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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白城隍执掌溧水 张天师怒发碧峰(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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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万峰秋尽百泉清,旧锁禅扉在赤城。 枫浦客来烟未散,竹窗僧去月犹明。 杯浮野渡鱼龙远,锡响空山虎豹惊。 一字不留何足讶,白云无路水无情。 这诗是单道僧家的。 却说城隍说过,天下城隍都姓纪。那一位神道说道:“溧水县城隍不姓纪。”长老道:“难凭你两家硬证。你们说天下城隍都姓纪的,说出一个都姓纪的缘由来;你们说溧水县城隍不姓纪的,说出一个不姓纪的缘由来。”城隍菩萨就抢出说道:“小神亲事汉高祖,见危授命,为臣死忠,以此敕封我为天下都城隍。到如今历了多少朝代,熬了多少岁寒,岂有天下之大,另有一个天下?都城隍之外,另有一个城隍?以此天下城隍都姓纪。”长老道:“你说溧水县城隍不姓纪的,怎么说?”那神说道:“这话儿说起来且是长哩!”长老道:“但说不妨。” 那神说道:“当原日中八洞神仙前赴西池王母大宴,那七位神仙去得快爽些,独有吕纯阳驾着云,蹑着雾,自由自在,迤逦而行。正行之际。猛听得下界歌声满耳,他便拨开云头,望下睃着。只见是个南朝城中百花巷里一所花园,花园之内,一个闺女领着几个丫环行歌互答。原来这个闺女领了几个丫环,看见那百草排芽,杂花开放,不觉唱个旧词儿,说道:‘二九佳人进花园,手扯花枝泪涟涟。花开花谢年年有,人老何曾再少年?’内中就有个知趣的丫头,就接着唱一个说道:‘可叹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寸金使尽金还在,过去光阴哪里寻?’天下事有个知趣的,就有个不知趣的,那不知趣的就唱一个说道:‘十三十四正当时,只我十八十九还婚姻迟。二十三十容颜退,衾寒枕冷哪个知?’吕纯阳听知这些歌儿,心里说道:‘小鬼头春心动也!待我下去走一遭来。”便自按住云头,落在花园之内。吕纯阳本是标致,再加变上了一变,越加齐整,真个是潘安之貌,子建之才。你便是个铁石人,也自意惹情牵。你看他头戴紫薇折角巾,身穿佛头青绉纱直裰,脚穿裤腿儿暑袜,三镶的履鞋,竟迎着那闺女儿走。那个女孩儿家脸皮儿薄薄的,羞得赤面通红,转身便走。好个纯阳,装着个嘴脸儿,赶上前去,赔一个小心,唱一个喏。那闺女没奈何,也自回了一拜。纯阳说道:‘小娘子休怪。’那闺女带着恼头儿说道:‘君子,你既读孔圣之书,岂不达周公之礼,怎么无故擅入人家?’纯阳又故意的赔个小心,说道:‘在下不枉是黉门中一个秀才。适才有几位窗友,拉我们到勾栏之中去耍子,是我怕宗师访出来饮酒宿娼,有亏行止,不便前程,因此上回避他。不觉擅入潭府,唐突之罪,望乞恕饶。’那闺女说道:‘既是如此’,叫丫头过来:‘你送这位相公到书房里去回避一会罢。’女孩儿抽身先自归到内房去了。哪晓得这个丫环听着个秀才唆拔,倒不领他到书房里去,反又领他到卧房儿里面来。这个女孩儿,一则是早年丧了父,娇养了些,二则是这一日母亲到王姨娘家里去了,三则是禁不得那个秀才的温存,四则是吃亏了这些丫头们的撺掇,故此吕纯阳就得了手。自后日去夜来,暗来明去,颇觉稔熟了。 “却说母亲在王姨娘家里归来,哪晓得这一段的情故?只是女儿家容颜日日觉得消瘦,唇儿渐渐淡,脸儿渐渐黄,为母的看见,心下不忍。只见明日是个七月初一日,母亲说道:‘女儿,你今夜早些安歇罢,明日是个初一日,我和你到南门外梅庙里去进一炷香。进了香回来,我和你到长干寺里去听一会讲经说法,散一散你的闷儿来。’果然到了明日,两乘轿子出了门,进了庙,拈了香,折回来竟投长干寺而去。只见寺里正在擂鼓,法主升座说经,四众人等听讲。歇一会,香尽经完,法师下座,看见了这个白氏女,问道:‘这个道人贵姓?还是哪家的?’只见那母亲向前下拜,说道:‘弟子姓白,这是弟子的小女,小名叫做白牡丹。’法师道:‘他面上却有邪气。’白氏母道:‘邪气敢害人么?’法师道:‘这条命多则一个月。’白氏母道:“望乞老爷见怜,和我救他一救。’法师道:‘你回去问他,夜晚间可有些甚么形迹,你再来回我的话,我却好下手救他。’白氏母转进家门,把个女儿细盘了一遍。女儿要命,也只得把个前缘后故,细说了一遍。明日个白氏母再到长干寺,见了法师,把个前项事也自对他细细的说了。法师道:‘善菩萨’,你来,我教你一段工夫,如此如此。’白氏母归来,对着女儿道:‘我教你救命的工夫,如此如此。’