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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隐士避功名奚啻阱陷 忠心甘节义尤切神魂(5)


  王之华道:“更妙了。”

  李之英道:“愚兄弟闷坐,殊觉无聊,今幸得古公指教。”

  王之华道:“日里将舱门开开,可以共话。”

  李之英又说道:“古公真面目犹须暂隐。”

  古璋仍依然改变过来。

  三人从此遂成莫逆,朝夕或谈天下形势,或论古今兴亡,或说长枪短剑,或辩兵法阵图。王之华于箧中取出家传的书,请教道:“注解阐幽发微,挖出作者心煮,然未知可是二公之笔?”

  古璋接看,乃孙武子十三篇、孙膑读人五篇,系韩信、赵充国注疏,看道:“好书,好书!且待读毕奉复。”

  乃携到前舱,通宵反复展玩。次日交还道:“无幽不显,无微不到,非二公安能诣此?其为真本无疑。”

  自此之英尽出箧内藏书,终朝商榷讨沦。

  这日天气晴明,之华道:“可到船头眺望。”

  三人同出前舱,见两边俱系悬岩峭壁,仰观惟见峻岭侵霄,下视急湍奔流,船在尖锐石缝隙中旋转。问水手道:“此系何处?”

  水尹道:“此狼牙峡也,系夔州管辖。去年宋兵千船经过此地,遭高将军暗使炉火,上下夹烧,何曾走漏半只?至今泊船,夜深常闻鬼哭。”

  李之英问道:“后来怎样?”

  水手道:“后来宋兵由他途入川,高将军势穷力尽而死。”

  王之华惊道:“系哪个高将军?”

  水手道:“西蜀有几个高将军?”

  王之华道:“可是讳彦俦的?”

  水手道:“正是。”

  王之华放声大哭,李之英垂泪不已。古璋道:“且慢伤悲,莫信狂语。他说去年宋兵遭焚,去年并无宋字国号。”

  水手道:“宋朝国号几时了!”

  古璋摇头不信道:“且到成都再看。”

  三人无聊,依然进舱,懑懑过了数日。到得下锦江起旱,但见田芜人稀,不是昔日的景象。古璋疑惑,乃问驴夫,所言与水手同。古璋愈加疑惑,来到剑阁,见城上俱系宋字旗号。古璋大惊,关前犹挂着图形,却不甚盘诘,乃前往成都。

  途中有个乞丐拦着化钱,仲卿细看,似乎面善,却想不起,乃呼问道:“你可认得我么?”

  那乞丐抬头看道:“面目不似仲爷。”

  古璋道:“向日曾在何处会过?”

  乞丐道:“我自小跟随高老爷,不曾认得你。”

  古璋猛然记起来,问道:“高将军为何不用你?”

  乞丐道:“家主死了,叫谁用我?”

  古璋道:“如何作古?”

  乞丐道:“他若不死,全蜀如何归宋?我怎么至此!”

  古璋取块银子给他道:“聊代菲饭。”

  乞丐道:“素不相识,何敢厚领?”

  古璋道:“尔同高将军到江南林爷府上,我曾会过,如何就认不得?”

  乞丐视道:“你是任老五么?”

  古璋道:“认得不差。你可将高老爷的事情细细说与我知。”

  乞丐道:“既系旧交,愧领愧领。任五哥,你下部养得丰满了,定系发财。待我告诉你,家爷屡次奏请闭关,务农讲武,可是王昭远决意兴兵伐宋,要安置家爷于死地。及引得宋兵到蜀,大败全输。弄得没法,始行召起家爷,领兵御敌,连胜数阵。奈朝中又有妒嫉之人,暗里掣肘,弄得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反送了性命。蜀随丧失。”

  三人嗟叹不已,商量:“到此地羁留无益,莫若往江南,观局不合,再往两浙。”

  于是复回锦江,搭船到金陵城。见人马雄壮,市无游食之民,古璋喜道:“林兄为政矣!”

  李之英道:“何以得知?”

  古璋道:“前日到此,多见亡国之征,这回看来,实系兴隆之象。非林兄经济,更有何人?”

  王之华道:“那旗上好像宋字么?”

  古璋走到前边看时,果然是个宋字,想道:“古怪,又不曾听见交兵,如何城为赵有?”

  再到清凉山访问,始知宋朝畏林仁肇谋略英勇,不敢犯境,因用反问,唐主中计,杀了林公。宋命曹彬领兵渡江,无人阻挡,轻轻得了江南。三人嗟叹不已,斟酌商议,只好附航入浙。乃于石头城外访搭船只,遍问俱无,只有洋船,无办法,只得四处协商洋船。

  三人只得附搭,上了驳船,不胜悲楚。次日清早开行,出燕子矶,过黄天荡,又系金、焦。最后到得洋口,搬上海舶。

  直出大洋,茫茫荡荡,淼无垠际,虽然胸襟开豁,却愈增悲怆。行过两日,边远望见隐隐的一带平山,梢公忙使回舵转篷,平山渐远渐灭。次日,王之华忍不住问梢公道:“此处可离入浙口子近了?”

  梢公道:“这话过过几时了,昨日隐稳平山,即系入浙口子的海道。”

  李之英道:“缘何不送入浙,带我们往何处去?”

  梢公道:“原欲送到口子,岂期鲲鱼阻路,旋转行来,又过多时,此刻不能返行,只好到前面遇船搭回去便了。”

  三人无奈,只得随他。又过数日,盼望总无便船。忽见梢公惊呼道:“不好了,快些将各篷扯满!”

  只见众人慌忙动手,篷俱拽起,快如箭射。古璋四面观看,见背后有数道黑气飈来,到晚始不看见。众篙工、水师道:“恭喜,好了!”

  梢公道:“且慢喜着,莫要停,只顾走!这种畜生最厌见船暂歇,又赶来哩!”

  于是伺候前行。

  直到天亮,梢公惊道:“不好了,不好了,快些回舵转篷!”

  众人听得,一齐动手,篷虽旋转,奈舵回不过来。梢公道:“快落篷!”

  水手将篷落下,四围观看,并无恶物。只见船只头低尾昂,往前飞射,比篷驶风更快十倍。梢公丢下舵,只是跌脚。众人不解,梢公道:“我自幼在海中,随师多年,所到之处颇多,未见此地形势光景。老师曾戒道:“紧防洋面沙鳟,毋莫近归墟硬水圆。沙鳟虽小于鲸鱼,而强捷过之,小鳟随母,千百成群,昨所见者是也。尾闾围下,水势低于大面三千六百里,又名尾闾。凡到此处,万事皆空,只有跌落的,没得出来。今船头低尾高,其行如在高山坠下,定是入涡溜了。”

  水手道:“围底可有人家?”

  稍公道:“高低虽自古来传说,有人家无人家哪里得知!”

  水手道:“此刻不比前时,舵已活了!”

  梢公道:“已坠到底,水势平缓,舵自然活。”

  往楼上看风色地喊道:“好,好,犹有生途!那边远远不是船只么?”

  众人齐看,道:“是船只,是船只!”

  须臾已到,只是各小艇迎来,持器械傍着大船,篙工水手用钩搭住,扯拽去了。众人见形色凶恶,大声喊,往舱内乱奔。正是:绝处见人心稍定,争来似寇胆加寒。

  不知船上众人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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