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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蕴玉阁狂徒恃势 天香楼义土除顽


  话说黄生众人正在吟罢酒令,听得芙蓉花底一声响亮,不知何故,吓得众人欲走,乃见一个白须老者从花底出来,年可七十余岁,生得童颜自发,飘飘有神仙之状,拱手曰:“老汉乃司花之神,感君等至诚祭奠,怜香惜玉。以饯春归。故至诚感格以至吾等,受鉴无可以报,欲救君等脱离苦海,免在尘世中如此碌碌无奇也。”

  众人闻言,惊魂方定,知是神人,齐齐合掌下跪,口称:“神圣降临,望求超拔弟子等男女众人,离了人间尘世,情愿打扫仙真洞府,也是欢喜的。未知神圣可肯收留否?”神曰:“现下当今天子下游此省,不久便来到这里。尔等须当有危则扶,有急则救。若是见了高天赐,便是。众人当牢牢紧记,不可错过。”说罢一阵香风就不见了。

  各人惊喜交集,向天再拜叩谢,又向花前各各拜谢已毕,复上楼来,开怀畅叙,正欲再行重整杯盘痛饮,大醉方始收杯。忽听得楼上西边对面蕴玉阁酒店上饮得大呼大笑。再后,又闻打喊之声,不知何故。原来是一班恶少在此藉酒闯祸,打架,往往如此。为首的是本地上一个土豪,姓区,名洪,混名飞天炮,有些家资,请教师学得三两度拳棒,便与一班亡命随处滋事生端,到此酒店小酌,因争坐位,便厮打起来。

  原来他初上楼来,已先有人坐了中座之席,他后到,欲换此座,刚遇了一个硬汉,不肯换他,故口出不逊之言,乃欲恃势欺人,正在吵闹之时,适遇圣天子与日青偶游至此。闻人打闹之声,便上楼来,意欲看出不平。乃下手相帮,听来原是那区洪不合道理,已自早袍不平,后至见他动手把那汉乱打,无奈那汉独自一个竟无帮手之人。左右行看之人,又怕那区洪之势,惧不敢出言拦阻。

  日青在旁边忍不住上来,把那些亡命一个个打得东歪西倒,走的走,跑的跑,如凤卷残云,下楼如飞去了,那汉向高天赐与日青之前纳头便拜,曰:“多蒙搭救,感恩不浅,请问二位客官的高姓尊名,必不是这处人氏,请道其详!”圣天子笑曰:“我乃北京人氏,姓高名天赐,与舍亲周日青来此探亲,因平生好打不平,故遇有逞恶欺人者,便订之。今见足下一表人物,定非下俗,故叫舍亲相助,打得那班狗头一个个逃走去了。看来真是无用,却还恃势欺人,请问足下贵姓大名?”

  那汉曰:“在下姓王名润,是做绸缎生理。因午后无事,到此一饮,吾先到此间,自然是拣那好位,正坐,不料此人恃众欺人,要小弟让此坐与他。小弟不肯,他就拳脚交加,幸得二位到此搭救,实为恩幸。小店离此不远,请二位到小店一叙,幸勿推却。”

  圣天子曰:“小小事情,何须言谢!足下既是如此美意,亦当依命。”于是与日青、王润三人出了店门。来至绸缎店中,分宾主坐下。茶罢,王润即吩咐备一桌美筵,留下二人共酌、于是三人施礼入席,酒过数巡,王润开言曰:“二位客官,既是好游,明日共去一个好处去。”是夜,酒罢,留二人在店过宿。”

  明朝用过早膳,带着一个小童,与高、周二人来至夭香阁来。刚刚是日黄永清等众人又在此畅饮。原来此分东西南北四楼,具是起造得一样,一楼上可容十数府,任是数十客到此,亦觉宽展舒畅的。圣天子、日青、王润即在甫面楼坐下,那些粉头便打扮得娇红嫩绿,燕妒莺羞的上来,施礼已毕,入席高谈细酌。一个名唤瑶姬,一个名彩姬,一个名唤丽姬,三人都是年不上二十,生得才貌惊人,丝桐精妙,自不必说。

  酒已数杯,遥闻西楼上饮得极其兴闹,细听原是黄永清这一班在此畅饮。且说众人正在强劝彩云饮酒,彩云曰:“列位先饮,妾当后陪就是。”云生曰:“请卿快饮,再有妙谈!”

  彩云因被迫不过,只得一气饮了三大海碗。众人拍掌大笑曰:“痴情婢子,看他必待李郎强之乃饮,可见钟情之极了!”说罢,彩云桃腮晕赤,急曰:“今被尔等逼我饮了三大海碗,又来取笑,即唤侍儿换上一桌酒筵,待我行一个大大的酒令,以消此饮。今日三位公子与两位姐姐并未饮过多盏,妹子摆下一桌在此,与列位再豪饮一场。如怯者,不算酒中英雄!”说着,大家齐道:“更好!”众人因见他饮了数次三大碗,今又见其出令,十分喜悦,欲想他醉了时好再为取笑。不一时,丫环摆上酒菜来,连椅桌都换过,看他摆得:

  琼楼可比蓬菜岛,玉字翻疑是广寒。

  中间摆着一个南京榻雕儿檀架,着些新诗、古画、金简云笺,两边粉壁上挂着的名人字画,梅兰竹菊,左边摆着一对醉翁椅,右边摆着一张贵妃床,楼前短栏外着数盆异草奇花,芬芳扑鼻。中间吊着一盘小鳖山,四面挂着六角玻璃灯,照耀如同白日。桌上早已摆着那瓜果小碟上来,于是六人齐齐入席,丫环两边伺候着,其时天色起更,一轮明月早挂天边。

  丫环再点起席上蓬花灯来,极其有趣,于是酒正三杯,彩云即命秋月拈令筒来,摆在席中,又拈骰子来,各人先掷一手,掷得红点少者,请先拔签筒之令;如无红点者,先罚他一大海碗。如掷得有红点,不拘多少,都要一个牌名说出来。于是永清先掷。把骰子一撒,掷得五个二,一个幺,便曰:“这个叫做北雁朝阳。”后至礼泉,掷得一个幺,一个五,四个三,这名叫月明群鹤守梅花。云生掷得是三个六,三个四,这个名唤红云散就那边天。那绮云掷了五个幺,一个四,乃道吾新改一个牌名尔听,众人道:“看他是个甚么新样?”绮云曰:“这叫做九天日月开新运。”

  那瑞云不慌不忙也掷了四个三,一个幺,一个六,这名做天晚归鸦遇月明。其后彩云也捏手捏脚,掷了六个,都是五,这个牌名唤满地梅花,惟是全黑者。瑞云急道:“你是令官,偏偏是你掷得,真是好彩了!你快饮了一大海碗。再后唱出的甚么来。”彩云无奈饮了,自愿唱一支解心陪罚。然后再掷。便是众人道:“就如此了,快唱,快唱,若迟滞了,便不依你。”彩云只得宛转歌喉,唱道:

  清书一纸寄与情郎,思忆多情两泪汪。自第酒阑月夜同私约,誓同生死不分张,点想我郎别后无音信,留惹相思数月长。怅奴才命薄如秋叶,点得化为鸿雁去寻郎。免得香衾夜夜无人伴,蝶帐时时不见郎。又听得鹃啼声惨切。声惨切,自是愁人听得更断肝肠。

  唱罢,将骰子掷了一个四,五个六,这名叫将军挂印,于是大家饮了门杯。忽然楼下一片喧嚷之声,大众都惊立不定,往下细听。这边圣天子与日青倚栏静听,原来是一班无赖之徒,那把等有姿色妓女当门抢夺,这里的打手龟奴正在与他厮斗不下。街上亦无人帮手,日青即大喝道:“青天白日,登门抢夺,是何道理?”凉来在察中抢夺妓女,于王法亦不甚理、日青见是不平,就向人群内抢回此妓,再夺一对四尺长的刀,把那些无赖杀得七零八落,血溅街衙。一霎时,俱皆走了。原是个个都为无胆匪类,一味大声。及至无架,全不能招了。

  于是院中鸨娘与众婊子、龟子等,俱来拜谢。乃安排筵席,请高客人与周王三位同酌。这边黄永清等众人,亦备一桌,请高客三位过楼共酌,并访天下英雄。意见高天赐在王家饮过数杯,又被黄永清着人持帖屡屡催请,只得与日青过西楼。而三位公子见了,急起身相迎,王润亦随后便到,一一见过了礼。茶罢,永清开言问曰:“三位高姓贵名?仙乡何处?谅非本地人氏,请道其详。”王润曰:“小子姓王名润,是本处人氏,在前做泰安绸缎生理。此位是姓高名天赐,乃北京人氏,这位是同来贵亲姓周名日青,前日亦是打不平,搭救小弟的,不期今日又遇了此等恶徒。”

  圣天子曰:“此是官军不用心,是以弄成如此。待我禀知本省巡抚,把那些武营员弃戒责一番,然后可用心尽力而务国为民了。请问三位贵姓大名?”黄生曰:“小弟乃本处人氏,姓黄名永清,这个姓张名礼泉,此个姓李名云生,亦皆本处人,小弟祖上是侍郎之职,此二人亦是世家子也。”高天赐闻言道:“如此看来,乃忠臣之后,怪不得慷慨如此。三位公子或在庠,或在举贡,请道其详。”

  永清答曰:“小子三人一衿尚未有。因性好游玩,懒于功名。”说罢,吩咐排上佳筵,六人重新见礼入席共酌,酒数巡,圣天子见他三人如此高义,外貌虽好,未知内才何如,不若在此试他一试,若果经纶满腹之人,日后收他以佐朝廷之用,岂不是好?于是在席上把那古今圣贤兴废、治国安邦之事问他,三人对答如流,便曰:“三位公子俱是才高八斗,何必性耽诗酒!倘入科应考,何忧翰苑不到手乎?”三人齐声应曰:“此非小子等所愿也!除是国家有危急之事,饥馑之年,即可出力,以报朝廷。”

  圣天子听罢,喜悦于心,酒罢,各各辞别去了。那日青引路,往各处游玩。只见路上言三语四,道有妖怪白日害人。未知真否,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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