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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遇诗翁蔡芳夺舟 访主子伯达寻江(3)


  到得次朝,蔡振武差人前来,请本县陈老爷赴署验伤,验得蔡芳并各人被伤深浅,均非致命,填明伤格,蔡振武再三嘱托:“务必追究伙伴,照律重办。明日行堂,我再委本城守府连陛,到贵衙会审。”陈县主只得答应,茶罢,打拱告退回衙。因前日自己儿子与萧探花游江回来,已将诗社中得遇高大赐、周日青及后被蔡芳当面相欺。与日青口角,几闹事端等情早经说知,所以这案情由陈县主已略知底细,更兼平时素晓蔡公子是恃势欺人,专管闲事的,他自己向来最肯替人伸冤理枉,怎肯将儿子的好友屈办,奉承蔡振武那?回衙后,查明高天赐起事情由,果是蔡芳欺人太甚,惹是招非,意欲想一善法,怎奈无可藉词。

  陈公子也再三在旁恳父亲设计解化。萧洪道:“小侄陛辞出京之日,适与巡视长江河督伯大人一同起程,昨闻宪牌已到大境,莫若姑丈推说办理供给,无暇提审,待他伤口平复再审,便可减轻。”陈玉墀说道:“表兄这话虽似有理,无奈已经验过填明伤格。”陈县主点头说道:“也延迟数天,只可如此,碰机缘罢了。”当即传唤门上家人道:“这几天连老爷到来办会审案,你等回说本县因办巡江总督伯大人公务,绝早出衙去了,请大老爷迟几天再来会审。”

  家人接连回复连守备几次,把个蔡镇台激得暴跳如雷,大骂道:“这是陈祥主使来打吾儿的,待我申详抚院,看你做得成官否!”随与幕宾商议,捏就虚言说:“伊陈玉墀与己子蔡芳不睦,胆敢暗嘱别人将蔡芳毒打吐血几死,家人亦被打伤,今已捉获,督同该员验伤在案,岂意该县意存袒庇,并不审办,欲行私放。”

  此词做得千真万确,飞禀抚台,庄有恭大人得接这封文书,素知陈祥是老成稳重之员,此事或有别情,遂面托伯大人到江巡阅之际查办这事。伯达道:“我在这里许久,不能访得主上踪迹,谅必在此左近,我明日到镇江访驾,顺查蔡案虚实。”当下庄大人辞别回衙,一到次早,会同各官到行台送行,伯总督辞谢各官下落坐船,望着镇江进发,一路留心巡视各处防务,均颇安稳,并无冲坏倒塌之形。

  到了镇江,早见文武大小各官均在码头伺候。船泊码头,众官鱼贯而入,各呈手本,传见已毕。伯大人道:“只留丹徒县问话,余饬回衙办事。”各官闻命,纷纷散去。只剩丹徒知县陈祥,巡捕带领复进中舱,只见伯制军已经换了便服,吩咐免礼,一旁坐下有话细谈。陈祥急步上前,打了一拱手,说道:“卑职在此伺候,不知大人有何钩谕。”说罢即垂手旁立,伯达道:“请坐,毋庸大谦。”

  陈知县连连称是,退到下首未位,侧身向上坐下。伯达道:“本部堂从省中下来,庄大人托访蔡总镇告贵具欺藐上司,容纵儿子陈玉墀招聚强徒,将伊子蔡芳及家人数名打伤几死,且伊曾督同贵县亲自验明填格在案,命贵县将人带回衙中,延不审办,意欲相机释放,不识果有此事乎?本部堂在路素闻贵县官声甚好,庄大人亦闻蔡振武父子强霸殃民,所以托我访问,倘贵县有话,不妨从直说来,自有道理。”陈祥闻言,连忙离座打拱道:“下官怎敢纵子胡为?还望大人明见。”伯达道:“坐了,慢慢细说。”

  陈样复身归坐,遂把儿子陈玉墀、内侄探花萧洪游江看龙船开诗社,遇高天赐、周日青二人,后来怎样被蔡芳欺负口角,次日自己路上遇见蔡镇台亲带兵丁,拥了高天赐进城,因见其相貌轩昂,力带回衙,伯达不等说完,忙问:“高天赐现在何处?曾被伤否?”陈祥道:“尚在卑县署中,未曾着伤,原欲设法释放,岂料蔡镇台迁怒卑职,捏词上控,幸蒙二位大人秦镜高悬,不为所动,不然,卑县已坠其术矣。”

  伯制军遂即斥退伺侯人员,附耳说道:“你果有眼力,这天赐乃是圣上的假名姓,我陛辞之日,已依陈刘二位大人瞩托,沿途查访,恭请圣安,并恳早日回朝,所以一路留心暗访,不意却在此处?你急回衙,不可声张,我随后换了便服来见圣上,快去。”

