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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回 王尚书计收禅师 木骨国拜进降表(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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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青绫衲衫暖衬甲,红浅绿巾光绕胁。 秃襟小袖雕鹘盘,大刀长剑龙蛇插。 两军鼓噪屋瓦动,红尘白羽纷相戛。 将军恩重此身轻,笑里锋芒如一掐。 书生只肯坐帷幄,谈笑毫端弄生杀。 叫呼繁鼓催上竿,猛士应怜小儿揭。 试问黄河夜偷渡,掠面惊沙寒霎霎。 何如大舰日高眠,一枕清风过苍霅。 却说王爷得了一梦,猜详了一会,心上却说明白了。怎么心上就明白?王爷想道:“前日天师请下关元帅来,关元帅责令城隍菩萨,把块猪肉涂了他飞钹上的鬼嘴,故此飞钹飞不起来,变不过去。我今日明明的梦见是个城隍菩萨,手里拿的是片猪肉。这却不是叫我也把个荤腥魔他的飞钹。却又说道:‘小神以此得罪,元帅以此成功。’却不是明白告诉我了。这就是城隍有灵,我们该过这个西洋木骨都束国了。”心上虽这等明白,事却有些不同。城隍原是个神道,我们是个人,怎么也过去涂得他的鬼嘴?却又沉思了一会,眉头一蹙,计上心来。 到了明日早上,飞钹禅师又来斗法。天师又要出去,国师又要出去,王爷道:“俱不敢劳出去。”天师道:“事在九分九厘上,怎么元帅阻人兴头?”王爷道:“做元帅的人,巴不得一战成功,威加万国,岂可阻人的兴头。只是这个僧家,也只有这些本领。”天师道:“他那两扇飞钹好不利害!不可说他只有这些本领。”王爷道:“横来竖去,不过只是这两扇飞钹。连日间这等搬斗,苦无大益,反长了他的恶。不如冷他两日,他只说我们怕他,他却志骄气盈,不作准备。我们却请天师、国师一同而去,再加几员将官,内外夹攻,此必胜之策也。”众人都不晓得王爷别有设施,只说是真话。王爷却本等说得有理,都说道:“悉凭王老先生尊裁就是。”果真的,南船上一连三日,不见动静。飞钹禅师一连吵了三日,只是一个不理他。 却说王爷辞了天师、国师,独自坐在帐上,悄悄的传出一道将令,着落四营大都督,四哨副都督,每营每哨各要草人儿一千二百五十个,四尺多高,一尺五多大。头上都要‘勇’字扎巾,身上都要土黄罩甲,内外衣服,脚下鞋袜,限尽日五下鼓来交,仍不许漏泄军情,违者实时处斩。又悄悄的传出一道将令,着落各游击名下,要地羊一百只,限次日五下鼓报完,仍不行漏泄军情,违者实时处斩。四营四哨得了将令,连忙备办马草,扎做个人儿,涂着脸,戴起巾,穿着衣服,披了罩甲,加上鞋袜之类,不消半日工夫,已经肃肃齐齐的,只等到五下鼓,交进中军帐。王爷亲自验实,仍旧各人领回,约以令箭来取。 各游击得了将令,要地羊一百只,一时间那里去寻?雷游击说道:“我有一个妙计,一日之间,可以全得。”马游击道:“是个甚么妙计?”雷游击道:“带着夜不收,假扮做个地方上人,开一丬羊肉店,高悬重价,不论山羊、绵羊、地羊,俱是一两一只。自古道:‘价高招远客。’番子们图我这一两银子,蜂拥而来,却不一日之间,可以全得。”