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 渔翁执竿问樵夫,问道何处有酒沽。过得板桥三五步,不知今日有若无。 渔船停泊在两边。连日天阴少酒钱。几次欲把笠衣当。又恐明日是阴天。 话说唐大人改了装,扮作一个卖茧绸的侉汉,进了李府栅栏,行至大门,一人全无,连大头细辩子张三太爷也到里边看戏去了。大人跟随众人进内,走到屏门,只见两个人站在门旁。大人一见吃了一惊,拨转身躯一直进内。列位,你道这二人是谁?乃是公府中的两个黑人欧阳礼欧阳法,大人恐被识破,故此吃惊,连忙入内,早至大厅天井。中搭就五色彩蓬,张灯结彩,十分热闹。众百姓拥挤,说:“今日李大老爷请客,定是名班,好看呢。走!”耳听一梆锣响,实在热闹,唱的是一出十面埋伏。大人信步走到了戏桌面前,但见首席上坐了一位大人,叫一声:“李大老爷,府上名班果好。闻得内有一出弹词更妙。”李雷回道:“大人谬赞了。”说着抬头,却却瞧见了唐大人,不觉吃了一惊又是一惊,十分疑忌,未卜何意。坐在席上甚是不安。连忙叫过一个家人,附耳如此如此。家人应了一声,便走到大人面前,叫声:“侉子这里来,我买你的茧绸呢。”扯了就走。大人不知是计,跟着就走到了东园门首,又叫道:“侉子,你包袱交与我。”代推代拉进了东园,早至土牢边,吩咐守土牢的开栅栏,一声大喝,将大人送入土牢,上锁而去。正是龙遭虾戏,虎被羊欺,大人灾满之日,自有出牢之时。且说李雷当日宴客已毕,每日做戏请客,有个月之期。这且不表。 再说程大人自从被冲天贼金刚镯打伤太阳,在家歇息,还亏大人内功,加之金疮药救治,看看将至百日,已到九十余之上,眼看着性命难保,在书房心中忧闷,甚是着急。耳闻窗外两个家人闲谈,说:“兄弟,你晓得后庄一件新闻么?”回道:“不知,甚的新闻?”说:“这个新闻令人诧异。”大人听不明白,便唤书童将两个家人叫进,问道:“你们谈的什么新闻?”回道:“大人,后庄毛家第三个媳妇,每日在田中做活,忽然一阵风刮来,他即迷住。第二阵风从西北上刮来,一个胖登登的小孩子,头扎爬爬角,四肢俱全,扑入他的怀中坐下,解开钮扣,双手抱着乳喝。喝得一气,又一阵风刮回去了。不知是件什么东西。”大人闻听,早已明白,十分大喜,吩咐道:“我这里付一粒丹药送与毛家三媳,叫他明日下田,含在口内,便不昏迷。有红绿线一筐,等他喝乳之时,将线扣在他爬爬角上,我自有用处。事成之后,赏他二十两银子。”“是”答应一声,大人取药与红绿线家人去说。不一刻回来复命,大人又吩咐书童出去,传了三十名庄丁。见了大人,吩咐:“你们众人各备锹锄竹竿伺候,明日随我前去,如此如此。回来自有重赏。”众人齐声答应而去,预备不提。 一宿已过,次日天明,大人起身,收拾已毕,用了些粥饭,众人俱已齐备,大人乘轿出庄,带领众人直至后庄田中歇下。不一刻,毛三娘已到田中坐下,与平日一样弯腰做活。将有一顿饭时候,猛然间一阵风刮来,大人心下暗喜,又是一阵风过,到了第三阵风响,但见风头上伏了一个小小孩童,实为可爱,往下一落,入坐三娘怀中,双手抓开胸膛,含乳而喝。今日三娘果然不曾迷住,悄悄用红绿线在孩子头上一扎。吃得一气,呼的一阵风,又往西北而去。大人吩咐照红绿线赶去,众人抬起轿子,一拥上前,如飞赶去。走不多时,一个草棵内忽然不见。众人歇下轿子,大人出了轿来,亲自找寻,并无踪迹。