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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连城璧盟心修古洞 温如玉破产出州监(3)


  黎氏是本城黎指挥女儿,他有个侄子叫黎飞鹏,与如玉是嫡亲表兄弟。黎氏见侄儿入来,便放声大哭。飞鹏道:“有要紧话向姑母说,此时不是哭的时候。表弟逐日家狐朋狗友,弄出这样弥天大祸来。他一入监,我就去州衙门打听,来文上言温公子窝藏叛贼吴康,着泰安文武官添差押解赴归德研审。”

  黎氏道:“你表弟从没留个姓吴的在家中,这话是那里说起?”

  飞鹏道:“他日日顽钱,不在张三家,就在李四家,三山五岳,什么人儿没有?被他们扳拉出来,就是大祸患。刻下此事关系重大,我与州中门上家人蒋二爷相商,他说这事要问在里面,是要灭族的,受刑还是小事。他如今已代我们在文武衙门,并归德提差,说合停妥,定要三千五百两银子上下分用,言明过一月后,方行起解,着我们速差妥当人去归德解脱。又着我见了归德提差,和蒋二爷话一样,说明银子过了手,他们就有绝好的门路。只要多费几个钱,包管无一点事。又领我到监里向表弟说明,表弟恐姑母结计,着我来禀明。”

  黎氏着急道:“家中那有这些银子?”

  飞鹏道:“表弟也说来,着城中两处货铺里先尽现银凑办,安顿住提差并文武衙门再讲。我此刻就赶回去,明日还要与他们过兑银子。姑母只管放开怀抱。”

  说罢,辞了出来,仍回城去。黎氏听了,心上略略的安些。次日三更时分,飞鹏将银两如数交付州衙蒋二。文武两处并提差,以及捕衙各得了贿赂,乐得静候。飞鹏向提差讨问门路,提差等俱详细告知。飞鹏又转说与如玉。如玉将他铺中伙计俱叫入监中,着他们将生意折变与人,好差人去归德料理。众伙计见事关重大,只得另寻财主,垫他这生意。跑乱了七八天,方才有人成交,除用去三千五百两,止剩下七千一百两本银;两处铺房,止算了一千两,向如玉说知。如玉自出娘胎胞,从未受一点委曲,今在监中,虽不绳锁,然他独自坐在一间房内,又嫌房不干净,真是片刻过不得,屡次烦人向州官说,要讨保回家。州官不敢担承。文武两处衙门,一递一日与如玉送酒食,只不放他出去,又准着家中人只管入监伺候。如今听见有人要垫他的生意,有八千一百银子,便满心欢喜,也不管人家占了多少便宜,一说就依允。

  众伙计又要靠新财主过日月,那一个肯将良心发现,替如玉争论?且大家攒掇着与新财主立了永无反悔的文契,凭中证打了图书,画了花押,做的铁城墙一般坚固。如玉只急的要出监,可惜连铺房并货物二万有余的生意,只八千一百两了绝。泰安城中人无不嗟叹,都骂他是败子中之憨子、痴子。他表兄黎飞鹏知道了,不依起来,众伙计又着新财主暗中送了三百两完事。

  其中如玉的家人,有能干者,大家还分用了五六百两,也是众伙计作成。

  闲话少叙,如玉成交后,将飞鹏请入监中,烦他带两个家人,八千两银子,去归德办理,星夜起身。又着人禀知他母亲,自己止存了一百两使用。不想陈大经、严世蕃各有心腹门客相随,陈大经门客叫张典,严世蕃客门是罗龙文,两人同寓在归德东岳庙,凡有通叛案线索者,都去寻二人说话。他二人若点了头,就是真正叛党,也可以开脱,斡旋的亦不止一家。

  黎飞鹏到他二人寓所,讲说了几次,总说不来。张典还软些,罗龙文言一个总督的公子,愁拿不出十来万银子买命!这些事有何定凭,安心向叛逆中问,就是个叛逆,定要五万两。飞鹏日日替如玉跪恳,哭诉了好几次,细说卖房弃产,家中折变一空,止凑了七千两。罗龙文那里肯信?还亏张典从傍打劝,方才依了七千两之数,余外要五百两赏跟随的小厮们。飞鹏将银子如数交割张、罗二人,随即打入密禀,止说了六千两,他两人将一千五百两下私腰。次日,陈大经、严世蕃又将吴康传去复审,审得温公子是同赌人,并无知情容留等事,将如玉照不应为例,仰该州发学,打四十板,释放回家,斥革话一字没有。立即着行文泰安文武,照通施行。又将叛案内使费过钱的几家,一总开释。其没有使费过的,虽在一案,还着监禁候讯。就是这样,放的放,不放的不放,每审时,曹邦辅也坐在一边,却一言不发,任凭他两个出入人罪。审毕,大家散讫。此非邦辅甘心木偶,缘深知严嵩利害故也。

  至第三日,即得发放如玉文票,罗龙文也不发铺司,也不差人,将文票着飞鹏看了,然后封讫,交付飞鹏到泰安州自去投送。又笑说道:“我这里不差人去,又省温公子几百两,这个人情,送了你罢。怕温公子不重重的酬你的劳么?你要终身感戴我,去罢。”

  飞鹏得了文票在喜,谢别了两人,回到下处,与跟来的两个家人说知,将剩下的五百两与两家人,每人分了一百,自己分了二百,留一百两做回去盘费,以便开帐,着如玉过目。三人雇牲口,连夜赶至泰安衙门投递文书。文武两处官看了,各大喜,立即将如玉放出监来。如玉谢了两处文武官,又到黎飞鹏家叩谢,问明前后情节,虽是心疼这八千两银子,喜得免了祸患。又知文书内有发学话,差家人备银四两相送。

  因结计他母亲,和飞鹏一同回家。母子各痛哭。黎氏再三向他侄儿道谢,飞鹏又细说归德话,黎氏向如玉道:“我已望六之年,止生你一个。自你入监后,我未尝一夜安眠,眼中时滴血泪,觉得精神举动,大不及前。你若是可怜我,将嫖赌永断。少交接无益之人。我将来还可多活几年,就是去吊了一万多银子,也是我和你的命运,该这样破财。你也不必心上过于愁苦。”

  如玉道:“我今后再不敢胡行一步,母亲只管放心。那冷先生他也劝过我这话,且说我不出一月,定有大口舌,今番果然应了,岂非奇人?他还许我将来可位至两司,但不知应否。”

  正言间,家人们入来说道:“本村的亲友,俱在外面看望大爷。”

  黎氏听了大怒道:“平素不分昼夜,他们天天来吃我家,一闻叛案,请了他们半夜,狗也没个上门;今日打听得无事,又寻不费钱的饭铺吃来了。你们将这些没人心的贼子,都与我赶出去!”

  如玉道:“你们向众位说,我不敢当,请回罢。”

  黎氏道:“我至今总不明白,怎么这姓吴的只咬定了你一个?”

  如玉道:“我原在谢三哥家和这人赌了几次,正紧窝赌家,他到不说,止是说出我来,连我也不明白。”

  飞鹏将一路剩下的盘费交还,又取出一本账目,着如玉留看。如玉心上着实感激,谢了又谢。两人同吃酒饭后告别。如玉送至大门,飞鹏道:“今后老弟要事事谨慎,家业没多的了。”

  说罢举手别去。过日,如玉又备了一分厚礼,亲去拜谢。从此竟不嫖不赌,安分守己起来。

  正是:
  不嫖心里想,罢赌手发痒。
  叛案虽除名,可惜一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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