马游击道:“好便好,只叫个‘悬羊头,吊狗肉”,到底不高。”黄游击道:“我也有个妙计,不消半日之间,可以全得这一百只。”马游击道:“你又是个甚么妙计?”黄游击道:“我有一个收魂诀,先捻起诀来,把那城里城外的番子,害得他头疼心痛,有病无医。我却走将去,假降一个邪神,说道这是一阵地羊瘟,都要牵只地羊还愿,还一只好一个。却不一日之间,可以全得这一百只。” 马游击道:“好便好,要个道场在那里?”黄游击道:“就在东门外霞吧寺里,包你就塞满一寺。”马游击道:“好也不好,一寺狗其余皆苟,到底是个假降邪神,不高。”胡游击道:“悬羊头的又不好,一寺狗的又不好,这不是个‘作舍道旁,三年不成?’你把元帅的军令,放在那里?”马游击道:“我还有个妙的。”胡游击道:“你是个甚么妙的?”马游击道:“这是军务重情,许你在这个地方上惊慌搅乱?我们这几个游击,分一半到竹步国去,分一半到止剌哇国去,多带些人马,多带些弓箭,多带些飞抓。都去游山打猎一遭,不论獐、麂、兔、鹿、犬、羊之类,一概捞翻他来。射猎是我们本分内事,番子就不起疑。却又把些野兽一概收来,番子越加不觉。密而有成,我的妙计才是妙的。” 胡游击道:“此计是高,我们快去。”黄游击道:“也不见得十分高。”马游击道:“怎么不见得十分高?”黄游击道:“你岂不闻‘狡兔死,走狗烹’之说!”马游击道:“到那一步,且自由他,只讲今日的军令。”胡游击道:“且来讪甚么嘴?明日要地羊交,我们快去快来,不得一半。”好一伙游击,一声响,一半到竹步国,一半到卜刺哇国。不消半日工夫,得了一二百只地羊,除了獐、麂、兔、鹿,都还不在话下。到次日五更时候,都去中军帐上报完。王爷又密传一道将令,取过地羊的生血来,尽数注在酒坛里面,明日五更时分,抬到崖上新营里听用。又过一日,一枝令箭,取到那一万个草人儿,齐齐的摆在崖上。另扎一个新营,四周围重重密布,只有头上不许遮盖。元帅号令,谁敢不遵?依时、依候、依令而行。 王爷却请到天师出马。天师也不解其意,带子几个道童,到了新营门口,看见上万的官军摆成阵势,即忙来见王爷,说道:“启元帅得知,那僧家两扇飞钹好不利害,这些官军只怕不是他的对手,反受其灾。”王爷故意的说道:“人多成王,怕他甚么?我这里一人赏他一瓯酒,壮他的胆志一番。”实时传令,取过酒来,每人每灌上一瓯。王爷又传下将令,都要满饮。内中有不饮的,许浇在他的头上。一会儿,赏遍了酒。王爷回营,天师叫道:“你们众人都要仔细。” 道犹未了,飞钹禅师带了尊者,早已走出城门来。抬头一望,看见有无万的官军摆成阵势,当头骑马的又是天师,他心上就狠起来,说道:“杀人先下手,迟了便遭殃。”一连把两扇飞钹抓翻起来。那一扇雄钹竟奔天师。那一扇雌钹一变十,十变百,百变千,千变万,上万的飞钹,竟奔那上万的官军。那扇雄钹舞了一会,不得天师到手,也翻在官军阵里来。禅师心里想道:“今番却切了那上万的头来,却是一场老大的功绩。”那晓得那些飞钹,有一扇就砍翻了一个头,只是一扇扇的吊在地上,再不起去。禅师没奈何,连忙的念咒,咒也不灵;连忙的捻诀,捻诀也不灵;那些飞钹只是一个不起去。禅师不得这些飞钹起去,就是讨饭的吊了碗。天师一匹青鬃马,一口七星剑,劈头劈脑砍得去,又且狠。禅师抵敌不住,只得抽身转去,进了城门。 天师也带马回转来,坐在马上,只看见那些官军直挺挺的站着,身也不动,心上老大的犯疑,却自走进营里面,下马一瞧,原来那些军,那里是个军?