又至中间,但见一根草根扣了红绿线,心中暗喜,吩咐取火来将枯草焚去,着人用锹锄往下尽力筑,筑到尺多深,一声喊“在这里了”,大人上前,只扯藤绊拉将起来,将藤割断。彼时不顾泥垢,一把抱起,叫声:“宝贝,我这里有乳你吃。”说着上轿,吩咐快快回庄。众人收拾物件,一齐赶奔回庄。列位,你道是件何物?乃是千年的何首乌成了人形,若食人乳,多时可成地仙。此样东西可以起死回生,若是中伤中毒,只要些须可以立解,全食可以成仙。此宝程大人身为御教习学士等起坐,听见讲过,也是程大人命不该绝,得了此物。闲话少叙。 且说大人率众回庄,赏了众庄丁银两,吩咐取一盆凉水,亲自洗净,用篾刀将何首乌分成二十四块,用沙锅取河水煨煮。大人亲自看守,旁点线香,煨了三支香后,早已成汁,用银碗盛了,端进书房。大人正然要吃,猛然想起:何不请父母前来同吃,岂不一家升仙界?吩咐家人去请太爷太太前来同食。家人答应而去。大人坐下亲自看守,不觉的小解甚,步出书房,把门带上,料也无碍。小解已毕,推进书房大吃一惊,只见一个老头子坐在上面,双手端碗,就口而吃。大怒喝一声“老头子十分无礼!”赶上前去。老者见喝,丢下碗盏跳出书房,驾云而去。大人见他走了,奔至桌上,一看只见被他吃的罄尽,只剩得些须渣脚。此时大人也顾不得,端将起来,连渣脚一口喝干。又用舌尖在碗内舔了又舔,方才丢下。进房和衣而睡。不觉沉沉睡去。列位,这个老者是谁?乃是猿大仙。他在洞中早已算定程大人只有洪福,不是仙体,何能飞升?故尔使他办得现成,前来受用,留下些须以解镯毒。此事交待明白。且说程老夫妇来至书房,不见春实,便问家人。书童就将此事禀明。二老嗟叹不已。说他既睡了,不必惊动,转身回后不提。 且说大人一觉睡到下午方才醒转,不觉精神抖长,将伤处扎的细帕解下,连疤儿俱掉了,一复如旧。登时来到后堂见父母,请安已毕,老夫妇看见大喜,道:“我儿罢了!”大人叫声:“父母二位大人洪福齐天,孩儿性命已保全了。要进城去杀那李雷全家,杀他鸡犬不留,方泄吾恨。”太爷叫了一声:“吾儿要去,须当小心为是。”大人答应“晓得”,即忙出外,到庄厅唤齐家将庄丁,备了牲口,大人出庄,提枪上马,众人跟随,来到城门。只见前面来了一起英雄,仔细一看,乃是乌山的好汉。那边人也瞧见大人,赶奔上来,说:“大人此刻进城,不知何事?伤痕全愈否?”大人勒住丝缰,叫声:“诸位承蒙相问,伤痕今已好了。”遂将得何首乌事细说一遍。大众一听皆各欢喜,又问此时进城何为,大人道:“进城去杀李雷,以报前仇。”众英雄道:“不用去了。如今皇上放下一下经略,姓唐名端。这位大人十分清正,未曾到任,亲自私访。如今不知下落。”程大人闻听大喜,道:“圣上放了唐端下来,真正有趣。我住在家数月,实在不知外面之事。我们何不进城访察访察唐大人的消息,如何?”众人道:“这也使得。”大人便将兵剑与家人带回,自带短兵器,同众人进城。访了数日并无下落,程大人回庄,众人回转乌山,不提。 且说四个家人随唐大人私访,自在关帝庙分散,不觉半月有余,并无音信。四下缉访不着,只得仍住下处等候。单讲李大麻子在家终日唱戏请客玩耍,将大人关在土牢,他竟忘其所以。真正胆都打屁眼里屙掉了。整整个月,才得清闲些。那一日在南书房与邵青闲嚼大头蛆,邵青猛然想起,叫声:“大老爷,你忘却一桩事了。