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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众百姓鼓勇逐蛇 三洞主改邪归正(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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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狂药同饴貌若花,两般滋味毒如蛇。 使君盛德屏三蛊,正气端能胜狭邪。 话说这果州路沿边山岛地方共有五十七洞,洞主名为酋长,朝廷赐印,各自管辖军民。内中也有田地市镇,种植经营,一般完纳粮税。凡有词讼,皆属洞主审断。若遇大辟重刑,方才申详上司。那五十七洞互相婚配,这酉阳甸折冲诸洞,襟带五溪。这洞主沙或迷,傍山四围筑就城堡,乃西夷各洞出入之路。 东首一洞名灵关,洞主姓乜名律新。西首一洞名清江,洞主姓利名把答。三洞各拥苗兵万余镇守,结为唇齿,连络自据。那苗兵的钱粮,都是总督府中给发,已外五十四洞酋长受其约束,每岁钱粮方物都送与三洞主,类总解入朝廷。 凡一概上司邻州官员到任,必先用计下蛊,然后暗通关节,彼此贿赂公行,把持官府。做官的一场辛苦,所赚财禄大半送与他用。如与他相拗不厮合时,暗中念动咒语,蛊毒生发,多害性命,故剑南地面称三洞主为巴西三蛊。当下中洞主沙或迷闻知新总督刘爷临任,预写传帖,通知东、西二洞主备办礼物,差人庆贺。苗丁等星夜奔到总督府,献上礼单。刘仁轨展看,乃治下土官统制沙或迷等谨奉上土绸十端、毛褐四十匹、山羊二十腔、巴豕二条。刘总督暗想:“绸、褐、山羊,俱系土产,但巴豕二条,不知何物?” 吩咐军校,一概礼物暂停于外,只取巴豕进来。苗丁忙令人将巴豕抬入府中,刘仁轨看了,不觉心震面热。原来那巴豕是两条大蛇,昂头掉尾,身长数丈,细目长齿,香气触人。刘仁轨正色问书吏道:“此为巴豕乎?” 书吏道:“正是。凡新任老爷至此,三洞主贡献土产,以充肴馔。” 刘仁轨道:“此巨蛇必有毒气,食之岂无疾病?” 书吏道:“这蛇生于山谷之中,大者五百余斤,其次一二百斤,至少者五七十斤。土官取之,烹割而食,其味甘美,与猪肉无异。 或糟与醢,更为鲜美,故取名为巴豕。” 刘仁轨笑道:“既如此,权且收下,将前项礼物一丝不受,重赏苗丁回洞。” 刘仁轨退入私衙,暗想:“巴豕形状蠢恶怖人,食之不祥。” 夜静,令人放入墙外城河水里。三更后,忽听锣声大振,喧嚷不息。 刘仁轨虑有变乱,忙起来穿衣,秉烛坐听消息,直至天晓,喧声方止。唤值堂官吏询究夜间之事,官吏禀道:“附近沿河百姓,专倚养鸭生子以为生计。昨夜忽有二大蛇从河内涌出,吞食两岸之鸭,故百姓鸣锣驱逐,二蛇盘旋奋恶,群鸭已被他吞食百余。直待天色将明,方才迅跃而去,大者逃脱,小者被百姓乱弩射倒,已剥皮剁肉,大众均分,因此喧嚷半夜。” 刘仁轨道:“此二蛇即苗长沙或迷所送者,我见其蠢恶异常,故不用而弃之。适下水之时,低头闭眼,气已垂绝,何能奋迅食人之鸭?” 官吏跌足道:“可惜,可惜!这两条蛇,洞主捕捉之时,不知费了多少银两工夫,才得送与老爷,极其敬重。若送下司州县官长,又是次等细小之蛇。此蛇猛鸷神速,其行如飞,非猛勇精锐之士不能近傍。