外面都有些皮面,肚里却是一个草包!再到上瞧,那些飞钹,那里有半个影儿罢?天师心里想道:“今日的事,就有好些见鬼。分明一个军,却不是个军,是个草包!分明上万的飞钹,都不见个飞钹。是场空。好笑!好笑!不免去见王爷,问个端的。” 刚刚走上中军帐,只见阶下跪着精赤捻捻的两个和尚,公案上一对饶钹儿,却象那禅师的飞钹样子。王爷喜孜孜近前迎接,说道:“多劳天师大驾。”天师道:“贫道今日懵然无知,敢劳王老先生见教一二。”王爷道:“天师问那一桩事?”天师道:“那上阵的官军,怎么都是草做的?”王爷道:“是学生一个拙计,束草为军,假以赏酒为名,都淋上一碗狗血,魔污那些飞钹,故此今日成功。”天师道:“这公案上敢就是那扇飞钹么?”王爷道:“是也。那些飞钹受了魔污,却都飞不起来,现了本相。学生先差下了周参将在一边伺候,天师正然追赶那僧家之时,这边已自拾将回来了,故此放在公案上。”天师道:“那阶下跑着是两个甚么僧家?”王爷道:“左边就是飞钹禅师,右边就是陀罗尊者。” 天师先前听说道草军,听说道飞钹,都还不至紧,及至只说道阶下就是禅师!就是尊者!心上好一吃惊,想说道:“王爷终不然叫个鹞鹰叼得他来?”越发不敢开口动问。王爷道:“天师老大人,你不要吃惊。是我学生先前差下了王明、黄凤仙,坐在飞龙寺里,料然他输阵而归,一个人只一条索,轻轻的牵将来,不曾费丝毫之力。”天师道:“好王爷。果然是: 今代麒麟阁,何人第一功?开府当朝杰,论兵迈古风。清海无传箭,天山早挂弓。胡人愁逐北,苑马又从东。勋业青冥上,交情气概中。” 王爷道:“过承褒奖,愧何敢当!” 道犹未了,蓝旗官报道:“木骨都束国国王同着竹步国国王,又同着卜刺哇国国王,三个番王一齐在帐外投递降书降表,进贡礼物。”元帅吩咐把这两个僧家带过一边,叫三个番王进来见礼。三个番王见了二位元帅,不胜战栗之至,磕头礼拜。元帅道:“请起来,不要行这个礼。”过了一会,三个番王辞色定了些。元帅请他坐下,说道:“我天兵西下,原是抚夷取宝。何为抚夷?安抚你们夷邦,各沾我天朝王化,何为取宝?我天朝原有一个传国玉玺,陷在西洋。倘在你们那一国,取他回去。自此之外,别无事端。我先有个虎头牌传示你们,你们怎敢这等执违,稽迟我的岁月?”三个番王一齐赔礼。那两个番王说道:“非干小国之事,只因木骨国王。”木骨国王说道:“非干小国之事,只因那两个僧家再三勉强。”元帅道:“那两个僧家已自擒拿在这里,罪有所归。轻恕你们罢!只是自今以后,要晓得我天朝如天之有日,岂可违背!”三个番王又一齐的陪礼,说道:“自今以后,再不敢违背。”递上一封降表,元帅吩咐中军官收下。又递上一封降书,元帅拆封读之,书曰: 木骨都束国国王麻里思,同竹步国国王失里的、卜刺哇国国王力是麻同再拜,奉书于大明国钦差征西统兵招讨大元帅麾下:侧闻惟天有日,惟民有王。上下之分既明,事使之义斯定。远人未服,王旅徂征。迎敌鼓行,靡待前茅之仆;擒囚归报,遂成独柳之诛。华夷由此以知威,天地为之而卷侵。某等三生有幸,寸朽不遗;是用稽颡以来,不敢蹈怒之故智。仰祈海纳,俯罄汗私,不任激切屏营之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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