一月前来了个卖茧绸的侉子,送入土牢,如今空闲无事,何不提出审问一番?”李雷道:“言之有理。人来,快去到土牢把侉子带来。”一声答应,去不多时,将大人带进南书房。李雷喝道:“侉子,你好大胆,擅敢闯进我大老爷府中瞧戏么!你姓甚名谁,快快讲来。”大人回道:“我姓郑名安国,因来此地讨帐,代做生意。”李雷又问道:“你没有瞧过戏么?”回道:“我乃是北方人,初到南方,闻得大老爷府上名班,路过府门,所以大胆进来瞧戏。”李雷点头,吩咐手下将这侉汉的包裹还了他,好好的送他出去。家人答应,递上包裹,大人接了,离去书房,往外而行。 且说此时李雷放大人去,正值邵青在外有事,不在面前。及至回转,便问道:“大老爷,侉汉哪里去了?”李雷道:“今已问明,放他去了。”邵青大惊道:“大老爷就轻易放他去了?恐其中有诈。现在京中放下经略大人,若还竟是唐端私访,岂不留了后患,生了枝叶了?”李雷是睡虎,被邵青一脚踢醒了,不觉吃了一惊,忙忙吩咐手下:“快与我将侉子叫回!”家人答应,飞跑赶去,不一刻,两个家人将大人搀至面前。李雷问道:“你这侉汉,其中有诈!你可知道圣上放了唐端下来,闻得私访在境,你莫非就是唐端么?”大人道:“实在不知,真是卖茧绸为客之人。大老爷不要生疑。”李雷吩咐手下:“与我剥下他的衣裳搜检搜检。”“是”答应一声,家人上前。大人闻听,吓得魂不附体,连忙哀求道:“客人身上并无东西...”哪里肯依?家人将大人的衣衫直撕下,只听得一声响处,怀中落下一件物事来,是一个小小黄绢绸包着,家人取上送与李雷,便即打开一看,但见黄灿灿的一颗经略的印,上面有篆字。李雷看罢,泥丸宫失去三魂,涌泉穴走开七魄,“哎呀”一声,险些跌下。叫声:“唐大人呀!你真个会玩!吓杀人也!”回头叫声:“老邵,此事如何办法?只好唱戏备酒与他陪罪罢?”邵青道:“不好!快传教习头蒯明前来,将他杀了,再用石灰淹了尸首,蒲包一盛,叫他背了,送上大人的船,在南京把一场官司与他打打!”李雷闻言点头,登时着人将蒯明传到,见了李雷禀过安,李雷吩咐:“与我把这侉汉带到西院,结果了回报!”蒯明一声答应,一把挟了大人,放开大步,竟奔西园门边,将大人放下,叫声:“侉汉,不要动,待我服侍你去吧!”此时大人一双赤足,魂魄俱无,叫声:“蒯爷,待我谢过君恩,死亦瞑目。”说罢,往北拜了八拜,二目紧闭,守死而已。 忽听得一声响亮,不见动静。过了一会睁目一看,蒯明仰卧在地,不知何故。大人一见,上前细看,但见脑后两个小眼子,伤了性命。大人大惊,手足无措,正然没法,耳中听得一声喊叫:“大人不必惊慌,小的特来相救。此时不走,等待何时?”大人抬头看时,只见山子石上立着一个老翁,跳将下来,把大人背了,驾起遁光,耳内只听得风声响亮,早离了城中,直至一个树林中,将大人放下。又听得有人说:“在这里了!”大人吃了一惊,定神看时,乃是四个家人,奉猿大仙指引,在此伺候。单讲大人尊声:“大仙,怎的搭救我的?”大仙叫声:“大人,我乃是猿大仙也。今特来救你出龙潭虎穴,望你进京面圣之时,在皇上跟前提我一个名字,圣上加封与我。那时可以名登仙府,位列天班。我还有一封锦囊与你,等待事急之时,焚香开看,便见分明。”说罢,起遁光回他洞府。大人望空拜谢,带了家人回转小船去了。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