这女儿紧记在心。 “果然是二更时分,那秀才仍旧的来,仍旧的事。这女儿依着母亲的教法,如此如此,把那个吕纯阳激得暴跳。原来吕纯阳人人说他酒、色、财、气,其实的全无此说。这场事岂为贪花,却是个采阴补阳之术。哪晓得那个法师打破了机关,教他到交合之时,紧溜头处,用手指头在左肋之下点他一点,反把他的丹田至宝泄到了阴户之中。这岂不是个非徒无益,而又害之?故此吕纯阳激得只是暴跳,飞剑就来斩这白氏女。这女儿却慌了,跪着讨饶,就说出长干寺里的法师来。 “那纯阳飞剑到长干寺里去斩那个法师。原来那个法师又不是等闲的,是个黄龙禅师。这口剑飞起来,竟奔神师身上。那禅师喝声道:‘孽畜!不得无礼。’用手一指,竟插在地上。洞宾看见那口雄剑不回来,急忙又丢起个雌剑。雌剑也被他指一指,插在右壁厢。洞宾看见,却自慌了,驾云就走。黄龙将手一指,把个洞宾一个筋斗翻将下来。洞宾转身望黄龙便拜,说道:‘望慈悲见恕罢!’黄龙道:‘我也肯慈悲你,你却不肯慈悲别人哩!’洞宾道:‘今后晓得慈悲了。’黄龙道:‘你身上穿的甚么?’洞宾道:‘是件纳头。’黄龙道:‘可知是件纳头。你既穿了纳头,行如闺女,坐像病夫,眼不观邪色,耳不听淫声,才叫做个纳头,焉得这等贪爱色欲!’洞宾道:‘这的是我不是,从今后改却前非,万望老师还我两口剑罢。’黄龙道:‘我待还你剑来,其实你又伤人。’洞宾道:‘再不伤人了。’黄龙道:‘这两口剑,留一口雄的在我山门上,与我护法,雌的还你罢。’洞宾走向前去,拔出雌剑来,拿在手里。黄龙法师说道:‘剑便还你,还不是这等的佩法。’先生道:‘又怎么个佩法?’黄龙法师道:‘你当日行凶,剑插在腰股之间,分为左右。今日这口剑,却要你佩在背脊上,要斩他人,拔出鞘来,先从你项上经过;斩妖缚邪,听你所用;如要伤人,先伤你自己。’洞宾道:‘谨如命。’故此叫做个‘洞宾背剑’。洞宾得了这口剑,又说道:‘弟子没有了丹田之宝,赴不得西池王母蟠桃大会,望老师再指教一番。’法师道:‘我教你到龙江关叫船,一百二十里水路,竟到仪真县;仪真县叫船,七十里水路,竟到扬州府;扬州府叫船,一百二十里水路,竟到高邮州。到了高邮不要去了,你就在那个地上寻个处所养阳,九年功成行满,再朝玉京。’洞宾得了口剑,又得了养阳的处所,竟自拜谢而去。至今高邮州有个洞宾养阳观的古迹。 “却说白氏女叫做个白牡丹,得了纯阳的至宝,月信愆期,身怀六甲,怀了二十个整月,方才分娩。生下一个娃娃来不至紧,只见顶平额阔,天仓饱满,地角方圆,虽则初然降生,就像个两岁三岁的模样。白氏母没奈何,只得养了他。养到五岁六岁,投师开蒙。七岁八岁,四书五经无不通解。九岁十岁,旁及诸子百家。十一十二,淹贯了三教九流,总括了五车百艺。十三岁入学,十四岁中举,十五岁登黄甲。初任句容县知县,六年考满,考上上,行取进京,补广东道监察御史。柱下弹劾,骢马风生,三迁九转,一转转到兵部侍郎之职。回马南朝谒陵,径往溧水县住下。这个白侍郎一清如水,与百姓水米无交,秋毫无犯,只是心上喜欢的有一件东西。是个甚么东西?却说白侍郎秋毫不染,只是喜欢的鸡子,每日清早起来,要鸡手做上一碗汤,润其心肺。因此上逢府、州、县,行头、铺户,逐日买办进来,送进衙来,交与贴身的门子。忽一日铺户进了鸡子,门子接了他的,就安在衣厨之内。到于三更时分,门子们都已睡了,只有白侍郎眼睁睁的睡不成来。只见一群鼠耗,把些鸡子尽行搬运去了。怎么鼠耗搬得鸡子动?原来两个鼠耗同来,一个仰着睡在厨里,把个鸡子抱在肚上,四个爪儿搂定了,这一个把个嘴儿咬着那个睡的尾巴,逐步的拖也拖将去了。拖来拖去,尽行去了。白侍郎见之,心里想道:‘天下事哪里没有个屈情。’明日个起来不见了这些鸡子,门子没有甚么交付厨子,厨子没有甚么去做汤。侍郎坐在堂上,只作不知,故意儿叫过四个门子来,拷究他一番:打的打,夹的夹,拶的拶,攒的攒。也有招道偷吃了的,也有招道偷出去了的,哪个省得是个鼠耗之灾?侍郎看见这等屈打屈招,心里想道:‘天下有多少屈情的事,我做了数十年官,错断了多少屈情的事。我为官受禄一场,不能为国为民,反做下了这等无常孽帐,枉耽了这个人身!’咬着牙齿,革叮一声响,猛地里照着廷柱上‘扑通’。一个‘扑通’不至紧,撞得脑浆似箭,口血如流,命染黄泉,身归那世。当有诸神上表,奏知玉皇大帝,说道:‘下方有这等的清官,怕屈了民情,宁可己身先丧。’玉帝差了许真君传下旨意,把个白侍郎叫进兜率宫,竟到灵霄宝殿,玉皇设宴款待了他。因他在溧水县身亡,就敕封他为溧水县城隍管事,写敕与他,到任管事。故此溧水县城隍姓白。你怎么道天下城隍没有个别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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