍,仍是贾仁的自族。前夜三更时,忽有飞贼越墙而进,盗去珍珠二十颗,东珠二大粒,玉搔头十支,珠凤一对。店伙觉察,睡梦中起身捉拿,被贼砍落右臂一只,延至今日午时身死。第三起是三盆道北街金有光首饰铺中,昨夜天明时被盗赤金五十余两,金钗十二支,金耳环八双,杀死学徒一名,人头不见。一个个叩请缉凶伸冤。方正问罢,暗想:“好一个大胆的燕子飞,连夜闹出这许多血案,地方上的百姓何辜遭尔毒手,岂可一刻容他?”

  传谕各人:“暂且回去,预备尸场,听候验尸核夺。”

  并谕刑仵、书役人等,立刻随赴三岔道相验。花信也跟随着同去。

  验毕回衙,又传花信至案,一再的瞩咐道:“本县不日待你众差捕不薄。俗谚说得好:养军千日,用在一朝,命你拿燕子飞,何等上紧,怎么毫无影响,地方反又连一接二的闹出如许案来。方才验尸的时候,你也亲眼见的,男的肢体不全,人头无着,女的血污狼藉,惨不忍睹。本县为民父母,理应与百姓除暴安民,似此血案重重,何以忝居民上。你在县中办公多年,本县因你诸事老成,另眼待你。如今此案若再迟迟不破,必定又生别的重案出来。那时愈闹愈多,如何是好?你须想个法儿,严缉才是。休因那厮杀人劫物,一定本领高强,存了个畏法之心,不去赶紧讨拿,拼着明日堂回,责打几百板子,革去卯名,这却断断不可。”

  花信跪禀道:“小人受大老爷厚恩,怎敢遇事畏怯。但那燕子飞来去无踪,实难下手。今夜容小人回去之后,多派伙捕四处缉拿,但恐此贼动辄行凶,即使访到踪迹,必定不服拘拿,少不得动手格斗。倘或失手,求大老爷须许小人格杀勿论,方可拼着微命擒来。倘是小人被恶贼所伤,大老爷必须赐口棺木盛殓,小人九泉之下也是感恩。”

  方正不悦道:“燕子飞罪大恶极,死有余辜,只要是真赃实犯,尽可格杀勿论。那时本县出详,非但不来罪你,并且还有重赏。但你自己何得出此不利之言,快快去罢。”

  花信也自知一时失口,急称:“小人遵命。”

  叩了个头,告退下堂,来到衙前,邀齐众捎伙到家议事。

  众捕伙早知道为捉拿燕子飞与性空和尚一案,因花信平素待弟兄们甚好,故此一个个多肯出力,顿时来到他家。花信有个女儿,名唤珊珊,年二十岁,貌颇姣好,不过自幼儿丧了母亲,两足从未缠过。平日花信教导他些拳棒,珊珊留心习学,及至长成,却也很是了得。又练就五把飞刀,能于百步之外飞斩鸟兽,百发百中,花信很喜欢他。只因膝下无儿,妻死之后,家道又贫,未曾续娶,父女二人相依为命。本要招赘一个女婿,以备将来养老送终,只因出身微贱了些,高门不成,低门不就,耽搁到今,尚未适人。珊珊待父甚孝,每愿奉父天年,这婚事却一些也不在心上,只要父亲每日里无甚要案,他就快活非凡。若然有怎棘手的案情,他竟居然能助一臂之力,帮着老父出去缉凶,也曾拿到几名江洋大盗,所以山阴县中很有个“女中杰”的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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