凡洞主擒获时,养于洞中石坑之内,常以药酒倾下,使蛇吞之,骨软毒消,故垂首闭目,其形如醉。 若放入水中,药气顿除,猛毒如旧。众人若非用弩攒射,怎能彀奇物入手?老爷不知轻弃,沿河百姓之福也。” 刘仁轨笑道:“此物纵万分奇妙,吾亦不忍食之。” 有诗为证: 巴豕形状恶,胡为称珍馐? 达士尊其生,宁将掷东流。 话分两头。再说苗丁等回洞禀复洞主,细说此事,沙或迷不悦道:“刘公不受此二蛇,初计已成虚度,即请东、西二洞主计议。” 利把答道:“咱等共申一道公文,求诸督爷预支次年给赏布粟银一万六千余两。如依数给发,又作区处。倘挠阻不从,只用那话儿便了。” 沙或迷欢喜,共写下一角公文,差本洞承局往果州总督府投上。刘仁轨见了,笑道:“我这里本年支给尚且不敷,怎有预给于汝?” 将公文一笔涂抹,掷于案下。承局回洞说了,沙或迷道:“这鸟官不知咱们的手段哩,且呼这件灵物去时,管取他昏迷落彀。” 又差人与东、西两洞主说知,共行其术不题。 且说刘总督叱洞蛮承局去后,两旁人役皆掩口暗笑。刘仁轨见了怀疑,暗料个中决有情弊。一连数日,公务了毕,即回后堂焚香读《易》,或凝神端坐,夜则悬剑藏符,停灯和衣而睡。忽一夜三更时分,正朦胧睡去,蓦听得索索之声起于帐外。 急坐起开眼看时,只见一条蟒蛇长有二丈,浑身火光闪烁,口吐烟雾,舌长尺余,在榻前四围旋绕,以黄气吐入帐中。次后又见一蛇从北窗飞入来,浑身乌黑,口吐黑烟,涨满一室。 少顷,又见一蛇从西首屋檐中钻入来,浑身雪白,口吐涎沫,喷入帐中。此时刘总督执符于胸,正襟端坐,神色不动。 捱至五鼓将尽,有一厨子到廊下方便,从房外经过,忽见满屋烟光透起,喊叫:“督爷房中失火!” 合衙人役军卒一齐惊起,打入房来救火。只见是三条大蛇在总督榻前旋绕,军健们心知其事,都踅身往外跑走。私衙僮仆人役皆拼命各执刀杖乱砍,霎时间三条大蛇皆被砍倒,众人急掀帐看时,刘爷端坐于榻上,大众欢喜异常,即将值宿牙将等逃散不行救应之事说知。刘仁轨令众人且休散去,围护至晓,将蛇拖出于辕门之外,架火烧毁。 将值宿牙将二名细打一百,游街示众,已下巡更守宿等人役尽行革役不用。这消息传入酉阳洞来,沙或迷三个洞主错愕不已,共议道:“刘总督是何等样人,有此神异之术?生、死二蛊皆不能害,岂不骇死人也!” 乜律新道:“此二蛊向来百发百中,谁不落咱彀中?今遇此神人,破了妙法,那一项钱财休想入手,咱洞中清苦,支给不敷,何以裁处?” 沙或迷道:“不难,不难。任他手段高强,难脱咱们圈套。毕竟用那酒、色二蛊,自入咱家罗网。” 利把答道:“目今以阅武为名,请老刘至此操练,下此二蛊,管取不疑。” 沙或迷道:“不可。 彼既有神术,必多筹划。咱们请他阅武,反生疑惑。不如姑待月日,待彼出巡之际,决从此经过,咱们率各洞长官邀请寨中筵席,乘机进蛊,事在掌握之中。彼若疑而不来,即将酒席女乐馈送,彼必受而不辞。这是从容定计,事无不妥。” 乜律新道:“长兄计虽玄妙,倘老刘既不赴席,又不受礼,怎奈他何?” 沙或迷道:“老刘果奸狡不落咱三蛊之内,只索以克减军粮为由,纠集各洞健丁,杀入省城,据定巴西界口,以图进取,煞强似洞中困守。” 利把答、乜律新踊跃大笑,称为神算,痛饮沉醉,各还本洞不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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