  陈祥闻言,吓得惊喜非常,急辞出来,飞赶回署,附耳与儿子说明,请出这位高天赐,直入签押内房。其时伯达已到,当下一同叩见,自称:“臣等罪该万死,望陛下赦宽无知。”天子道:“陈卿父子何罪之有?可速守着门外,勿令下人进此。”当下,陈祥父子叩头退出,天子端坐在椅上,伯达跪下奏道:“奴才出京之日,蒙大学士陈宏谋、刘墉嘱咐,访遇天颜,代为奏请,恳以国计民主为重,务望早日回京,以安臣庶,上慰皇太后倚闾之望。”说罢,叩头不止。

  天子道:“朕不日便回,汝且起来,无庸多奏,另有别说。”遂将前在南京叶兵部之事说了一遍,“卿可将他一门家口拿解京都,与兵部府中眷属同禁天牢,候朕回京再办。这蔡振武父子为害地方,若无陈祥,朕躬几被所谋,亦即拿解,着交庄有恭按律量办,以除民害。丹徒知县陈祥,官声极好,救骂有功,暂行护理三江总镇,其内侄萧洪是福建人,新科武探花,武略祥民,俟省亲后,即在该镇中军帮办操防军务。”说罢就在签押桌上写下圣旨二道,交与伯达,仍着会同庄有恭,妥商办理复奏。说罢起身出署而去。伯达、陈祥父子暗暗跪送。怕大人随将督署三江总镇旨意与他父子看了。陈祥连忙望阙叩头谢恩,并谢伯大人玉成之谊,彼此谦逊一番。伯制军因有要事,不敢久留,回船即委中军官带领兵丁并捧了圣旨,到三江总镇衙中,将蔡振武全家拿下,备了移文,解赴省城,并将密旨封在文内,庄抚台见了圣旨,跪读已毕,也将叶兵部家属拿解京都,另委干员署理丹徒县事,陈祥交卸后,则即换了顶戴到任三江,署理总镇印务。各官多来贺喜,不表。

  再说此日,天子出了丹徒县衙,适遇日青在署前探听消息,二人同出城来,取了行李,遂搭便船,望那松江府属,一路游览而来。远望洞庭山及太湖风景,又与江中大不相同,渔舟聚集,烟树迷离,别具一番气象。数日之间,船到府城码头,投入高升客店,次早用过早膳,询问店主道:“素仰贵府有四腮鲜鱼为天下美味,是否真的?”店主笑道:“四腮鲈鱼乃敝地土产,每年二三月间极多,现下甚少。”天子道:“原来不是常有的东西。”又问了些风景,遂同了日青出门慢步,一路游玩,只见六街三市,贸易纷坛,市侩牙行,居奇极富,那生意之中以布匹为最,绸缎次之,其余三百六十行,无所不备。苏松自古称为富庶之邦,诚为不缨。

  将近午牌时候,走过许多海鲜店,留心细看,果无四腮鲈鱼,自以为远游到此,不能一试美味,正在思想之际,忽见两人抬着一个水盆,内中养着活的四腮鲈鱼,不觉满心欢喜,急忙招呼。日青道:“且买了再走。”遂问:“此鱼取价多少?”渔人道:“此鱼在春尚便宜,今这暑天,深潜水底,极为难得,所以一月下网,只获此数尾,每条要费纹银五两,少就不卖,已经新任府里少爷着人一月前预嘱,有即送去,不论价钱的。”说罢抬起就走,飞步向前。

  天子只要试新,那惜这些银子,急唤抬回,正欲取银,忽遇一人,身穿轻纱长衫,足着京履,手持金面,头后面随着几名家丁走近,向卖鱼的道:“我前月也曾吩咐,叫你有鱼即刻送来,你既有了怎敢发卖他人?还不与我抬去?”这两个卖鱼的吓得魂不附体,诺诺连声说道:“小的已经说明,他要强买,不干小的之事,求少老爷恕罪。”那人怒目相视,指着天子与日青道:“你好生大胆!可恶,可恶。”一面押着鱼担,往前面而去。

  天子就知他是新任松江府之子,满面横纹,凶恶异常,全无一些斯文之气。那旁边看的道:“你算高运的,未曾被他拿回衙中治罪,也就好了。这位伦尚志府大老爷,上任一月有余,未见办过一件公道事,一味听儿子伦昌的主意,鱼肉百姓,若久做此官,不知还要怎样作恶为害地方哩。”天子闻这些言语,心中大怒道:“买鱼可恕,殃民难饶。”急赶上前,拉住鱼担,高声说道:“你虽预先定下,也要让一条与我。”吩咐日青拿鱼,伦昌怒从心起,喝叫家人:“与我拿这两个回衙!”众人正欲上前,早被日青三拳两脚打开,伦昌一见,自恃本领,抢上前用一个高操马的拳势,把日青打倒在地,飞步抢来,怠欲捉人,天子见知他拳势不弱,不敢怠慢,飞起一脚,正踢在伦昌会囊之上,登时倒地乱滚叫痛,不知这场人命如何了局,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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